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谢谢您。”张子合笑了一下，下意识回绝了对方的好意。一开始他就是以为那个老人是同他说胡话，并没有在意。然而等他转身还没走几步，又突然定在了原地：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那老太太是昨天晚上死的，所以到现在，知道这事的人就只有他们几个，那这个老头又是怎么知道那老太太死亡的事情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瞎子。
张子合：“……”
对方呵呵一笑，拍了拍默默退回到他身边的男人，道：“你别看我眼睛瞎了，可我什么都知道。”
远处的招财坐在树的枝丫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脖子上的狗牌在阳光下闪烁着斑驳的碎光。
老人的声音低哑暗沉，说话时总是换不上来气似得，粗重的喘息声不断的从他的喉管中传出，仿佛有一口浓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不上，也不下。这让张子合都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就这样说着说着断了气。
“那个老太婆啊，姓刘。”他说，“她有个女儿啊，也姓刘。至于为什么呢？是因为她老公也姓刘。”
张子合：“……”
“她的女儿非常漂亮，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听说还有好多个小伙子在追她呢。可是啊，突然有一天，她的女儿不见了。刘老太太找啊找啊，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她的孩子。他们之后报了警，警察也跟着找啊找啊，也找了很久没找到孩子。他们为了找到孩子，从中国的最南边，找到了最北边。从中国的最西边，找到了最东边。可就是没有找到孩子。老太太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在找女儿的时候得了重病。有人说，孩子早就死掉了，被坏人杀掉不知道埋在了哪里。可老太太不信，她依旧固执的找啊找。”
“又突然有一天晚上，他们的女儿回来了。老太太真是太高兴了，她问女儿去了哪里，女儿饿不饿，女儿累不累。女儿说她好饿，肚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屋子外边下着雪，女儿说她好冷，没有衣服穿。”
“刘老太太给女儿做了一桌子菜，又给女儿穿起了厚厚的衣服。”
“女儿吃啊吃，把一桌子饭全吃光了。可当她站起来的时候，那些汤汤水水，竟然全从女儿的棉衣下漏了出来。家里人很好奇，便又解开了女儿的衣服看。”
“女儿的肚子上被划开了很大的一道裂缝。从胸口到肚脐以下。肚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胃，没有肺，也没有肠子和肝胆。只有她刚才吃下去的那些饭，所以女儿一开始才会说，她好饿，肚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女儿说她还是好冷，一边说，一边脱了衣服往外走。刘老太太和刘老大爷都呆在了原地，看着女儿脱完了衣服，光着身子，空着肚子往外走。外面正是寒冬腊月，飘着雪花。老太太反应了过来，就要出去将女儿追回来。”
“可是外面好黑啊，女儿的走过的脚印几乎都被大雪覆盖住了。老太太和老大爷拿着手电筒，一路跟着脚印走了很远很远。大概走了一天一夜……或者更长时间。脚印在一家废弃的工厂停住了，工厂已经好多年没用了，锁着工厂的铁锁链都是灰尘和泥土。老太太坚持自己的女儿被锁在了里面，于是她去警局闹，警察没办法，给老太太开了工厂门。”
“工厂里有一个冷冻库，冷冻库也被锁着。老太太偏偏说她听到了女儿在叫她，就在冷冻库里面。”
“警察打开了冷冻库，看到了好多好多被屠宰好的整只猪，在里面倒挂着。老太太在一堆冻猪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像其它猪一样，被绑了手和脚，在冷冻库的最深处里倒挂着。她的嘴巴大张，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哭泣。总之所有的声音到最后都被冻在了这小小的冷藏库里。”
“后来，警察发现，那工厂是一家猪肉加工厂。因为查出了流感被封禁，封禁的时间正是女儿失踪的时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可谁知道呢？或许你吃的下一块猪肉，曾经放在一个尸体旁边。尸体睁着眼睛，歪着头，看着一边的猪肉。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猪肉身上检验合格的字样。”
“后来警察问他们，是怎么找到女儿的，他们说那天大雪纷飞，他们跟着女儿的脚印找到的。警察没有相信他们的话，因为那几天根本就没有下雪，邻居也从来没有看到女儿回过家，只是听到过两个老人在一天午夜时出了家门。”
后来，后来老太太就疯了。她抱着女儿的尸体不让下葬，法医要采样处理尸体，老太太也同样不准。最后强行抱走女儿的尸体时，老太太歇斯底里的说要杀了自己女儿的人不得好死。
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偏方，说是可以召回女儿的魂魄，于是她便开始天天晚上神神叨叨的在街道到处转悠，说要找回女儿的三魂六魄……邻居们终于受不了了，将老太太送到了这里，而那老头子，也跟了过来。
张子合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呆住了。这个故事太过……太过不可思议，张子合觉得这不是真的，但又下意识认为这就是真的。故事中唯一可惜的就是。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末了，老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小伙子，虽然我说的平平无奇，但有时候，现实要比我们想的更加悲哀。你看看我，你把我翻过来，你会看到人间绝色星辰皓月，还是废弃的塑料矿泉水瓶呢？”
……
苏应龙在晚上查房的时候，张子合也要跟过去，他有些不放心那个刘老大爷。
“你真是爱操心。”苏应龙的语气有些无奈，但终究也没有拒绝张子合的请求。
张子合从病房门的小窗子里看到老人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的床上，背影孤单落寞。而招财就蹲在他旁边，尾巴缓缓的在空中摆动。
然而第二天，让张子合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老爷子不见了。
他照例准备去安抚病人情绪的时候发现老爷子已经离开了病房，草坪没有，医院里也没有，张子合上上下下找了一遍，都没有。
“怎么回事。”张子合站在电梯里有些懊恼，他从第一层楼找到了最顶层，怎么都找不到人……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就在他准备出电梯的时候，无意间用余光撇到了电梯地板上的血脚印。
小小的，颜色淡淡的，在电梯灯光下反着若有若无的光，是一个半梅花的印记——一个猫脚印。
张子合不知怎的，瞬间就想到了另一处地方：停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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