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战争集资

小说:守寡失败以后 作者:樱笋时
    第175章  战争集资

    数百人将都护府宽阔的前院挤了个满满当当,但其中情形却与黄云龙以为的全然不同,这大大小小的商贾今朝前来,实是不约而同。

    他们彼此站位便十分微妙,不再是前夜的团团围坐,而是三三两两散成数堆,王道远却是独自站在中间,他神情悠然,并没有什么被孤立之感。

    王道远心知肚明,昨夜之前,王氏的遭遇代表了许多商人可能的遭遇,故而余人可能支持他,昨夜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客商想知道的消息皆是一般的消息,故而甚至有过团结一心共同期望之感,但那不过皆是错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更何况他们这些本性逐利的商人

    或许做一般的买卖,大家还有合营分利的可能,但在他们都决意要将这镇北都护府视可为居的奇货之后问题就出现了,奇货毕竟不是一般的买卖,大家都看中了同一样买卖的时候,奇货到底花落谁家,这可是个好问题。

    “王世兄,王氏商队的米粮买卖虽做遍大魏,但在镇北都护府,并非小弟过虑,北疆情形与南面不过,王氏会否重蹈三年前的覆辙”

    三年前,大魏与北狄之战一样是在亭州,王氏商队不是没有做过那时的米粮买卖,结果却在亭州复杂的利益格局中铩羽而归。韩青的话听来,与其是说在为王氏担忧,但不说是在隐约暗示王道远,他们三家不会叫王氏这般轻易入局。

    王道远看着韩青,远远一瞥拈须微笑的白景福和儒雅出尘的薛瑞等人,情知看着虽然只是韩青来示威,其实隐约也有白薛两家之意,先时镇北都护府的米粮由三家供应,在他们看来,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哪怕是要行奇货可居之事,他们也宁可在三家来划分,并不想要外头来分润。

    同同商贾,道理都能理解,但王道远特地而来,却绝不可能接受,尤其在见识了镇北都护府的行事与影响力之后。他的米粮生意做过大江南北,还从来没有在哪一场战局中,见识过哪一个官府有这样的效率,在百姓心中有这样的威信,早上说要抓奸细,不过十二时辰,百姓便将奸细都奉了上来。

    看过这许多大规模米粮的情形,不论是战局,还是天灾,胜利的关键都只在效率与威望,镇北都护府实是王道远生平罕见的必胜之师,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不看好镇北都护府,但他们这些商贾却是不会看错的,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入局机会。

    王道远微微一笑,语含玄机“韩贤弟此话有失偏颇,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主持局面的乃是罪官方晴,现下可是岳司州,如何好相提并论”

    你们三家想要我王氏出局司州大人还未发话呢,可笑至极。

    韩青也不恼怒,他谈判自有胸襟,只摇头笑道“王世兄,镇北都护府当然是风水宝地,可是,王氏足迹遍布天下,我相信,以王世兄你的眼界和气度,绝不只看过亭州,南面的江陵、东面的泸州,俱是王氏买卖可及之处王世兄不必局限在亭州之地。若王兄不弃,小弟的买卖将全部迁来亭州,江陵的买卖家中实是无法顾及,可一并托付给王世兄。”

    即使对韩青的气魄一直有认识,王道远还是难免感到惊讶,所有买卖迁来亭州,这是将家族兴衰全部押到了镇北都护府啊甚至韩青还愿意以江陵之地的买卖来交换他们王氏的退出,这样的手笔和气魄,哪怕身为竞争对手,也确实叫人无话可说,值得敬佩。

    王道远略一沉默“这只是韩兄的意思,还是白世叔与薛兄俱有此意”

    韩青不甚在意地道“不过是南边的买卖,我愿意放手,他们二位也绝非吝惜之辈。王兄意下如何”

    韩、薛、白三家俱是当世一流的商贾大家,江陵、庐洲,那是大魏仅次于魏京的繁华之地,三家在这两地的布局,可不只是两个城池内的店铺买卖,还有覆盖的人脉,采买的器物,组建的商队,其覆盖的面积,已经有半个大魏的面积,这样的手笔来换王氏的退出,极有诚意了。

    也就是王氏,值得韩薛白三家这样出价,这并不是说场中就他们四家体量相当,除了他们几家,多的是实力卓著的大商贾,但实是各家所擅买卖并不完全相同,在米粮一道上,王氏确是得天独厚,而米粮,又是三家判断如今镇北都护府必可不缺之物,如今大军北上,才补满的太平仓便又空了下来,战争实是一只可怕的噬粮兽,如今距秋收可还有两三月,再者,丰安新郡可是不纳米粮的。故而,镇北都护府的米粮实在是缺口极大,若有王氏在,即使有过去数月的交情,韩白薛三家也对司州衙门的选择不是特别有信心。

    到了他们这级数的商贾,坑蒙拐骗非但显得下乘,反而只有负作用,倒不如将一切摊开来谈,韩青相信,他们三家的诚意王道远是绝计看得到的,以王氏的角度来看,只是跑了一趟亭州,拉了一次米粮,并没有太大的支出,走这一趟若能换回这两条庞大的商脉,这是笔再暴利也无过的买卖,如何选择,是一目了然的。

    王道远不由叹道“贤弟当真是志存高远,胸怀四海,好大的手笔”

    韩青笑道“王兄值得这样的手笔山高水长,今后少不得还有仰仗王兄之处”

    他话音未落,便听王道远道“既然以贤弟的高志都这般决然做了抉择,我王氏自然更不能落后。”

    韩青的笑容僵住,王道远却诚恳道“我谢过贤弟的诚意,但此事上头,大家各凭本事吧。”

    韩青静默半晌,平静地道“王兄,我与白世伯、薛世兄并不想与你为难,我们是能舍下江陵与庐洲的基业的,若王兄执意如此,魏京那头我们也不是不能动手届时,两败俱伤,何苦来哉。”

    这句话隐约的含义,足以令任何一个大魏商贾战栗。韩青不是在威胁,他已经决定将家小都迁至亭州,舍下其余之地的买卖,只押镇北都护府不是没有可能,若是他们三家都是这样的想法,其余地方的买卖不图盈利,只联合起来疯狂挤压王氏,那样的后果,真是难以预料。

    可是,一旦胜利,便能成功将王氏挤出亭州,牢牢稳固他们在亭州的地位,有时候,商场如战场,为了最后的胜利,一时流血的决断他们谁又没有做过呢

    王道远却淡淡笑了“我王兄以米粮生意立足,也只做米粮生意,天下间与我相争,又何止三位”

    这句话之下,实是透露着太过强大的自信,是啊,米粮生意上,王氏惧过何人

    “再者,贤弟还有一句话说错了,怎么会是两败俱伤呢站在此处的,除了几位与我,还有这许多同道,到底如何,还要听司州大人安排。”

    周遭其余原本旁听二人交锋的其余商人,俱是不约而同流露赞同的神色,就是没落如梁家,梁风甫也由衷觉得,要他们所有商人唯薛韩白三家马首是瞻,他们心内也是不甚服气的。

    韩青不由眯起了眼,王道远好一手合纵连横。

    大厅一墙之隔的内堂,黄云龙低声道“这些商贾竟能争到这般地步到底选哪一家,司州大人可是已经有了决断”

    要黄云龙来看,韩白薛三家有交情在先,可王道远听闻也是天下知名的大商贾,如今竟隐约有水火不容之势,镇北都护府接下来的米粮买卖,选哪一方确实费思量,若要从中调合这两方本就是为了争取全部的利益才这般相持不下,他们怎么可能心服

    岳欣然没有回答,却是转而问道“西面可有消息传来”

    黄云龙一怔“先时传讯,已然到了亭州,快则午时,慢则酉时,必能入城。”

    岳欣然点了点头,竟是转过头,不向前厅那争执激烈的商贾中去,反而回了后堂“既如此,今日便不叫他们回去了,多添些茶水与饭食,劳烦这些客商再多等等吧,也省得他们还要再来一次。”

    黄云龙闻着前厅那边传来的味,不由目瞪口呆,这样临阵推脱、听来像是摆弄商户的事情,太不像司州大人了吧西边的那消息,又与这些要做米粮买卖的商贾有什么关系

    到得日头西斜之时,争执难下的前厅已经是气氛如水火,即使是韩青、王道远这样级数的大商贾,也难掩眉宇间的气郁之色。

    岳欣然终于出现时,众人的耐心终是到了极限“司州大人”

    不待他们开口,岳欣然笑了笑,开门见山道“镇北都护府还需五十万石米粮。”

    五十万石

    所有人目瞪口呆。

    尽管所有商户都预料到了镇北都护府还会需要米粮,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竟是这样一个可怕的数字,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先时所有运来亭州的米粮之和,如今还未至秋收,而雍州、汉中、益州等地的富余米粮已经被大规模调来亭州了,若是再加上运送这五十万石米粮的路上消耗,那就势必要从更远的范围去调集米粮,这简直是一个巨大到简直像为王氏量身定制的任务。

    白景福、薛瑞、韩青三人的面色瞬间难看,果然,在王道远不肯接受他们的条件时,就已经可以预计到这一幕。

    王道远当仁不让地起身道“司州大人,我王氏愿意接下这笔买卖”

    岳欣然点头笑道“那我先谢过王东家,这些米粮要在四十日之内备集。”

    四十日

    这么多的米粮,便是现在立时开始调集,要在四十日内运到,也必须日夜兼程更何况都是做买卖的,如果说运输是一大挑战,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么多银钱砸到一笔买卖中,这其中的风险无疑是巨大的,稍有不慎  ,就会资金链断裂。

    这个事实几乎要令韩青笑出声来。

    司州大人这一手十分厉害啊,这个饼无疑是巨大的,稍有不慎,就会噎死王氏啊。他们倒不妨先静观其变,若王氏退缩,他们再接上,岂不名正言顺

    王道远却神情凝重道“司州大人,如今筹粮路途遥远,又这般紧促”

    不待他说完,岳欣然不紧不慢地道“司州衙门愿出四百钱一石。”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以白景福的德高望重,也不由霍然起身道“司州大人这笔买卖我们白氏愿与各家一起接下我们齐心协力,亦能妥善完成”

    四百钱要知道,他们年初调来亭州的米粮,司州衙门的出价不过才三百钱这些银钱最后全部折成了亭州官道的客栈买卖,如今正源源不断地贡献着银钱,早已经悉数收回。

    如今司州衙门出价四百,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纵使时间再紧、任务再重,他们白氏豁出脸面、砸出所有人脉,也必能完成

    王道远却是平静地自袖中取出一张纸“司州大人,这是我王氏麾下所有粮铺的情形,您一个月之内要五十万石,我们王氏可以做到。”

    看那张纸被呈到岳欣然面前,纵是白景福也不由觉得王道远这小子有备而来,当真是叫人牙根痒痒。

    岳欣然浏览完那张纸,却是赞道“王东家当真是周全备至,如此,司州衙门也可少一桩顾虑。”

    韩青霍然道“且慢,司州大人,王氏仅凭这张单子,届时便一定能做到四十日之内筹集好米粮吗若是做不到,岂非耽误镇北都护府的大事”

    王道远迎向韩青的视线,不避不让“我可向都护府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完成  ,司州大人可唯我是问”

    白景福不紧不慢地道“司州大人,纵使王氏能做到,却并不代表我们几家做不到。再者,便按先时您在益州时,清茶交易的惯例,到底择定哪几家来做这买卖,起码也得有个拍卖竞价吧这样大一笔买卖,总不能叫王氏就凭一张纸赢了去吧”

    岳欣然却是失笑道“诸位,诸位不必这般着紧,都护府并不是在诸位之中去做一个非此即彼的决断,”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嘛,全部都要“若依我之见,王东家愿签军令状的话,这笔买卖让给他也无妨。毕竟,镇北都护府如今所需不只米粮。”

    说着,黄云龙便打开了一张巨大的纸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米粮五十万石,四百钱一石,筹集至亭州城;

    竹料一百万根,三十钱一枝,筹集至指定位置;

    牛皮五千张,五百钱一张,筹集至亭州城;

    其余皮料十万张,两百钱一张,筹集至指定位置;

    榉木若干,尺寸,五百钱一根,筹集至指定位置;

    楠木若干,尺寸

    鱼膘胶若干,

    玄武岩若干,

    麻布若干,

    这张数量恐怖到叫人战栗的纸页贴出来,这些先时激动地争夺买卖的商贾竟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如果说米粮那笔买卖叫所有人觉得是一个大馅饼的话,那现在放眼看过去,镇北都护府的饼有点多,会撑死人的。

    一直静默旁听的薛瑞忽然起身向岳欣然一礼“在下将说之话若有不入耳之处,还请司州大人恕罪则个。如今场中诸位同行俱是整个大魏一时菁华,镇北都护府所需实是海量,纵我们能筹集,恐怕亦需投入全部身家才能勉力为之,恕我冒昧相询,都护府要如何相偿呢”

    这是个好问题,也是王道远心中的疑问。

    如果说,镇北都护府此次交易的只有米粮买卖  ,那他王道远倾尽身家也绝不会迟疑,薛白韩的先例在前,以镇北都护府的实力,定能偿还,叫他从中获利,至不济,听闻新的都护府将迁往北面,新城之中,那些地皮、铺面做上十载,也够王氏回本了。

    但是,眼前都护府所需,远远不止米粮,还有这样多的物什,场中这许多大商贾,若是人人竭尽全力,不是办不到,而是,他们若都办到了,都护府能不能买得起的问题。毕竟,新城的铺面就算全部卖干净了,能不能叫他们回本都是个问题。

    他们可不是头脑一热,看见利润便愿意将全部身家都投进去赌一赌的小商小贩。先时之所以为米粮买卖争夺,是大家去抢镇北都护府一个独一无二的地位,但现在,镇北都护府的胃口这样大,注定任何一家都不可能独自满足,甚至是需要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全力参与才能满足这个需求,失去了政治上独占的可能,其回报就要打个折扣;而单纯作为一笔买卖来看的话,获利再丰,投入这样巨大,买家的偿付风险却是急剧增高,毕竟,这么多银钱,如今一穷二白的镇北都护府怎么还纵使过往信誉再好,事实就是事实。

    薛瑞这看似不敬的疑问,却是场中所有商贾的疑问。

    岳欣然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她笑道“薛大东家问得好。”

    然后,她却起身,径自走到南面的花窗前,南望而道“我犹自记得,今春之时,与韩东家、薛二东家相识于益州之时的情形,清茶流向四海,益州官学名闻大魏,仿佛已经是久远之事,现在回想,却不过寥寥数月而已,诸位襄助之下,非止益州,亭州也已经改换新颜,短短时日内,能这许多天翻地覆的变化,诸位功不可没。”

    韩青、薛丰连忙起身相谢。

    薛丰乃是薛瑞的胞弟,薛瑞身体不好,多是他在外奔波,先时往益州、亭州俱是他在,他连忙道“司州大人太过客气,容我说句不恭敬的实话,我等从益州追随司州大人到益州,不过是因为司州大人处事公允,从不叫我等吃亏。在商言商,先时辛劳皆有斩获,若天下的买卖都似与司州大人这般痛快,那我等宁可累到断气也会笑的实是当不起司州大人这番谢。”

    众人俱是不自禁笑了起来,岳欣然也摆摆手道“诸位赚的,俱是该得的。昔日我记得在益州,诸位中的许多人皆在清茶商会之中,好在如薛二东家所说,商会没叫诸位亏了银钱,故而,方才薛大东家所问,镇北都护府如何偿付,叫大家不致亏了银钱,我今天还能继续有番新的提议。否则,我也没有颜面再说此事。”

    韩青与薛丰对视一眼,二人曾在益州清茶之事上,为争夺封书海的茶诗相持不下,闻言俱是心中一动,隐约有了些揣测,上一次,借着益州清茶,岳司州成立了清茶商会,将清茶的拍卖处置得清清楚楚,非止是将清茶卖出了一个好价钱,还借着拍卖,将清茶营销的份量与地域划分得明明白白,不致出现竞相抛售的情形,保证了清茶的品牌与价格,更借商会将他们这些人拢到手心,牵着他们从益州到了亭州。

    如今,司州大人已经从昔日陆府的话事人成了正四品高官,不知又会有怎样一番提议又是什么样的提议,才能将镇北都护府所需如此海量的财物悉数抵偿

    就是提问的薛瑞,也不由涌起巨大的好奇来。

    岳欣然笑道“既是与清茶商会相关,还是请清茶商会的会长来与诸位分说一番吧。”

    清茶商会的会长

    就是韩青与薛丰也不免一怔,上一次见到王登本人还是在益州拍卖清茶的时候,上一次收到王登的书信还是在暮春,提及北上亭州运粮之事,好长一段时日未见了啊。

    王登不知何时站在堂中,向岳欣然与众人团团一礼“见过司州大人,诸位同道,好久不见。”

    他人瞧着黑瘦了少,风尘仆仆,但却是十分精神“受司州大人此番重托,我便也不卖关子了。”

    说着,他击了击掌,仆从抬着数个不大的箱笼鱼贯而入。

    第一个箱子打开,那是叠放着一箱色彩斑斓的皮毛,有那做天下皮草生意的大商贾咦了一声“此为何物之毛,怎么色彩这般绚烂等等,这是以动物毛发织就的”

    他情不自禁伸手一触“轻、柔、软、暖,好毛料”

    王登哈哈一笑,直接赞道“宋东家好眼力”

    众人不由哗然,这毛发织就的织物极类皮毛却色彩绚烂,这样的技艺,大魏从未见过啊

    不给他们任何议论的时间,第二个箱子打开,却是满满一箱的洁白雕塑,光泽湿润,十分动人,只那形制十分古怪,许多神仙模样竟是大魏未曾见过的,待层层看下去,发现底下的根根象牙,才知竟是象牙所制

    薛瑞已经认出了这些东西的隐约出处,吃惊地咦了一声。

    众人震撼之中,第三个箱子打开,西斜阳光洒入,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满目晶然、通室生辉,在众人情不自禁的齐声惊叹中,却是一箱笼满满的水精器物,样样精美,晶莹剔透,随便一尊便是当世罕见的珍奇,现下却是随随便便塞满了一小箱

    第四个箱笼打开,却是一些从未见过的瓜果,清芬扑鼻。

    第五个箱笼打开,异香登时盖过瓜果,俱是袋中粉末状的香料。

    第六个箱笼打开  ,却是一箱红色宝石,璀璨夺目,慑人心魂,且无一丝杂色。

    第七个箱笼打开,是一箱蓝色宝石。

    第八个箱笼打开,是满满一箱金币。

    第九样却是个铁笼,内里萎靡的凶兽看到这许多人,愤怒的咆哮,脖颈周围浓密的毛发乍起,十分威武骇人

    可是,看到这里,众人已经被先前的震惊麻木再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了,所有人都牢牢盯着王登,潜意识里,所有人都知道,王登接下来要揭露的,必是个惊世骇俗的答案。

    王登看向王道远,不无得色地道“王东家,这些东西,可足够买那五十万石米粮了吗”

    王道远苦笑“太够了。”

    薛瑞却仿佛有意要刺激王登般,一反平素的谦冲“纵使俱是当世珍奇,要想买下都护府所要的所有物件,却尚未够。”

    王登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眯眯地道“若我告诉薛大当家,这些东西,不过是我用一千匹益锦换来的呢”

    众人大哗,宋家主心神大乱“益锦再贵,不过千钱一匹,只那一匣子宝石便绰绰有余了”

    这简直是数百倍的暴利

    七嘴八舌几乎所有人都想冲到王登面前问个究竟,这样的买卖到底是在何处做的

    年岁最大的白景福失神许久,忽然起身道“王会长,你你你莫不是自西域而回”

    以他经历的风浪,问出西域二字的时候,声音都不免发颤。

    所有人惊得有些呆住,西域自前前朝西域商道凿空之后,多少年没见这样成批量的东西出现了因着北狄与诸族的连年战乱,西域商道时断时续,偶有珍奇注入,却直接入了世家之手,便是豪富如场中诸人,确是偶然收得几件,可谁能一次见到如此之多除非除非王登已经打通了西域商道

    看着这些东西,排除掉所有的可能,那个不可能便是唯一的可能

    韩青却是忽然想到了当初成立清茶商会的情形,他想到了什么,不由转头去看岳欣然。

    一个益州清茶,司州大人便能令天下茶道改天换日,如今手握整个西域商道,这位司州大人会做什么样的决定来

    只这位司州大人站在这许多西域奇珍面前淡淡笑道“镇北都护府确实已经打通了西域商道。”

    氐羌之地,其主视泰吉全赖陆膺才得以夺回族地,实是与镇北都护府交往极密,初春运粮赈灾之时,岳欣然便密令王登借道氐羌往西,去往西域之地进行贸易。

    这条通道原本是在吐谷浑与北狄相接之地,常年凶险,如今有氐羌族兵的护卫,才让这条通道能向镇北都护府打开,以王登来去的行程之顺,足见氐羌给予的支持。

    白景福不由颤声道“若都护府能开放西域商道,我白氏等便是倾尽家财又何足惜”

    西域商道,那是刻印在史册上的,最伟大的一条商道,以白景福的年纪,这世上的许多买卖于他而言,多赚些少赚些,实是无关紧要,再多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亲至亭州,除了为子孙谋一条新船之外,最隐秘的心思,便是想试探能否重开西域商路,让自己的姓名以一介商贾的身份铭刻到史册,留名汗青,就像前前朝那些随着西域商道的商贾一般。

    他没有想到,此事竟就已经到了眼前,如此顺遂,简直是像老天爷都在成全他。

    这样一条金灿灿的商路摆在眼前,不只白景福,作为商贾,在场谁的血没有沸腾

    岳欣然笑道“我很高兴,诸位皆与镇北都护府一般,认可西域这条商道的价值。”

    这简直是句正确的废话。

    甚至不必王登那一千匹益锦的验证,只需“西域商道”四字,便已经等同于源源不绝的黄金,否则,西域商道那样危险,九死一生的描述与实际情况相比,都显得太过失真,生还者万中无一才更符合现实。即使如此,这条商道上的暴利却依旧让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一试,谁会怀疑这条商道的价值

    岳欣然道“但这条通道先时可是一直在北狄手中,现下,纵都护府放下与北狄的国仇家恨,北狄又岂会坐视都护府的货物自由进出今岁,都护府与北狄必有一战若今岁战败,一切皆休,还谈什么商道”

    她一指都护府开出的那张恐怖清单“诸位,这些米粮、木料、石料、皮料,皆非我镇北都护府所需,乃是我镇北都护府从北狄手中抢下这条商道的价格

    米粮供大军人马果腹,皮料要变成兵士身上的甲胄,木料、石料要变成勇士手中的兵刃、抵御北狄的雄关边军气势之盛,诸君皆见,我不能令将士赤手空拳、饥肠辘辘去应敌但有军需到位,都护大人必能马踏龙台、镇压北狄,将这条商道真正握在手中,至于这个价格是不是贵了全看在座诸位愿不愿买。”

    说着,那张原本只是写着诸多原材料的清单直接被黄云龙撤了下来,换成了另一张,写满了诸如粮草、皮甲、弓箭、径关等如果一开始出现一定会把所有客商全部吓跑的真正军需清单。

    可是,看到这些一旦触碰、定然会被官府列入和谐清单的军需生意,破天荒地,竟是谁也没有被吓倒的意思,甚至还在心中淡定盘算,恩,贩皮草与贩皮甲,其实差异也不大嘛;卖农具与卖兵器,不也差不太多

    一直最为冷静的薛瑞开口道“司州大人,您直接说如何出价吧,总不能我们这些人坐在此处凑分子”

    众人不由大笑,他们这群大魏豪富若是聚到此处只为凑个分子,亦是极为好笑的场面。这阵大笑,又何尝不是激动忐忑之余的一种放松,期盼岳欣然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谁能保证镇北都护府不会起独吞的心思

    岳欣然笑道“不瞒薛大东家,还真是凑分子。”众人再次大笑,岳欣然道“镇北都护府会将大战军需之物列一个单子,各按采买估算有价值,这条商道的干股,便按其中价值等比例进行分配,届时年底自可有分红等,这干股亦可在一定条件下转卖给别的商户。”

    这许多商贾一听,登时目瞪口呆,他们运营商铺之时,亦有干股、分红之说,却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官府还有这样的玩法,将这样一条商道作为一个店铺来分干股的

    那岂不是说,他们只要这一次出了钱资助大战军需,便等同于是这条商道的东家了这可不是什么粮铺布铺盐铺的东家这是西域商道的东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往今来,哪个商贾敢说自己是西域商道的东家

    一群手握巨资的豪富个个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足像一群三四岁的蒙童,薛瑞却是勉力维持了最后一丝清醒“等等,司州大人,商铺干股我等皆知该如何分配,分红亦来自商铺运营的结余可是,你这一条商道要如何分红盈利自何而来总不能是大家各凭本事在商路上各自去挣吧那占干股多少还有何意义”

    岳欣然微微一笑“如果还需要自己干活才能挣钱,当东家的意义何在自然不能是叫东家自己去跑商。”

    她顿了顿道“诸位此次皆是由雍阳入亭州吧,可有人顺道在沿途诸郡做买卖的”

    梁风甫大声“啊”了出来,然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我在雍阳卖玉石,那林郡守还收了我三成的银钱说这叫关税进去亭州境内做买卖必须要交”

    场中俱是商贾,几乎同时恍然大悟

    薛瑞喃喃道“只需如雍阳一般设置关卡,入关必须交关税西域商道自然坐收盈利”

    看着那些箱笼中的水精、玉石,所有人的心脏怦怦直跳,原本以为辛辛苦苦跑西域商路挣钱已经足够暴利,没有想到,这位岳司州出手这样犀利竟叫所有股东坐收暴利

    岳欣然微笑道“当然,若有东家非要自己挽了袖子去干活,我们也不会拦着。”

    哄堂大笑中,下一瞬间,几乎是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询问“多少银钱多少比例”

    王登详细解释道“这需要依整体军需与粮饷的花费而定,譬如米粮,若王东家确定做这笔买卖,便与都护府签契,五十万石米粮按四百钱的价格,折合二十万两白银,若所需之物总共两百万两,王氏出资占十分之一,四成的干股中分出十分之一,则王氏商会占这条商道四分股,每岁按利结算便可。”

    王道远不禁流露出少见的咄咄逼人“为何是四成的干股中占一成,不是十万干股中分一成给王氏怎么是四分股,而不是一成”

    王家很少吃这种亏的好吗

    韩青看了他一眼,几乎是与白小棠、薛丰不约而同苦笑道“因为镇北都护府要占六成股。”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这位高坐堂上淡定饮茶的司州大人,他们再如何跟着坐收暴利,也比不上镇北都护府,永远独占六成利果然,你的大东家永远是你的大东家。

    可是,看看前一个六成利的例子,那爆满到一直加修的客栈,薛白韩三家早早收回的本,再想想西域商道开通,天下商贩涌入的情形,面对眼前这六成利的霸王条款,谁敢说个不字吗

    心中都自我安慰,知足吧,这起码是明码标价的六成利,以往做过的大买卖,若有官府参与的,哪个不是吃干抹净不留渣,更何况,与眼前这买卖相比,以前那些大买卖算个逑

    看着那张字字恐怖的军需单,场中已经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了“宋东家,你不行,你家皮草买卖做得再大,但皮甲不是那么容易造的,我家铺子里有积年老匠,可以全部调来,你若是接了这单,分其中三厘干股给我就成。”

    “三厘你不过出些工匠最多一厘,不能更多了”

    讨论到后来,竟真的现场敲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复杂组合,真的将那恐怖的军需全部消化,分头签了契,然后,白景福不由对王道远叮嘱道“王东家,我等皆将身家性命投了进来,你那米粮这事关系此战成败,可务必不能掉链子”

    王道远

    您老这还没正式当上西域商道的东家,就操上了东家的心

    结果薛瑞居然沉吟道“确是如此,米粮这般重要,王东家如何能保证如约完成若有万一,岂非拖累所有人”

    王道远少见大怒“难道军需之中,只有米粮可能掉链子你家的弓箭便不会了若兵刃少了,大战便能胜了”

    薛瑞略一思索,居然赞同道“王世兄言之有理,既然此事关系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我提议,一嘛,是接下此单,想入股西域商道者,必须将阖家迁来亭州;二来,立下军令状,若完不成,罚没多少家资充入军需之中;三来,需有后备方案,若是这等大战关键的军需,务必要有至少两拨人来完成。”

    这么苛刻的提议,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王道远自己都没有,悉数写进了契约条款之中。

    抬起头来,看着这许多摩拳擦掌、满面红光、兴奋得像第一次做买卖的同道巨擘们,王道远只觉得恍如一梦,他想到最初自己来亭州做买卖的心情,原来昨日以为自己为这买卖要与韩白薛三家撕破脸已经足够疯狂,现在居然还要搭上一家老小并几乎全部家财,并且自己居然甘之如饴,十分荣幸,万分期盼

    王道远不由苦笑,拱手道“司州大人智计近鬼神,我等心服口服。”

    岳欣然却是起身,郑重道“都护府必不负各位所望,马踏龙台,护持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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