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下风前

小说:我给庶妹当舅妈 作者:八十七
    从西苑出来,路显得好长。

    顾氏始终紧攥着青阳的手不肯放松,一道暖语安慰,直至迎春门外才分开,又千叮万嘱,命人好生服侍回萦风阁歇息。

    其实根本用不着安慰,真正的伤痛永远刻在记忆中,抹也抹不去,而她也早过了那个只知流泪,惶然不知所措的年纪,即便悲伤也已木然,心里只剩下排遣不尽的寂寥和空怅。

    雨停了有一会子了,脚下的青石板水淋淋的,一路如溪流般铺泻过幽长的巷子。

    举头仰望,一弯勾残的月挂在东天上,润洗一新似的明净皎洁。

    青阳还在惊讶这时候居然会出月亮,蓦然就望见东巷阁楼的挑檐上有个人影。

    那身形一望便知是个男子,宽袍广袖,散发轻扬,支颐侧卧在那里,一手擒着酒壶,悠然自饮。夜色沉谧,远远地窥不见半点容貌,但那副闲然自适,又恣情纵意的卧态,却是惹眼至极。

    此时弯月如镰,正半垂在檐脊上,好像背衬般映在他身后,洒下一片雪练似的霜白,漆暗如剪影般的样子,竟有种忧郁冷寂之感。

    “郡主,时候不早了,该回了。”养娘李氏在旁牵了牵她的衣袖。

    青阳正瞧得出神,偏着脑袋,目光定在远处:“那是什么人,怎么躺在檐子上?”

    李氏自然也早看见了,从墙头水积淋漓的瓦檐上空瞥回眼来,随口应道:“就是狄家的三公子,这样子也见过两次,是有些怪,郡主莫在意,只当没见就是了。”

    “哦,原来是狄家的人,怪不得了。”

    她鼻中轻哼,唇角扬起不屑,转身要出门时,鬼使神差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檐头上那人的卧姿好像微有变化,月色如银,浅浅勾勒出侧脸俊朗的轮廓,水一般淡冷的眸似是也正朝这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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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翠的裙摆在垂花楹门后隐去的那一刹,前庭阁楼上的禁鼓恰好隆隆响起,高亢的报更号子越过高墙送过去,未几,便淹没在重重深宅院落中。

    堪堪也就只剩个王府的空架子,可排场却一样不少,规矩也总比人要紧,所谓钟鸣鼎食之家,大约就是这个样子。

    狄铣狭眸轻呵,眼前仍残留着那张小脸望过来时好奇不已的样子,眉宇间犹带凄色。

    想想也是,堂堂的王女郡主,却夜上花船胡闹,白日里还敢翻窗爬墙,叫家里知道了,一通训斥怕还是轻的。

    然而她脸上却看不出心有余悸的惧色,倒像是没吃什么教训。

    郡王府好大的威风,居然奈何不了一个小丫头。

    他不觉好笑,却也没多想,扬起手臂,看宽大的袍袖当风猎舞,仿佛在瞧戈壁沙场上飘扬的中州军旗,慢慢将银壶倾斜,酒水从鹤喙似的壶嘴弯出一条莹亮弧线坠下来,落入口中。

    下面“嗒嗒”轻响,杜川跃上檐头,到近处屈膝俯身。

    “三郎,郡王妃来了,快下去见一见吧。”

    他皱眉搓弄着颌间乱蓬蓬的胡须,又凑近低声:“不是我多嘴,瞧那脸色不大好,兴许是刚受了委屈,三郎稍时说话……”

    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尖声道:“三郎下来,我有话说!”

    狄铣似是充耳不闻,撇颌示意杜川退下,自己却仍横卧在那里没动,等下面又叫了两遍,那壶酒也喝得罄尽了,扬手向下一抛,身形不动,转眼却已在半空里,促然坠下,轻飘飘地落在院中,好整以暇地接住那只恰巧落在手边的银壶。

    他掸了掸咧敞的衣襟,迎上狄氏已见怒容的脸:“这么晚了,姐姐有事?”

    “还问我!明明有伤,不早点歇着,还爬到房檐子上灌黄汤,以为这里是中州,还是不拿自个儿的身子骨当回事了?”

    狄氏张口训着,见他那副宽衣露怀,没个正经的随性样子,不由更是惹气。

    这哪像是在人家府上做客,分明比自家行军帐里还消闲自在。

    不过瞧他方才一纵一接间暗露的功力,已不下于当年名满天下的大哥,再想想近些年来“狄家三郎”纵横边关内外,声名上犹有过之,男人大丈夫不拘小节倒也无伤大雅。

    如此一想,她心头那股气便平复了些,叹口气,眼中满是长姐视弟的关爱:“三郎自小便是吾家千里驹,姐姐盼的便是你将来能成就大业,可你也得自个儿有个样,就像爹和大哥,进退有据,处事有方,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不管不顾地胡闹了。”

    “爹且不说,跟大哥学样?姐姐是想让我也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抱憾终生么?”狄铣淡声回了一句,转身负着手径直走上石阶。

    “这是什么话,谁让你学这个了?”

    狄氏脸上又不悦起来,追着他入殿:“那么多立身修性的功夫,有几样你学得十足了?还在这里跟我浑扯,话说回来,正因为大哥、伯伯、叔叔,还有那些殒命沙场的祖辈只知道在战阵上下功夫,流自己的血,染亮了别人的袍子,咱们狄家要有出头之日,就得多一份心计,若不然,我何至于委屈自己选了这条路?”

    说话间,两人已走过通廊,到了里头的小厅。

    狄铣一直默然不语,将那只酒壶随后搁在案上,随手拨开牖扇,站在直棂窗前。

    “姐姐有话直说吧。”

    狄氏满腹牢骚被这一截,生生堵在喉咙口,想想自家兄弟的脾气,似乎也不该说得太多,引得他腻烦,回头连正事也提不得了。

    她挨着窗边的圈椅坐下,斜倚在扶手上,又叹了口气:“也罢,我就不跟你绕了。这一晃许多年,贞儿都及笄了,我预备明年就送她离府出适,这仪宾的人选么……听说你也认识。”

    郡主之夫方为仪宾,自己尚没封号,怎么给人家高抬出称谓来了?

    狄铣淡挑了下唇,听到后面那句话,心中不免也生疑,于是侧眸望过去。

    狄氏见他意带探询,索性不紧不慢:“颍川澜家据守幽云,坐拥河冀,贞儿若能出适过去,虽说是跟南平王府结亲,但相隔千里,得益的反而是咱们狄家。”

    说到这里,眼中不由露出两分得色,倾身挨近:“颍川澜家的大公子跟你可是挚交好友,快跟我说说他的人品心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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