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的伤看着吓人,实际还好,血一会就止住,不用缝针,但在卫淑真的再三坚持下还是打了破伤风针。
必须留人在家看两个孩子,安友伦叫二女婿李勇请假,让他带着她俩去看急诊。
李勇矮胖身材,细长眼,笑眯眯地抱着安歌走在回廊里,应和岳母的抱怨。
卫淑真气鼓鼓的,“乡下就是乡下,还第一人民医院呢,懂个啥!你说,是我大惊小怪,还是他不拿小人当回事!才一点点大,哪里经得住头部受伤!”
丈人的独生子在五六岁被砸到头意外夭折,李勇早听妻子说过,不然也不会招他做上门女婿,对岳母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他点着头说,“估计是赤脚医生,才调回城没多久。”
“就是!”惊吓渐渐退去,卫淑真也有了闲心看风景,“那边做什么的?”在她指的方向,小门紧闭,挂着“闲人免入”的牌子,围墙后露出一角飞檐。
安歌认得,那是疗养处,每年爷爷会住个把月。
果然李勇笑道,“疗养处。”他看看安歌,“以后毛毛看爷爷时,带姨夫开开眼。”
“好-”安歌应了声。
卫淑真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脸蛋,嗔怪地说,“应得倒快,你又不姓徐。”
“姆妈。”李勇轻轻喊她,这种话不适合对孩子说。
穿过小池塘,三人便到了住院部。安歌眼尖,已经看到病区号,当即指着说,“那边。”
“哟,我们毛毛真是机灵。”李勇赞道。
卫淑真微微得意,“老太太带的,差不了。”
见安歌头上的包扎,徐正则和安景云都吓了跳。等问清缘由,安景云不由自主拉下脸训小女儿,“她傻你也傻?她想一起玩,你就哄她一下,非要闹成这样?嫌家里事少!”
见大女儿居然责备“受害者”,卫淑真愤愤道,“她才多大,你要她怎么样。”
“还小?在她这年纪,我已经会烧饭带妹妹。”安景云有些好笑,真是谁带孩子谁疼得多些,才说毛毛两句,亲妈就受不了。
说到往事,卫淑真有些讪讪,那时她跟安友伦婚姻已近破裂,保姆又被禁止用,大女儿难免受累多些,“时代不同了,你那个时候是没办法。”
为长者讳,安景云不能揪住不放,转问起有没有吃午饭。
整个上午乱糟糟,不说还好,提起午饭卫淑真顿时感觉出疲乏。
见状李勇自告奋勇帮徐正则看着挂的药水,让卫淑真和安景云去医院食堂吃饭,顺便把徐正则的伙食打回来。
安景云拿起饭盒,看了眼安歌,又是老又是小,还要打饭……
“我陪爸爸,阿婆妈妈你们先吃。”安歌识相地说。
等安景云和岳母出病房,李勇找到水果刀,自告奋勇削水果,“姐夫,来一只,苹果还是梨?”
水果是徐正则厂里工会探望时带来的,一网袋国光苹果,另一网袋是砀山梨。
徐正则面色惨白,并没有胃口吃东西,“你们吃。毛毛,饿不饿?”
女儿愿意留下陪自己,他颇觉安慰。尤其经过安景云的开解,凡事往好处想,三个女儿两个乖巧,另一个也还小,管得严些,总能纠正过来。
安歌摇头,“不饿。姨夫先吃。”
见他们推让,李勇找了个饭盆,把苹果切成片,“来,看气色是今年的新果,保证酸甜可口。”
安歌只好拿了一片在手上慢慢啃-确实“酸”啊!
就在她思索如何转到自己想说的事情,那边李勇拿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聊一个熟人。
“建国有没有还钱?”
徐正则苦笑,“四个老人七个孩子,他老婆身体又不好。不但没还,这月发工资又来借了十元。”
李勇嚼了几口,放下苹果正色道,“长贫难顾啊。”
徐正则何尝不知道,但人跪跟前,不借就不走。同事又都知道他的出身,这世道同情弱者,不借的话,估计当天下午全厂都知道他一毛不拔、见死不救。
李勇也懂,仇富。
在这上头岳父吃过大亏,被批来斗去,差点丢掉小命,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有钱。一个富家子弟,除了脾气大些性格怪些,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别人没、就你有也不行。
谁知道哪天风又往回吹。
两人不说话,病房最响的就是李勇的咀嚼声。
这间是三人间,另两张床的病人,一个去了吃饭,另一个在昏睡。
护士推着车,往每间病房发中午的药。
听到她俩聊的内容,李勇又来了精神,“姿三四郎有没有拜成师?”
徐正则帮对门沈家拼装过黑白电视机,沈家也很大方,每晚请邻居们一起看电视剧。
“前两天去了外地开会,没看到后面的。”徐正则想起这是家的优点,赶紧向女儿献宝,“外婆家没电视机,家里这边大院有,能看电视剧。”
接着两个已经当爸爸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讲剧情。
安歌托着下巴-等你们看过《射雕英雄传》,还要更兴奋。
当然,现在的她很识趣,总是恰到好处送上一句,“后来呢?”
讲到姿三四郎缠着拜师,就没有后来了。
站在门口的护士也回过神,发药的同时也加入聊了几句,她们可以分批去疗养处那里蹭看。
“要是自己家有就好了。”李勇意犹未尽,“姐夫,我去把钱讨回来,咱们也装个电视机。”
“不太好-”
“好-”
小奶音混在犹豫的男声中,徐正则笑了,“你也想看?”
安歌使劲点头,“自己有才是真的有。”
难得见小女儿提出要东西,徐正则皱眉想着解决办法,“我想想。”
“刚才的姐姐肯定也想要,一起买零件,把我们家的摊掉。”安歌目光晶晶亮,“姨夫你说呢?”
以后李勇可是一车皮、一车皮东南西北做生意的买卖人,商机一点就通。
“对啊!姐夫,我们多找几家想要电视机的,你跟卖零件的那个厂谈谈,这可是批发了。买零件、拼装你来,找人、收钱我来!”李勇笑着说,“放心,我肯定找买得起的人。”
也不是不行……
安歌一样样算,“首付款、尾款、路费、邮费、交货时间、拼装地点、存放地点、……”
李勇想揉揉她的小卷毛,抬手看到她头上的纱布,拍着自家的腿说,“一通百通!多看书就是好。姐夫,这事我觉得行。别人不说,咱们老丈人肯定想要一台,他嘴上不说,这种新奇东西可投他喜好了。毛毛,回去咱俩合计下,列个清单。”
“还有合同。”
“对,还有合同,凡事预则立。”
“行!”徐正则被说得心痒痒。别说老丈人,他自个也最喜欢这些,不然怎么会下功夫研究,用最低成本帮沈家装了台,只是孩子多负担重,只能想想而已。但如果不增加开销,应该得,至少得挣出一台。
安歌抿嘴笑。
这一环环的,她容易吗。
只要错一环就圆满不了。不说别的,光看安景云的反应就知道,“别惹事,前两年还在捉投机倒把。”
李勇刚和徐正则说得兴奋,拍胸保证,“大姐,有事我来担。你放心,都写进合同。”
安景云还能说什么,“小心为上。”
不过,都说人小不能想太多。
安歌想办法安排这出会面,完了也不知道是累着,还是打破伤风针的反应,发烧了。
高烧40度的她,被灌了满肚子的水,奄奄躺在床上,想起一句话:苦肉计过头。
隐隐传来卫淑真的话语,“不行,我得带毛毛走……”
不知安友伦说了什么,卫淑真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几度,“对,我自私,一直自私。先有我,再有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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