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尼姑庵

小说:本官冷静不了了 作者:十三酥
    大头临时撑起的油纸伞被风吹得咵咵作响。

    两边伞下,是猛然打了照面,大眼瞪小眼短暂呆住的两方。

    “呔!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大和尚率先发难,声如洪钟。

    若姜捂了下耳朵,心里不高兴,但礼貌还是要有的,就作了一揖,奇怪地问道:“前方不应该是铁扇庵么,何时改了和尚庙?”

    两个大和尚闻言对视一眼,瘦得皮包骨那个仰起脸来,眯眼道:“谁同你说前方是和尚庙,总不能我们打里头出来那里便成了和尚庙,”他两条泥鳅似的粗眉逐渐立起来,“少扯东拉西转移话题,我可告诉你们,前头庵堂里出了人命了,你们这会儿打这儿过就是有嫌疑,得跟我们回去!”

    “凭什么啊!”没想到若姜和大头还没反应,王瞎子先跳起来,他已经把裤子都穿好了,整理得自己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儿,毕竟也是道家的脸面。

    “老道我与友人黑夜才刚途经此地,莫非能插上翅膀飞进你们那儿杀人不成?什么道理?”说完一甩袖,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态。

    大和尚呵呵冷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此接应庵堂里的凶手,少废话,跟我们走!”说着便要来拉扯。

    若姜脚下后退,果然是牛魔山啊,民风彪悍,这俩和尚跟劫匪似的,就差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来做开场白了,不过她看他俩行,戴上假发立马能上岗,不出两年保准过上有饭有菜遮风挡雨的铁窗生活。

    略一寻思,若姜就拉过大头嘀嘀咕咕耳语起来。

    “呔,干啥呢?不准交头接耳!”矮胖那个紧紧盯住元若姜,他已经判断出几人里明显是这个娘炮说了算。

    若姜叹口气,竟然闲适地抹了抹额头的水珠,笑道:“既然我们卷了进来,那肯定是走不脱了,便同你们走一遭也无妨。”

    王瞎子很不甘心,正欲开口,就听元若姜转脸对大头道:“这下好了,我们可算不必发愁今晚宿在哪儿了,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都饿了,”睨了俩和尚一眼,装腔作势的,“是了,我们跟你们走,可要管饭啊?听闻山里的素斋都极好吃——”

    那瘦得柴火棒似的瘦和尚法号法净,见这书生居然一副赖定他们要蹭吃蹭住的样子,顿时生起气来,“只有几个冷馒头,爱吃不吃!”

    法净适才有留心观察几人言行,直觉告诉他他们应当确实与尼姑庵里的命案无关,可是灭音师太和一屋子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法空出来找线索,自己走的时候雄赳赳气扬扬,总不能无功而返罢... ...

    也罢,领回去再说,如今这潭水搅得越浑对他们越有利。

    “走走走,废话忒多。”法净给法空使眼色,两人便赶鸭子似的在屁股后面催促。

    王瞎子摸摸下巴,低垂着眼紧紧跟住元若姜,终于到了——

    牛魔山、铁扇庵。

    原本即便元若姜不来,他也会想法子让他来。

    那位大人... ...想必早已到了,此刻正闲闲坐着,等这姓元的小子主动送上门。

    古刹深山,死人的庵堂,雨打破败的山门,若姜沿着石阶一级一级向上,心想若是白天她是很想要欣赏游览一番的,毕竟深山美景不是时时有福得见不是,哪怕这里阴森了些、骇人了些、诡异了些... ...

    叫人心里猫挠一样。

    “是什么人被杀了?死因是为何?死了多久了?”若姜两手揣进袖子里,她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腆着脸走过去跟法净和法空套近乎。

    笑得脸都要僵了,好在腮边挂了两只小甜窝,才不觉得她在尬笑。

    元若姜本就生得俊,如今扮作男子使用了特殊的易容术,稍加改动之下使得脸还是那张脸,细节处却活脱脱一个俊俏秀致的少年郎君了,加上她大大咧咧,根本不像个女的,所以一路过来从无人疑心。

    此刻她笑着与两位大和尚攀谈,光影里的小脸蛋一时明灭,肤若凝脂,法空呆了呆,摸摸自己后脑勺的胖褶子,傻乎乎就回了话,“是庵里的慧能小师傅啊,慧能去岁才上山来的,起初是带发修行,前段日子方放下前尘落发出家皈依我佛... ...不知能得罪谁,叫人在粪池里发现了,说是捞出来时身上脸上都是那些粪池里的... ...”

    “好了,我知道了。”粪池里有什么就不必详细描述了,若姜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打断法空的回忆,趁胜追击又问道:“对了,适才小师傅您没答,却不知您二位怎么会夜半三更出现在这铁扇庵呢?”

    法空张张口,这个,嗯...他不能说。

    因为法净师兄带他从山顶的庙里出来,来这儿,这座铁扇庵,说他们能尝尝荤腥。

    这铁扇庵暗下里做的勾当眼明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庵里香火不够,灭音师太倒是个聪明人,如今专门迎接一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来庵中小住,时日一久,这部分收益成了大头,灭音师太一年四季便就指着手底下的漂亮“小尼姑”给自己创收了。

    法空十分羡慕。

    他想若是自家师傅也能想个辙带着他们一干师兄弟发家致富就好了,自己就不用天天吃馒头窝窝头了罢,当初要不是实在穷的没法没法儿谁想当和尚啊,法净总数落他,说他六根且不净呢,这不,两个六根不净的开开心心来到这儿,没想一点荤腥没沾着,这档口会出人命!

    真真是佛祖显灵,是他们活了该,平日不行善,出门被雨灌,倒霉催的。

    “小师傅?”若姜笑得越发真善美,“怎么了,您这突然不出声了,怪吓人的。”

    咳咳,法空干咳两声,眼珠子在身旁娘炮书生的脸上寻睃,道:“铁扇庵后罩房的屋顶坏了,我和法净师兄下山来帮忙修补。”

    这娘炮别是个女人罢?他忍不住地想,细细打量,非常、失望。

    这必得是个男人,有喉结,无耳洞,眉毛粗粗的,眉眼间甚至瞧得出几分略带稚气的英气,假以时日想来会出落得不同凡响,唉,跟自己不同啊,若师傅在,只怕又要念叨着这是贵人面相了,其实只要家中殷实的,自小便能读书念字的,哪个不是贵人?是他们命不好罢了。

    法净一直没开口,但他眼观鼻鼻观心,注意力可没从法空身上移开过,这孙子要是说错半个字,他可饶不了他。

    一行拢共才五个人,却是各怀心思。

    若姜嘬着唇,见从法空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就收了笑脸,她老学究一般踱着笃悠悠的步子,第一个上前去叩响了铁扇庵的大门。

    屋檐下只挂着一盏烛火细微的黄灯笼,几人的身影倒在门上,摇摇欲坠。

    大头到此刻半点不敢马虎,眼珠子般看顾起小姐来,他从她询问死人的情况就知道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也亏得如今做得一身男子打扮,问也便问了,昔日在乡下才是好笑。

    别家女孩儿至多为家里分摊些家务,养牛喂猪,穷苦人家没有抛头露面一说,小姐倒厉害了,天天追着河对岸的李大伯,就因为李大伯年轻时候曾在县里衙门口做过仵作,识文断字,有些本事,她便扬言要拜师学艺,气得夫人和少爷对年幼的小姐进行了混合双打,不过收效甚微... ...

    大头愁啊,老爷少爷,你们在天上可得多保佑着点小姐,她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去鹅县就任一县之长,可万不能出纰漏。

    脚下这山,眼前这庵,他怎么瞅怎么邪门,右眼皮也突突跳动起来,想起当时少爷便是在就任鹅县途中遇害,大头脚下一滞,心狠狠抽了起来。

    若姜冷得打了个寒噤,就在这时,尼姑庵的门终于千呼万唤从里头打开了。

    门里探出一个小尼姑的脑袋,细长的眼睛,嘴巴小小的,脸皮子很白净,她拿眼扫着来人,最后定在法净法空身上,口吻颇有些阴阳怪气,“哟,还是你们厉害,大变活人?还嫌庵里不够乱么。”

    她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把门大大拉开了,这才挤出一个笑容对若姜几人道:“几位施主里面请,是避雨么?随我来罢。”

    若姜说好,快走几步一猫腰钻进了小尼姑的伞下,雨声啪啪啪,尼姑扭过脸儿来,撞见了这位俊俏白皙的小少年,听他道:“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慧心抿嘴一乐,无关乎情爱,只是谁能不待见漂亮又嘴甜的小郎君呢,她把伞往少年身上多让了许多,“施主叫我慧心便是。”眼眸流转,又道:“看公子身上都湿了,屋里暖和,一会儿我给您倒杯热茶暖暖。不过... ...是粗茶,您不怪罢。”

    ... ...

    大头摸摸鼻子,小姐又开始套话了,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他斜眼,就看见胖胖的法空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气呼呼道:“师兄,我对慧心那么好,她连个笑脸也不给,果然是喜欢小白脸啊!”嘤嘤嘤,死娘炮,他好恨。

    ?

    大头一时有些卡壳。

    这厢王瞎子不顾雨水率先奔进了正殿,此刻所有在铁扇庵或是避雨或是另有目的的人都聚在其中,他一进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身后元若姜越过了他,她等大头他们都进来了,才开口,“小生路过贵宝地,不想天降骤雨,故此进来叨扰。”

    法空鼓了鼓脸,小声叨叨,“不对,是被我和师兄逮回来的。”

    可惜众人都是蔫蔫的,毕竟死了人,凶手就在大家中间,凶手一刻没被抓出来,众人一刻也没心思去想其他,当下只是勉强一一起身问好,互相做了简单的介绍。

    若姜饿得肚皮咕咕作响,她好歹搞清了目前的状态,原来在他们进来前这些人正在逐一讲述自己今天傍晚都在做什么,可有人证,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能说出自己的行踪,即便没人可以证明的,也不能断言是作案凶手。

    一时陷入了僵持的境地——

    但天色着实是晚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这时杀猪的周大便叫嚷起来,说自己困了,要睡觉,马上就有一对夫妇表示赞同,妇人显然是受了惊吓,依偎在夫君怀中,瑟瑟道:“诸位不妨都先回房,便依师太适才说的,大家抽签决定谁与谁同住罢,房间不够... ...等明儿再选个人下山去报官岂不好?”

    这确实是当下唯一能做的。

    若姜自己也乏了,没有更多精力来研究此事,不过抽签决定住房?难道是怕相熟的人之间生出猫腻,抑或窜供吗,她反正是不怕的,便抻了抻泡了水的皱巴巴袖子,向前跨出一步,“哪里抽签,让小生先来。”

    不多时,慧心捧出一个木箱子,看得出这个抽签箱子的前身是庵堂的功德箱,若姜眯眼往黑洞洞的入口瞅了瞅,很快就拿出一只小纸团。

    抽签箱子里写着此刻除了晕倒的灭音师太外所有人的名姓。

    一滴汗自额角滚落,大头分外紧张。

    小姐,心真大啊... ...你不记得自己是女人了吗?你醒醒啊!

    元若姜在众人的注视下把纸团打开了,随口念道:“阮...苏侠,阮苏侠,是谁... ...?”

    伴着这话音落下,打佛堂正殿黑魆魆的一角里,飘出一个男子懒洋洋的声音,“嗯?我被抽到了。”

    若姜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当即抱着结交朋友的心情快步走了过去,那人亦缓步走出暗影,抱臂微微靠着殿中漆红的柱子,垂眼看元若姜。

    “初次见面,阮苏侠。”

    若姜抖了抖耳朵,唔了声,好像... ...她忙撇开心思,有礼貌地开口,“阮兄,好。”

    好什么好?!

    大头蹿了起来,千言万语却卡在喉咙口不能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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