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金灿灿的南瓜玉米粥香甜软糯、撒着葱的皮蛋瘦肉粥咸度适中。白白胖胖的水饺和圆滚滚的汤圆，以及清脆爽口的几样小菜。圆木餐桌上摆放的早餐绝对称得上精致用心。

    但很可惜，这顿早餐就算再美味丰盛，也注定无人欣赏。

    众人在餐桌上的座位依旧延续了昨天晚饭时的排位。中年夫妻中间夹着他们的“儿子”、坐在餐桌一侧，而曹正志、王海宁等5个人坐在餐桌另一边。

    餐桌上的气氛只能用诡异两个字形容。毕竟，昨晚小混混高之离奇毙命的时候5个人都是亲眼所见。可今天一早，高之居然“死而复生”了。

    或者也不能说高之真的死而复“生”。

    毕竟正常的活人是不需要时不时把以诡异角度掉下去的脑袋用手重新摆正放在脖子上的：）

    因为座位的关系，薄修齐刚刚好坐在被中年夫妻夹在当中的高之的正对面。对方每动筷子夹菜，头就会掉下来一次。然后再用手托着按回脖子上。而高之每重新安装一次脑袋，都会朝薄修齐满含歉意地笑一笑，道个歉，“不好意思，刚才起床起得急了，头晕——”

    脑袋又掉了。

    “呃唔……”女高中生被这堪称惊悚的一幕吓得再次呜咽出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干脆闭眼把头埋在了身旁女白领的肩膀上。而女白领紧紧低着头，从头到尾就没敢抬起来看过。

    不过这也怨不得两个女生这样害怕。高之不断上演的“掉头秀”挑战着所有人的神经。就连上个副本里和腐尸一起跳过舞的王海宁和身为人.民.警.察的曹正志脸色也极其难看。

    毕竟，昨晚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高之死亡的全过程——任何人的脖颈被以那样的角度折断，都绝没有生还的希望。而现在，高之的尸体居然会笑会动，还跟他们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胃疼。

    “怎么样，我妈的手艺不错吧？”终于，这顿让人胃疼的早饭算是吃完了。死之前赌咒发誓说根本不认识中年夫妻的小混混高之——或者该说是高之的尸体——一口一个爸爸妈妈，喊得亲切极了。“我爸煲汤也是一绝，都已经煮上了。中午你们再尝尝我爸煲得汤。”

    大概是说得太兴奋，高之的头又一次掉了。“刚才起床太急了，我这头真是晕得厉害。”把脑袋再次按好，他朝薄修齐几个人裂开一个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微笑。

    女高中生被吓得直接扑进女白领怀里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怎么庆祝？”曹正志不愧为人.民.警.察，他上前侧身、不着痕迹地把两个女孩子挡在身后。“高之，我们一会儿做什么？要去村子里拜年吗？”

    薄修齐很满意曹正志的主动出击。若是曹正志不这样做，他也要行动的。

    “诶呦，不用不用。”正在帮女人收拾碗筷的中年男人探头插话，“我们村子没那么多规矩。不管老人小孩，过年就是过一个开心。你们年轻人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那些虚礼。”

    中年女人也笑呵呵地接话，“就是就是，你们玩自己的就行。诶哟，看看看看，这些孩子多懂礼貌，还知道过年要去拜年。”

    “可不是。”端着碗筷，中年男女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诶？大年初一不是该贴春联吗？阿姨，您的春联呢？我们帮您贴吧。”扬声，薄修齐朝着已经走进厨房的中年女人问，“您家里有胶带和剪刀吗？”

    中年女人一直想要他们的皮做春联。凌晨的时候被他一句“大过年的”给打发了；早上的时候又因为他们都换了新衣服而放弃。不知这春联女人究竟做没做成。

    女白领几个人满眼惊悚地盯着薄修齐。“你疯了！”

    “……春联啊”，间隔了几秒钟，中年女人的声音才从厨房传出来。“阿姨家今年不贴春联。”

    是因为没剥到他们的皮所以缺原材料吗？

    薄修齐满脸无辜地朝曹正志笑了笑。

    “我们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一旁的高之——或者说高之的尸体——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身旁5个人之间涌动的奇怪氛围，兴致勃勃地提议，“透透风，我头晕得厉害。”

    他的头又一次从脖子上掉了下去。

    去院子里的提议没有任何人反对。5个人再加上1个不知还能不能算人的高之，6个身影鱼贯走出了那栋3层小楼。

    “曹大哥，您不觉得如果按过年的春节算，这个温度是不是……不太正常？”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天空。按照这里的时间，现在是早上6点50分。薄修齐穿着衬衫和一件很薄的针织背心，外面是一件风衣，一点也不觉得冷——

    这里的体感温度差不多有零上15、16摄氏度。但在薄修齐居住的峤市，冬季过春节时的气温大概只有零上4、5度左右。

    “套我的话？”曹正志回头朝薄修齐看了一眼，“是暖和了点。我那里过春节的时候要零下15、6度了。”

    “所以我们几个人来自不同地方。”薄修齐并不意外身为警.察的曹正志会看穿他的意图。“好吧，我现在相信是超自然力量作祟了。”小混混高之提起过家住南城，女白领的口音带着点京味，年纪最小的女高中生应该来自川府之国，唯一有过副本经验的王海宁可能是沿海城市的人，曹正志应该住得比较北方，而薄修齐自己则住在中部的峤市。

    若不是超自然力量，确实很难解释为什么天南海北的6个人，会被聚在一起。

    毕竟如果是恶作剧或者绑架，也着实犯不上费这么大的功夫。

    “你……胆子很大。”回头，曹正志认认真真地看向站在身边的薄修齐。昨天在车上醒来之后，他就一直在观察其余5个人。而身边这个年轻人，无疑是5个人中最能引起他注意的一个。

    相比较于余下4个人，这个名叫薄修齐的年轻人事实上是自从他们在车上醒来之后表现得最淡定的一个——就连他在刚刚醒来的时候都因为怀疑自己被犯罪团伙发现、担心会连累到卧.底的同事而一时紧张，但这个明显才20岁左右的年轻人却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极其坦然、不慌不忙。

    打理整齐的头发，戴一副不规则圆形的金色细边眼镜。衣服牌子曹正志不太懂，但能看得出对方穿得不是便宜货。身材相较于同龄人来说偏瘦、皮肤也有点苍白，但并不会显得病态或者娘娘腔。事实上，曹正志相信这个自称目前在家啃老、是个无业游民的年轻人绝对没说真话——

    他可不相信一个啃老的年轻孩子会有这样沉稳的气度。

    更何况，薄修齐比他——这个职业刑.警——更早察觉到了那对中年夫妻反复重复得“大过年的”那句话的真正用意。并且敢于尝试。

    有勇有谋。

    “还好吧。”笑了笑，薄修齐并不介意曹正志对自己的打量。

    “薄……小弟，”曹正志有意与走在前面的高之几人拉开了距离。“我能不能问问你，你昨天为什么会问王海宁，在他上一次经历的副本中，有没有NPC死去？”

    不愧是警.察。

    与曹正志并排站定，薄修齐的视线越过院子的栅栏围墙，望向大约7、8米之外、距离他们现在所在最近的一栋民宅小楼——那房子分明就有人活动的痕迹，可昨晚却看不到任何灯光传来。

    “曹大哥怎么看那对夫妻？”把视线收回来，薄修齐倒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意图。“嗯？”他朝曹正志笑笑。

    “……那对夫妻不是人。”犹豫了两秒钟，曹正志最后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诉身边的年轻人——之所以不跟其他人说，是担心会吓坏那3个人，闹得节外生枝。“那对夫妻走路的时候……楼板没有任何颤动和声响。你懂我的意思吗？”一个人脚步就算再轻，也总有体重在。走路的时候就算放轻步伐，也不可能不发出任何一丁点声响——

    房子里那架从1楼一直通向3楼的楼梯上铺得是木板。因为年久，踩上去几乎每一节都会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可那对中年夫妻走过楼梯的时候，却是鸦雀无声。

    人，可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当然，他得出这个结论自然还有其他原因。只是没必要都说出来，免得吓到年轻人。

    “……这点我确实忽略了。”薄修齐并不意外。既然高之可以死而复“生”，那么那对奇怪的NPC夫妻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我之所以问王老师在他上一个副本里有没有NPC被杀死的原因，相信曹大哥也能想得到吧？”他提问的时候就连王海宁都满脸茫然，没想到曹正志居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怀疑……”曹正志压低声音。

    “对，我怀疑这个所谓的‘副本地图’和NPC的关系。”薄修齐抬眼看了一下走在他们前面的王海宁一行人。“我怀疑副本地图和NPC并不是一体的。”

    在普通游戏里，NPC是为了给玩家发布任务和颁发奖励而被设置的。也就是说在一般的游戏中，NPC属于游戏主线的一部分，无法分割。NPC的行为完全受限于主线任务。但在这个真实的副本地图里，预先被设置好的NPC真的和一般游戏中的NPC拥有完全同样的属性吗？

    “我们因为不明原因被带进了这个副本地图，然后遇到了那对中年夫妻。自然而然，我们把自己放在了玩家的位置，而把那对夫妻看作了协助我们完成任务的NPC。”薄修齐回头看了眼三层小楼。“但会不会对于那对中年夫妻而言，我们才是外来、入侵了他们领地的NPC？”

    “你的意思是说……”曹正志懂了。“那对夫妻或许也和我们一样，拥有独立思维、并且在副本里有与我们不一样的任务？”

    “这是其中一个可能。”薄修齐点点头。“我们需要做得是熬过这个奇怪的‘年’离开这里，或许他们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杀死我们。”中年女人的杀意可是毫不掩饰的。

    “可不管是‘大过年的’这句话还是换新衣服，都是那对夫妻自己给我们的提示。”而这两项都顺利阻止了女人意图伤害他们的行动。

    “这也就是我怀疑的，副本地图和NPC不是一体的。”看到曹正志有点茫然，薄修齐又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说，在这个副本地图里有特定规则是一定的。但存在限制我们的规则的同时，也存在着限制那对夫妻的规则。他们想要杀死我们不假，但他们也必须遵循规则，适时给予我们一定提示。”

    “副本既限制着我们、也限制着他们。”曹正志明白了，“与其说那对夫妻是副本里的NPC，倒不如把他们看作是和我们一样的玩家。不过是大家各有任务。”

    “没错。”薄修齐点头。“这样想的话，如果我们会因为做错事而被这个副本地图伤害或者杀死……”

    “那么他们可以。”曹正志低低接上。

    说话间，一行几个人已经走到了距离院子大门不远的地方。

    “那你说，高之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曹正志感叹地看向站在身边的薄修齐，“他究竟算是和那对夫妻……”

    异变突生。

    因为交谈，薄修齐和曹正志落在了队伍最后。不断掉脑袋又不断把脑袋重新安好的高之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之后是王海宁，女高中生和女白领则紧紧跟在王海宁身后，避开可怕的高之。

    而当距离院子大门越来越近的时候，走在一旁的女高中生发现院子的门并没有被锁住。

    当高之再次拖着不断掉落的脑袋回头朝她诡异微笑的时候，女高中生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她一把推开了身旁的人，径直跑向了院子大门。

    “喂！”

    “啊！”

    院子的大门被打开了。女高中生也顺利跑了出去。可是下一秒，薄修齐等人便清清楚楚地看到，被打开的院子大门外，漆黑一片。

    没有道路、没有地面、没有天空。

    只有一片黑暗。

    包括刚刚跑出去的女高中生，除了一声惨叫，什么都没有了。

    “诶呀诶呀，那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轻飘飘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薄修齐和曹正志回头，只见穿着围裙、手上还拿着一只没洗完的碗的中年女人就站在小楼门前。

    “这大过年的，可不好随便出门的。”

    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