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演员(7)

    “梵茵,你帮我!”

    倏的,红衣女鬼转过了脸,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庞上白眼球凸出,死死盯着她,癫狂又执拗,像极了第一眼见到她的模样。

    “啊……”

    梵茵吓得头发直竖,双腿一软,顾不得深究它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就倒坐在了地上。

    “你帮我!”

    女鬼缓缓伸出手,被浓稠黏腻血液缠裹着的手指上起了一个又一个脓包和泡泡,伸向她的脖子。

    “呕~”

    梵茵看的胃里一反,不知是过度害怕还是恶心,差点吐了出来,“走开,走开,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帮我!”

    “这人怎么了?”

    “好像是个疯子,赶紧走,太吓人了~”

    马路上,往来的行人皆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你没事吧?”

    “你还好吗?”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梵茵大惊失色,以为是被女鬼缠住了,惊叫出声,“啊!!”

    那只手的主人吓了一跳,连连收了回去。

    梵茵停了下来,从凌乱不堪的发丝缝隙里,看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半躬着身,似是在打量她,脚上踩着约八公分的粉色高跟鞋,一身高腰伞形条纹半身裙搭配一件宽松蓝色背心,右肩挂着个爱马仕包包,栗色软发齐肩,妆容优雅大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出头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她手腕上带着一串细细金链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人。

    女人见她镇定了下来,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

    梵茵环顾四周,红衣女鬼果然消失了。

    “谢谢你。”

    她心有余悸的爬起了身,理了理头发,朝她点头。

    “没关系。”

    女人说完,转身就朝漫漫花语走过去。

    梵茵跟在身后,走了两步,“你是来买花的?”

    “啊?”

    那女人一愣,见她也是朝着漫漫花语走去,伸手指了指,“我是来应聘的,你是?”

    “我是这家店的店员。”

    “这么巧啊?那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

    女人咧开嘴,唇边绽开绚烂的笑,眼睛弯弯,如花儿一般娇艳。

    梵茵顿了一下,蓦地想起颖儿的话。

    这样的人,才适合在花店上班吧。

    “我叫鄢雨朦,你呢?”

    “梵茵。”

    “能遇到你实在太好了,我今天来面试,心里还有点小紧张呢,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姿势亲昵又自然的挽住了梵茵的手,优雅灿烂面上露出一点点怯意。

    “别紧张,直接到副经理办公室面试,他会问你一些关于花艺方面的知识,都很简单。”

    “真的吗?”

    鄢雨朦笑了笑,看着她,“感觉你的花艺应该很棒。”

    “嗯?”

    梵茵没反应过来,就到了漫漫花语门口。

    “副经理办公室在右边通道,直走,第三间,上面有标识。”

    “谢谢你啦~”

    “面试顺利,我先去工作了。”

    “好!”

    鄢雨朦拎了拎包,踩着高跟鞋,笑容洋溢的朝副经理办公室走去。

    她身影渐渐消失,梵茵胸膛又开始打鼓,余光不敢四处瞟,只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走到花材区。

    大抵是紧张过度了,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店里异常的氛围。

    “这个作品的主题是‘餐之风情’,显而易见是用自然素材搭配现代餐具,让客户在用餐时别具一番风情,需要挑选花梗长、花朵数多、花形平整、花色鲜润的花朵,而你用的花瓣都开始打褶了,客户看着这种快要凋谢的花吃饭,会有食欲吗?”

    “对不起,对不起,经理,我下次会注意。”

    “别下次了,就现在挑选,重新做一遍给我看。”

    “好。”

    花材B区,花艺师小刘战战兢兢的点头,一一重新挑选素材制作。

    身旁,站着一位发型梳理整齐,衣着一丝不苟的男人,男人插着兜,胸前佩戴一块矩形透明徽牌:总经理,方睿。

    一株新鲜的蝴蝶兰坠地,小刘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新经理突袭检查,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上来要求就这么严苛,他们难免紧张的手忙脚乱。

    方睿见势,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转脸,余光不期然捕捉到一抹极为醒目的女人身影。

    小白鞋、牛仔裤、白衬衫,离子烫。

    他目光一寸寸的往上挪。

    现在的职场女性,还有这样打扮的吗?

    可即使是这样,这个背影也美的足矣让人挪不开眼。

    作为一个高级花艺师,方睿最不缺的,就是发现美的眼睛。

    不远处的这袭身影,肩平,胸型漂亮,腰肢纤细,蜜桃臀诱人,长腿笔直,腕线过裆,头身、腰臀比几近完美,简直像上帝精心捏造出来的T台模特。

    哦不,模特是为衣服而生,而衣服好像为她而生。

    方睿目光痴痴的看了好一会儿,喉间动了动,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朝A区走去。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这个美人儿的真容。

    “去~去……”

    A区,梵茵一边低着头制作样品,一边小声呵斥着身旁不停向她靠近的女鬼。

    “使用白木做架构,满天星串成花串,固定在架构上,再以白色蝴蝶兰、珊瑚草点缀,增加其律动感,手法精妙,搭配时尚,这个‘律动流星’做的很漂亮。”

    一道陌生男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惊得专心致志中梵茵一战。

    方睿感受到她的战栗,微微一笑,声音较刚才教训小刘不知道温柔了多少,“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有。”

    梵茵没有抬头,也不敢抬头,长发严严实实遮住巴掌小脸,快速摇了摇。

    方睿怔住了,声音竟然也这么好听。

    对于美好的东西,他向来没有抵抗力。

    有些心动。

    右通道口,鄢雨朦拎着包走了出来,按照副经理的吩咐,她要直接来找今天新上任的总经理——方睿。

    她站在柜台前,环顾一周,一眼便看到了花材A区站着的男人。

    男人身形略高,五官周正,衣饰整洁,手上带着块EPOS机械表,一身行头看着也很讲究。

    应该,就是总经理了。

    可他站在梵茵身后……

    “你好,我是方睿。”

    方睿在梵茵身后足足站了好几分钟,见她并没有转脸理会他的趋势,大大方方的伸手介绍自己。

    方睿?

    容姐说今天新上任的总经理,好像就姓方。

    梵茵连忙转脸,朝他伸手,“梵茵。”

    “……”

    方睿看到她的真容,原本笑意吟吟的脸,瞬间僵住了。

    丑,真丑。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这种感觉,就像你在精致柜台里看到了一块颜色|诱人、极其昂贵的巧克力蛋糕,可拿出来一尝,却发现其实是坨屎。

    梵茵也注意到了他的失态,当然也知道因为什么。

    “呵,男人都是一样的花心种|马、色胚子,信不信把你面具撕掉,他能跪下来舔你?”

    红衣女鬼紧贴着她的脸,语气阴恻恻的,让梵茵双重脸皮都在发麻。

    鄢雨朦远远看到了总经理的脸色,嘴角勾起一丝稍纵即逝的弧度,迈着步子朝方睿走过去。

    “您好,我是今天来面试的员工,鄢雨朦。”

    她伸出手,方睿很快回应,“你好。”

    “请问您是总……”

    “到办公室说吧。”

    方睿迫不及待的步伐,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鄢雨朦怔了下,随即耸耸肩,安慰似的朝梵茵笑了笑,紧跟着方睿走去。

    “你离她远一些。”

    鄢雨朦一走,女鬼的魂就聚拢了。

    梵茵低头,不看它。

    鄢雨朦有金首饰,她应该离她近一点。

    “梵茵啊,你过来。”

    不远处,容姐朝她招手。

    梵音抬头,看到她手上也有个金戒指。

    “别过去!”

    女鬼恶狠狠的警告。

    梵茵一溜烟跑了过去。

    女鬼,“……”

    “今天没生气吧?”

    容姐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

    “生什么气?”

    容姐豁达的笑了,“就知道你脾气最好,刚才新娘捧花的客户,专门打电话过来表扬你了,真给咱们店长脸,月尾给你发奖金。”

    “谢谢容姐。”

    “对了,副经理跟我说新来一个员工,让你帮忙带带,好像叫鄢雨朦,名牌大学硕士生呢。”

    “我?”

    梵茵有些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

    “你怎么了?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啊?”

    “不,不是。”

    她摇了摇头,眼底有愉色,只是太喜出望外了。

    这样,她上班时间就可以一直和鄢雨朦待在一起,女鬼就近不了身了。

    容姐看到她的笑眼,失了下神。

    这双眼睛,澄澈而清亮,黑白分明,笑的时候瞳子泛出浅浅晶莹剔透的碎光,像最上乘的玉,怎么看都和这张脸大相径庭。

    哎,可惜了。

    鄢雨朦从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直奔梵茵,心情看上去不错。

    “方经理让我跟你学习一下。”

    “好。”

    梵茵利落的应道。

    “那就请多多赐教啦!”

    鄢雨朦扬唇一笑,想起刚才方睿对她说的‘看见她,再看你,简直像洗眼睛一样’,登时挨的梵茵更近了。

    “好朋友~”

    朋友……

    梵茵闻声,微微抬头看着她,笑了。

    好久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个词了。

    ……

    新经理上任第一天,漫漫花语全体员工都加班了。

    临近夜间九点,梵茵才出店。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因为那个女人的故意接近吗?”

    “姐妹我劝你,千万别相信友谊!”

    “她为什么接近你,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是因为她觉得你足够丑,可以衬托出她的美。”

    一出店,女鬼就缠上来喋喋不休。

    梵茵脚步停顿了一下。

    “你看,你自己都怀疑了。”

    “她可以无限度对你好,但是却要你衬托她,多么自私的人啊。”

    “朋友,是这世间最虚伪的关系!”

    鬼魂不能理,鬼话不能信。

    鬼魂不能理,鬼话不能信。

    梵茵捂住耳朵,嘴里一直默念着,疯狂朝宿舍跑着。

    “你养了三只可爱的小动物,是因为寂寞吗?所以这么容易相信人?”

    梵茵手抖的打开了锁,泰迪来日扑了上来,白猫方长对着梵茵身边不停的凶巴巴叫唤。

    “别叫~”

    女鬼俯身,在白猫上方轻轻摸着,“真可爱,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白色的波斯猫。”

    梵茵哆哆嗦嗦的放下了钥匙,抿着唇,目光渐渐朝洗手池底的铜镜移去。

    “嘘!你听见隔壁的吵闹声了没?”

    女鬼食指抵在唇畔,空气中逐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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