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梅花子(十一)

    康老太太做了主,对于六房孤女的婚事,康家其它人都不置可否,长房的康家大太太,还格外的高兴。她对于康老太太偏心宠爱康静琦倒没什么意见,不过是个女子,又是在老太太身边住着,大了之后花些银两嫁出去就了事。可康静琦跟她的亲外甥许庭就是不成。

    许庭是许家独苗,不过是想着康家诗书礼仪之家,才送来与康家的子弟们一同念书的,若是好生生得来念书,在她的管教之下,弄出个私相授受,不说康家的女孩子怎么办,就是她这个当人家长辈的,也没办法对信重她的弟弟弟妹跟许家人交代。

    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婚妁之言,哪里容得下他们胡来!早在他们三年前的灯谜互打眼色,她察觉有些苗头的时候,大太太暗地里就跟许母试探过,显然人家不乐意娶无父无母的孤伶女。再说她在康家,许家就是亲家连襟。原本康静琦的舅兄弟的依靠,对于许家来说是本有之物,娶媳量户,也怪不得人家了。

    既然襄王无意,神女也当自心才是!再说她已满十八,确实应该嫁出去了。

    “这个林祖文虽是丧父,只有寡母,但既然是宣儿的同窗,又少年成名,考中秀才,我看不错。”大太太陪着康老太太说着话,最怕男儿家没有志气,那才是没出息,纵然他家财不丰都不相关。

    康老太太也是如此想的,琦儿让她给纵得有些娇气,若是真嫁去大门大户之家还不一定舒服,林家虽说祖上务农,出了林祖文这样的秀才根苗,听说他那母亲性情温柔,也是好相处的一个人。

    “老太太,秦妈妈不是说就回来了吗?”

    二太太没来,三太太凑个热闹,她的儿女都定好了亲家。

    这说人人到,外面就有人通传,“秦妈妈从外边回来了,求见老太太、太太们。”

    康老太太便笑呵呵道,“叫进来。”

    秦妈妈亲眼看过林祖文,那可真是一下子就爱到心眼里去了,她朝着老太太、太太们都一一见安行礼。

    “别弄这些,你快说,那个林家的孩子怎么样?”康老太太急问着。

    “唉哟,老奴可见了世面了,要不是老太太慧眼识人,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哥儿!那保管您见了也喜欢!”秦妈妈伸手比了个大拇指,别的她这个当下人怎么能随意评价,“老婆子一到了山水县,没先去林家,先找了些积年的摆摊婆子老农们摸了一下底。”

    三太太看她又顿住了嘴,赶紧催着,“快说呀。”

    “你快讲来!”康老太太点了下头,“照实了说,哪家没有点难事不成。”

    秦妈妈赔笑着,“老太太果然明白。”她润了下唇,“林家之前的事儿,老婆子也没怎么细问,那些老人家都早入了土了,只知道林家几代单传,到了林老爷子这里,一连六个姑娘还没生出儿子,刚好遇见一位高人,搬家置屋,虽说是在街尾葫芦口儿,却是头一年就生下男丁,家里地肥六畜旺,成了山水县有名的富户,之后六个姑娘都嫁的不错,人也孝顺,林家的日子就过得红红火火起来。”

    “可也就怪男丁稀少,林老太太娇爱儿子,把林祖文的父亲宠的有些目下无尘,加上年轻不知事,那日打马围猎,一眼就瞧见了在山林间给父母送饭的许梅仙,这下可不得了,顾不得体统,硬是把人抢回家里。”秦妈妈如实说着。

    这听着就连大太太都小声噫了一下,这也太胡闹了!

    “后来呢?这就娶了许家姑娘吗?”三太太听得啧啧称奇,她是深闺女子,打从出生来没踏过一寸乡土,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这,这可没有。”秦妈妈就续道,“许家讨不回自己姑娘,林家拿钱打发,许老汉受不得这气,便领着家小走了,只当自己从来没生养过这个女儿。”

    “可怜了。”秦老太太人老了,最听不得这些,一听就眼窝子发酸。

    “许梅仙一个弱质女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想来也是认了命,可谁能想,那时候林家老爷跟太太,眼看着家里也富贵了,就觉得许梅仙配不上儿子,又让几个女儿给介绍了一个新媳妇。”秦妈妈叹了口气,“可就是这个新媳妇,可惹下了大祸端!”

    “怎么!”

    “这张家的姑娘可不得了,她人前装笑脸,背后算盘精,那时候许梅仙已经生下了林祖文,她根本就容不下,却在林家人面前装得贤惠大方,可一等林家人出了门,她立马就把许梅仙母子俩赶出了门!”秦妈妈也是叹服了,这人还没站住脚呢,就开始排除异己了。

    “呀,这可让人家怎么活呢?”三太太眼泪都听出来了。

    “可不是嘛,许梅仙一个三从四德的女子,突遭此难,正是无计可寻的时候,那张家姑娘还暗自派人去把她仅有的傍身银两给抢走了。唉……”秦妈妈跟着又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许梅仙守着林家独有的根苗,人品良善,自己虽受苦难,却仍于山间救下了钟屠户一家的性命,把脸蒙起来,在街市上做些小买卖来养活儿子。”

    大太太暗自赞赏,这当娘的心性不错,想必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康老太太也缓和了脸色,“活下来就好!”想当初康家最落魄的时候,她也是熬过这一遭的。

    “等林家人回来,许梅仙母子毫无消息,正是四处寻查的时候,这张家姑娘与林嘉英就吵嚷起来,甚至还动了手,直把人砸得半死倒在地上,林家人都慌得六神无主,最后还是老管家舍不下小主人,把许梅仙母子又请回了林家,林家才算是安定下来。可惜是林嘉英被伤过重,在许梅仙的照顾下,还是没熬过年去。之后,照顾公婆,管理林家,教养儿子,她算是兢兢业业,尽善尽美了。她老实稳重,守信忠诚,认识的人没有不夸的。”秦妈妈把林家的家底都说了一清二楚,她看老太太笑着满意点头,越发来了劲,“跟着我才去找着宣少爷,由他写了封拜贴,亲眼见了这林家奶奶跟林公子。”

    “如何?”

    秦妈妈如今想到许梅仙母子俩的貌样,还有些回不过来神呢,怪不得林嘉英一见了她就走不道,非把她弄回家去,但模样可不是随便说的。

    “婆子没什么见识,也不知道林家的布局摆设如何,就觉得虽然与我们康家不同,却也是雅致舒服。下人丫头们说话,也是极有规矩。”

    康老太太又问了些话,觉得秦妈妈这回办得极稳妥,“你这个老货,难为你想的周全,办得仔细,春梅啊,你去拿只好钗给她。”

    “是的,老太太。”

    得了主子的赏可是荣光呢,秦妈妈又赶紧谢恩,还把林家的还礼让人拿进来,她激动得道,“老太太,您不知道,林家可有一手独门的手艺,您只看了这花儿,就知道咱家的小姐嫁过去之后,保管受不了苦!”她别的不知道,可知道林家奶奶许梅仙随手送的这盆绿梅挂珠,要是去买,最少也得一二百两银子呢!

    “噢,是什么?快拿来我们见识见识。”三太太听了一个一波三折的好故事,正兴头上呢。

    看着两个小么小心翼翼得往里面搬,秦妈妈不无得意得道,“老婆子要不是为了它呀,怕也是早就回来跟老太太您复命了呢。”

    那花才露出两枝来,大家都忍不住站起来往它那里凑,康老太太颤着手看了好一会儿才赞道,“真是好梅,好梅啊!”她活到这把年龄了,还从来没见过有这样好的绿萼梅。

    放到桌上之后,众人都围在它跟前细细得观赏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动作,深怕惊动了它。

    虽说一看它这能够移栽于盆中的模样,就知道它定然是由人专门种植,并非天然,却有一股子傲然凌上的架式,更别说它开得热闹,淡淡的梅香沁人心脾,让人如坠仙梦之中。

    大太太也看着说不出来话,看来还瞎猫遇上了死耗子,真让静琦这丫头遇到一个好人家了!

    康老太太便拍板定了下来,把康静琦许给林祖文为妻。

    *

    康家一应允,媒婆上门,老管家喜得上下忙活,除了四姑奶奶柳林氏跟一双女儿心如煎油之外,其它几位都看事已成定,陆续回去准备帮忙添礼。到底是她们这边唯一男丁娶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天若心里暗喜又送走一位让她备感难缠的姑奶奶,望着还坐在花厅里不动的柳林氏为了难,按照林祖文的话说,她们不是应该知情识趣得自己离开了吗?

    柳林氏看小女儿含桃这么怕丑的姑娘家,也愿意跟在她身边半个字不吐离开,就知道她心里已然是有了表弟祖文的,她咬了咬牙,“弟妹,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四姑姐请说。”天若道,要借钱还是借物,只要她有的,让她拿走了好了事。

    “我想让祖文娶含桃。”柳林氏轻轻推了一下小女儿,让她对许梅仙行礼。

    玉叶吓得变了脸色,这头才跟康家谈亲事,四姑奶奶是知道的,怎么又突然说起让小少爷娶表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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