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卿闻言一怔,随即抬头看向前头皇帝。

    “在锦州受了不少苦吧?”

    皇帝回转身就见着小孩一脸的怔愣模样,眼眶还有些发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怜爱的看着小孩,软声道,“朕知道,突然将你送去那边远之地有些委屈你了。可朕也是不得已为之啊。”

    沈沅卿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抿着唇低垂下头没说话,在别人看来却好似默认。

    皇帝见状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几步走到他跟前抬起手,像是要摸一摸他的头,但手在半空中时一顿,最后落在了他的肩上,“转眼卿儿都这么大了。”

    说着,他面上流露出几许愧疚与伤感,“这些年来,朕对你不管不问你想来卿儿也是觉着朕不在乎你在心里记恨着朕吧?”

    “可朕又有什么办法呢。生在皇家便注定了诸多的身不由己。你母亲身份低微,便注定了你背后无所依仗。若是朕再表现得对你太过在乎,反而只会害了你。”

    “好在如今将你送去了锦州,也算是让你远离了这是非之所。”

    皇帝拢起手背在身后,抬头眺目远方,“与其放你在此看着你受苦,倒不如早早的将你送离这是非之地。更何况,锦州虽偏远了些,但到底地沃物丰,又是边关要地,将之交给你朕也能安心了。”

    “只是你如今尚且年幼,景王又正值风华之时,朕唯恐会中途生变,最终还是会累及与你。每每思及此朕便忧心不已,卿儿可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皇帝先前说了那样多沈沅卿都低垂着头没什么反应,此刻听见他提及与齐景云有关的事却猛的抬起头来,“皇上不信景王?”

    “信?”皇帝淡漠的一勾唇,“坐在这个位置上,有谁能信?”

    “可刚刚景王不是因为护驾受了重伤吗?”沈沅卿暗自攥紧了拳头,就是现在老师鲜血淋漓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这人却......

    “那又如何?”皇帝笑的极尽嘲讽,“就因为他被刺客伤了朕就要感恩戴德?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朕是皇帝!护驾忠主是他们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

    老师的一片赤诚尽成了本分?!

    沈沅卿心头一声冷笑,突然就觉得荒谬极了,心里那股久居不下的愤怒突然间就消散了。

    跟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沈沅卿悲悯的看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攥紧的拳头也渐渐松开了。

    ——没必要,不值得。

    沈沅卿内心的变动皇帝并不知道,不过他也不打算再多说,他甚至觉得方才那样同一个孩子计较这些的自己有些荒唐。

    “罢了,你还小,与你说这些做什么。”皇帝深吸一口气,朝他一摆手,神色肃穆道,“你只需记着,那锦州是朕留给你的,也要靠你自己守住了。”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沅卿一眼,“莫要让朕失望。”

    沈沅卿与之对视一眼,神色逐渐沉淀下来,他垂眸道,“皇上想让臣怎么做?”

    “倒也无需你多做什么,朕自然会将一切安置妥当,届时若有秘旨朕自会通知你。”皇帝对于他态度的转变满意一笑,“锦州的张玉庭是朕派去的人,你有事只管去找他便是。”

    而后皇帝又问了些锦州的事务,最后总算是对这个孩子的顺从放了心。看了眼外头的时辰已不算早,太医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以防引起齐景云的怀疑,他便放小孩回去了。

    等到临走时,他又特意叫住沈沅卿,面容和蔼的提了一句,“若是卿儿能早些继承锦州亲王之位,届时母凭子贵,便也有理由奏请将你母亲迁入皇陵了。”

    沈沅卿眸色一动,随即像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整个人变得有些激动,自抑了许久后才沉声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说罢,他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等着出了书房后,沈沅卿的神色却是瞬间冷了下来。

    沈沅卿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会让他做朝廷的内应,还是在老师刚刚替他挡过刀之后。他忍不住自嘲一笑,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还好,自己已经早脱离了……

    不过想想也是!皇帝那样多疑的性格,这般试探也不过是做出来暂时安他自己的心罢了,又怎么可能会当真放心呢。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皇帝居然会拿自己母亲的位分相要挟。——那个在生前被他临幸后便再未见过一面,死后却还要为他所利用的女人。

    不过,他或许更不知,母亲死前最恨的人便也是他了吧?迁入黄陵?母亲从未想过,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沈沅卿冷冷的扬起唇角,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认清现实。什么血缘亲情,不过是帝王家随意利用摆弄的棋子罢了!

    好一个帝王之术!既然你如此的迫不及待,那我就如你所愿如何?只是这最终的结果希望你能够承受得住。

    沈沅卿一双眸子逐渐变得黑沉,一如外头渐渐漆黑的天色。心里头有无数情绪在激荡汹涌,最后又都尽数沉淀下去。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变得不一样了。

    ******

    回到齐景云歇息的行宫时,对方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太医叮嘱伤口不能见水,以及需要忌口的东西和注意事项便告退了。

    沈沅卿看着老师缠了满臂的白纱布,轻声问,“老师还疼吗?”

    “已经不碍事了。”齐景云摇了摇头,转而问他,“饿不饿?那边有婢女送来的糕点,饿了就先用些垫垫肚子?”

    沈沅卿摇头,忽而低声道,“老师能走吗?咱们回景王府吧?”

    齐景云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而后应声道,“好”。

    沈沅卿没说话,直接起身扶着他慢步往外走。齐景云没问他这么久去哪了,沈沅卿也没提,二人默契的都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

    因为受伤的原因,齐景云这些天都窝在景王府里没出门走动过,时常也有前来看望的王公大臣,不过也都只稍作片刻便离开了,仿佛这一趟不过是顺应礼节。

    齐景云也并不在意,有客来访他便出去见见,没人他便窝在房间里看看书,赏赏雪,倒是难得的清闲。

    就连元宵节,皇帝在宫中设家宴,他也只是去吃了个饭便借口身体不适告辞了,连后面的灯展都没去看。

    而沈沅卿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哪里也不去。就连齐景云说要带他外出去看灯展也被他以天冷给回绝了。

    元宵节过后,齐景云便入宫请辞。皇帝如今对他已然放心不少,加之已经自认拿捏住了沈沅卿,是以很是爽快的便放了人。

    这一路南行,沈沅卿顾虑齐景云的伤势,执意不让急着赶路,是以回去也花了二十余时日才到。齐景云的伤势倒是完全愈合了,连疤痕都没留下半点。

    日子又回归到往常的状态。齐景云书房议政阁处理政务,沈沅卿继续学业。因为上京这些时日政务累积了不少,齐景云倒是比之前要忙上一些。

    这日,沈沅卿下学回来去书房没找着齐景云,回寝殿后便听说老师一个人关在厨房里已经一整个下午,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吩咐不许人进去打扰。

    沈沅卿无法,只得在院子里等着。

    沈沅卿知道老师会些厨艺,而且味道还非常不错。上次在清明湖畔尝过一次后他便一直念念不忘着,看今日这情景,自己大概又能再夙愿得偿?

    沈沅卿在心里默默期待着,一双眼睛更是动也不动的盯着厨房门。这一等又是好些时候,一直到天黑时候,终于看见厨房门开了。

    他赶忙站起身往前走,就见里头老师端着盘白色的圆乎乎的东西走了出来。而后在看见他时一愣,笑着问,“怎么站在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怕沾染了寒气。”

    沈沅卿没说话,一双眼睛更是定定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

    齐景云见状,跟着他的视线一低头就看见了手里拿着的生日蛋糕。他忍不住笑了笑,“还说一会儿给你个惊喜呢,既然看见了现在给也一样。”

    说着,他笑看着跟前的小孩,将手里的往前一递,柔声道,“阿沅,生辰快乐。”

    今天是沈沅卿满八岁的生辰,沈沅卿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老师却记着,还特意为他做了好吃的。

    沈沅卿看了看那白乎乎的东西,又看了看笑的格外温柔的齐景云,眼眶突然就红了。

    看着老师迈步朝他走来,他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最后又全然被甜蜜所填满。

    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对方昕长的身影,一步一步朝他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尖上。

    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起来,沈沅卿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满胀的厉害。

    终于,那个人走到了他跟前,笑着再次对他道,“阿沅,生辰快乐。”

    沈沅卿心头的激动实在难以自抑,他忍不住扑向跟前的人,想要将他抱紧在怀里。

    齐景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惊,赶忙抬高了手臂避让开,嘴里笑着道,“你小心一点啊。我可是忙了一整个下午呢。”

    沈沅卿闻言,这才重新看向那坨白乎乎的东西,“老师做的这个叫什么?”

    “是拿鸡蛋做出来的,且叫它蛋糕吧。”齐景云笑了笑,也不好说这玩意儿是他那个世界的东西,只道,“也不知道好不好吃,阿沅尝尝看?”

    沈沅卿弯起眼睛笑,“不用看,老师做的肯定很好吃。”

    齐景云被他逗笑,揉了把他的脑袋将人牵进了屋里。

    将蛋糕放在桌上,他笑着对沈沅卿道,“既然是生辰,那便许个愿吧。”

    说着,他双手合拢,做了个闭眼的动作,“诚心一点,听说生辰许愿是很灵验的。”

    沈沅卿看了他一眼,不愿拂了他的兴致,照着他的模样跟着合拢双手闭上眼。

    沈沅卿在心里默默道,如果真的能实现,他愿意每年的生日都只许一个愿望。

    他想要一辈子都和老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