明楼自然不会知道他有一天也会背一个莫须有的锅——在阿诚心里。
他牵着丁薇下了楼,在餐桌边坐下,见到餐桌上的馒头和稀饭,嘱咐道:“阿香,以后记得早上准备咖啡和吐司给阿薇。”
“没关系,”丁薇看到阿香闻声,擦着湿漉漉的手出厨房,估计是在忙,“早上给我准备一杯咖啡就行。”
“你吃的惯?”
丁薇虽然自小在法国长大,但母亲是英国人,所以早上一向都贯彻着英式的吃法:烤番茄、炒蛋、香肠或者煎培根、茄汁黄豆、面包,还有咖啡或者牛奶。他记得,即使是住在她父亲那里,丁薇依然习惯在早上吃着吐司和咖啡。
丁薇在餐桌旁坐下:“入乡随俗。”
“你父亲要是听你这么说,估计第一反应是想揍我一顿。”
丁薇的父亲试着让女儿习惯中式的早餐,他厨艺很好,亲手包了馄饨,蒸了馒头,熬了粥,奈何丁薇还是选择了咖啡和吐司。
提到父亲,丁薇迟疑了一下:“其实,没有习惯是改不了的,只是那个时候,仗着有人疼,所以骄纵。”
察觉到丁薇语气中的失落,明楼握了握她的手,换了话题:“一会让阿诚先送你去咖啡厅,我再去政府办公厅。”
“好。”看见明楼起身,丁薇奇怪,“你不吃早饭了?”
“阿香的咖啡,肯定没我煮的好喝。”明楼看了一眼把脑袋埋进粥碗的阿诚,“阿诚,今天的粥有那么好喝吗?”
明诚觉得委屈,大哥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明晃晃地和大嫂秀恩爱,他只能努力催眠自己是个透明人,结果……
明楼说完这句话,就进厨房给丁薇煮咖啡去了。Bialetti Moka Pot这种咖啡壶这两年才在上海开始流行,因为明镜不喝这种浓缩咖啡,明家三个兄弟又多年在法国,所以家里也一直没有备,这个,还是明楼前两天的时候特地去买的。
十分钟后,明楼将咖啡递给丁薇:“尝尝。”
“你加了牛奶?”
“一大早喝浓缩,伤胃。”
丁薇露出酒窝,接过咖啡:“听你的。”
明楼重新坐下,喝了一碗粥。
“吃这么点?”
“有人说我胖了。”明楼一本正经。
敢情是记着这茬呢!
“好啦,”丁薇站起身又帮明楼盛了一碗粥,“我瞎说的,你每天那么累,要是真瘦了我不心疼啊!”
“瞎说?”
“我开玩笑的,你昨天压——”丁薇止住会引起误会的字眼,夹了个馒头给明楼:“真的是玩笑,好啦,快吃吧,乖——”
“噗——”
明楼和丁薇一齐看向对面咳得停不下来的阿诚。
“没事,没事,我吃完了,我去准备车。”说着,他放下勺子,一边咳,一边快步离开了餐厅。
这一回,换丁薇把脑袋埋进了咖啡杯。
明楼难得地带着好心情去了政府办公厅。刚到没多久,周佛海的电话就打来了。他的小儿子周幼海今天下午抵沪,想要明楼这个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安排可靠的人去机场接一下,并邀请明楼两天后带着丁薇到周宅参加酒会。
挂了电话,明楼想了想,叫来明诚:“周佛海的儿子今天下午到,你一会先去和阿薇说一下这件事,再去机场接他。”
明诚显然没明白其中的关联,明楼在车上的时候只是告诉了他丁薇在飞机上遇到戴笠,最后进入军统的事情。于是,明楼又简单说了香港的事情。
阿诚也有些担心:“那要不然让大嫂去苏州避开?”
“怎么避开?”明楼反问,“76号的人还在明家外面盯着呢,阿薇现在突然离开上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那……就说大嫂病了?”
“不妥。”
“那怎么办?”
明楼坐在办公桌前:“咖啡厅电话线不安全,你亲自去一趟咖啡厅,通知阿薇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
明诚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办公室,却又被明楼叫住:“你去通知阿薇之后,叫上梁仲春去。”
“梁仲春?让76号现在就知道这件事?”
“让他派一队人和你一起去机场。”明楼说,“让梁仲春知道不是关键,关键是,让汪曼春知道。76号二春争权,汪曼春没法邀功,也不会甘心让梁仲春就这么轻松地在周佛海面前邀上一功。”
明诚好像有些明白了:“让大嫂和汪曼春对上?不会给大嫂添麻烦?”
“不是让阿薇和汪曼春对上,是让周佛海的儿子以为,汪曼春在针对阿薇,刻意找茬。至于添麻烦,不怕汪曼春做什么,就怕汪曼春不做什么。”
明诚了然:“你觉得周佛海的儿子,会倒向大嫂?”
“十七岁的少年,因为被骂‘小汉奸’负气逃回香港,因为阿薇帮过他而特地去道谢,他心里,多少会偏向阿薇些的。汪曼春,在第一印象上,已经输了。”
“好,我这就去。”
明楼叮嘱:“把明台的消息也告诉她吧,我估摸着,最迟明天下午,明台就能到上海了。”
“我知道了。”
“咖啡馆里安排的人……”明楼沉吟了一下,“让他这段时间提高警惕。”
明诚去了丁薇的咖啡馆,将周佛海儿子回沪的消息告诉她。听过明楼的安排,丁薇陷入思考。
要不要赌一把?这是一件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依丁薇的性子,本不该有这样险中求胜的想法的。只是,为今之计,唯此而已。
“大嫂?”
丁薇在咖啡馆里有一个房间作为自己的私人空间,在她和阿诚在房间说话的时候,倒也不用过于担心有人偷听的问题:“我有一个想法。”
阿诚洗耳恭听。
“两手准备。如果汪曼春来搅局,那你就告诉周幼海,我在咖啡厅等他,毕竟在香港有过一面之缘,就当是继续之前的聊天。”
“如果汪曼春没有搅局呢?”
“周佛海现在只有他一个儿子了吧?想来宝贝的很。上海不是安全的地方,尤其是,他作为一个大汉奸的儿子,想要杀他的,大有人在。”
阿诚明白了。
安排一次暗杀,吓一吓周佛海,他一定会想尽快把儿子送走。就算不送走,两天后的酒会,十之八九会取消。
“燕京大学的司徒雷登先生今天又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去北平,替燕京大学的学生讲一课经济。如果我没有等到周幼海,我今天就会回复司徒雷登先生这件事。”
答应讲课在先,酒会改期在后,丁薇的行为,只能算时间凑巧,若说是有联系,便太勉强。
“为什么不直接用第二个计划?大嫂,如果周幼海不信你的话吗?如果他在骗你呢?我记得你说过,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你即使抓住了他的一些条件反射的行为,也很难做出准确判断。”
要从微反应里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的前提是要有确立基线,简单来说,就是清楚这个人在正常状况下的反应习惯。每个人在面对刺激源的反应都不一样,一概而论,会有很大可能判断失误。
当初面对郭骑云的时候,因为读过他的档案,清楚他在军校里接受过的训练,所以丁薇是用军统特工的常规反应作为基线来判断。她需要立威,面对的也是自己人,所以不介意赌——因为即使赌错了,也没关系。可是面对周幼海却不一样,她要准确地判断出周幼海是否被她说服,是否相信她,是否对她说实话。
这也是丁薇需要认识南造云子的原因。南造云子作为特高课的课长,是他们当前最大的敌人之一。
“我与周幼海在香港的时候见过,那个时候,他对我说的很多都是真话。虽然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但足够我根据他的行为确定一个简单的基线。聊天,总要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谈起,是真是假,便好判断了。”
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但明诚必须承认,当下,丁薇的主意可行。
“我觉得还是和大哥说一下比较好。”
明诚一会会在梁仲春办公室给明楼打个电话,如果大哥有其他的计划,他会打给咖啡馆,找丁小姐。
找丁小姐,指计划有变。
找Vivian,即按丁薇的计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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