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衣

    洛瑾见莫恩庭从腰间掏出一块东西, 而后放在矮桌上。那是一锭银子, 灯火中,静静地散发着光芒。

    “这是你姑父给我的,说是照顾你的酬劳。”莫恩庭看着洛瑾, 那张小脸是清澈的恬静,一双眼睛眨了眨, 眼睫弯弯,像小兔子一样,让人想伸手抓过来。“十两。”

    十两银子, 说起来不少,以姑父家现在的情况,还要为了她拿出这些银子。洛瑾心里有些堵,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不该再让姑父一家担心。

    只是莫恩庭现在拿出银子, 这又是为什么洛瑾不解, 看着莫恩庭, “二哥”

    “银子,还是你拿着吧。”莫恩庭将矮桌上的银子往洛瑾那边推了推。

    “可这是姑父给你的, 我不能要。”洛瑾推辞,“再说,我的确是在你们莫家吃住。”

    “那你不是也干活儿吗”莫恩庭嘴角一弯,“要不然,以后帮我多抄几本书”

    这样一提,洛瑾才记起, 前日说的给莫恩庭抄书,竟是到现在都没有动手,那本订好的书册好好地摆在外间的架子上。

    “我明天就给你抄。”洛瑾觉得这也许是莫恩庭在提醒她。

    “等你得空吧。”莫恩庭的腿收到炕上,盘腿坐着,“这两天,你还是帮着大嫂做家里的活儿。过年的东西都要开始准备了。”

    “好。”洛瑾应了声。

    “拿着。”莫恩庭拿起银子送到洛瑾面前。

    洛瑾犹豫了下,摇头,“还是留在二哥这里,我怕不小心丢了。等我再还给你二十两,就凑够三十了。”

    看来她还是惦记着她那张卖身契子,“也好。”莫恩庭吐出两个字,收回了手,“去烧水吧。”

    洛瑾嗯了声,掀开帘子往外走。以前她和莫恩庭说话少,多少有些防他的意思,现在觉得其实这人还是挺好说话,也通情达理。

    “等等。”莫恩庭叫住了洛瑾,“你以后别再弄得自己跟从土堆里爬出来似的。”

    洛瑾一愣,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邋遢模样,想来在爱干净的莫恩庭眼里十分反感吧

    屋外的风刮着,时不时从门缝里钻进来,但是正间烧了火,似乎那冷风也没了力道,柔了许多。

    锅里的水开了,洛瑾舀进盆里,端进了里屋。她也累了,脚有些难受,想着泡一泡,便去院子里拿了一个盆进来。

    洛瑾坐在灶前,等着莫恩庭洗完睡下,她就可以洗了。

    西厢屋的门,今日没有人来上锁。莫家的人都已经睡下,里间的莫恩庭也熄了灯。

    洛瑾将锅里剩下的热水舀进盆里,坐在板子上,将双脚浸在水里。双脚感受到暖意,继而身体也觉得舒服了些。

    今日见到亲人,虽说只是短短时候,不过洛瑾的心全安定了不少,至少姑姑还记得她,关心她。

    伸手进盆里,轻轻的在水里搅动着,洛瑾整个人趴在自己的双腿上。以后要好好的,只要家里的事处理好,就可以回家了。

    里屋的莫恩庭并没有睡着,黑暗里,他望着棚顶,外间传来轻微的水声。想着白日里纪玄说的话,到底这女子还是有亲人惦记的。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莫恩庭翻了个身,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些什么

    离年节只有两天,家里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平时可以省,但是过节就该把最好的都拿出来,这话是莫振邦说的。

    因为明日腊月二十九,粮铺就不开门了,所以莫振邦要回去跟东家算账点货什么的,怕忙不过来,带了莫大郎一起过去。

    莫三郎依旧对山里的野味儿执着,带着大峪去了坡里下兔子套。

    女人们则要做各式的馍馍。早早地,宁娘已经发了面,放在正屋的炕头,用被子捂得严实。炕头热乎,有利于面团发开。

    洛瑾将莫振邦买回来的红枣洗了干净,放在碗里,一会儿做馍馍用得上。

    正间饭橱的后面,放着一张面板,那是莫三郎学木匠徒工的时候做的。当时做的大了些,搬起来有些费事。宁娘力气大,搬起来也要仔细着。

    做过年的馍馍,张婆子是要盯着的。她以前的婆婆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对媳妇儿们的手艺和揉面的力度有些挑剔,总是觉得不如自己。

    尤其是洛瑾,她力气小,以前也没做过馍馍,所以尽管她使了最大的劲儿,可是面团依旧不滋润,疙疙瘩瘩的。

    张婆子嫌弃了一声,“跟没吃饱饭似的。”说着拿过面团,单手揉着,力度均匀,疙疙瘩瘩的面团被揉开,变得圆滑柔润。

    “娘,您这手艺真是没几个人比得上。”宁娘在一旁说道,转而看着洛瑾,“你跟娘好好学学,我学了好久都不得要领。”

    听出宁娘是在帮自己,洛瑾从张婆子手里拿过面团,“婆婆,我来。”

    “这过年的馍馍是要用来祭拜祖宗的,哪里能马虎”张婆子拿着红枣,一颗颗的嵌在馍馍上,“到时候上坟,摆在那里,还不让人笑”

    “今年,东家会表示吗”宁娘拉着家常话,“去年还给了袋豆子。”

    “没听你爹说吗,今年买卖难做。”张婆子眼神不好,在馍馍上仔细找着位置,“你爹又实诚,不给他,他也不会有怨言。”

    洛瑾刚刚看了张婆子的手法,手里的面团不再让它在面板上乱跑,只找准一处位置,来回揉搓,很快面团就会变得光滑。

    馍馍做好了,要放到锅里蒸。锅里添水要多一些,省的柴火旺烧干了锅。

    宁娘往箅子上摆满了干净的麦秸,把馍馍一个个摆上,之间要留一些空余,因为蒸馍馍的过程中,它会涨大。

    烧的柴要用粗柴,过程中火必须旺,连蒸带捂需要半个时辰。

    由于是过年用的,一般馍馍出锅时,都会用筷子点上一个红点,代表好寓意。

    大峪跟着莫三郎回来,跑进正屋,正好看着馍馍出锅,有些眼馋,跟着宁娘开口要。

    过年的馍馍,老人没有动,没有孩子吃的道理。宁娘自是说不能,哪想大峪当场不乐意了。

    “过来,我给你点个红点儿。”洛瑾拉过大峪,筷子一点红颜色,轻轻印上孩子的额头,“这下跟个仙童似得。”

    “哟,哪儿来的小郎君”莫三郎进屋,看着大峪打趣道,“这模样俊的,赶明儿给你找个小媳妇儿回来。”

    “下上了”宁娘问道。

    莫三郎嗯了声,“这次保管钓个大的。”说完,进了里屋。

    上午蒸完馍馍,全部拾上盖帘,拿去了东厢屋晾着。下午又蒸了黄米膏,在盖帘上拍平,摁上红枣,切成块,也送去了东厢屋。

    粮铺的东家今年给了莫振邦十几斤小米。莫振邦干事实在,东家一直很赞赏,差不多每年都会意思一下。

    张婆子笑得小眼眯成一条缝,“我看这是今年的新米,这颜色就能看出来。”

    一天下来,洛瑾回到西厢屋,见着板子上的裁好的布料,才想着再过一日就是年节,可是衣裳还没有缝起来。她自己的不打紧,反正她不需要出门,可是莫恩庭的是要缝的,年节他一定会出门,去给先生拜年,当然需要一套新衣。

    拿起那一沓布料,洛瑾走到里间门帘那里,“二哥,我能进来吗”

    莫恩庭正在看书,“进来吧。”

    洛瑾掀帘进去,“外间没有灯,你的衣裳还没做。你还有蜡烛什么的吗”

    莫恩庭看着洛瑾手里攥的布料,知道她要为自己缝衣裳,“蜡烛光不亮,坏眼,你在这间缝好了。”

    洛瑾也觉得,油灯的确比蜡烛亮了不少,“不会扰到你吗”

    莫恩庭将书卷成卷,双手攥着,好笑的看着洛瑾,“难不成你缝着衣裳,还能敲锣打鼓似得”

    洛瑾摇头,“不会。”

    “那就是了。”莫恩庭摇头,“你就是有时候顾虑太多。其实你在这里,根本碍不到我。”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看来也没什么,反正姑父也说莫恩庭是个好人。如此想着,洛瑾就把针线和布放在炕沿上,想到外间搬个小凳子。

    “你又要做什么”莫恩庭问道。

    “我去搬个凳子。”洛瑾回道。

    现在真是被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了,莫恩庭看着矮桌对面的炕,“有炕不坐,你去搬小凳子”

    洛瑾眨眨眼睛,小嘴张了张,小声说道“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动你的东西吗”

    是不喜欢,很不喜欢。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去动。莫恩庭看回书上,“我是不喜欢别人弄脏我的东西。”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洛瑾想了想,坐到另一侧的炕头,拿起针来,引了一根线。

    认真做衣裳的女子,在那里低着头静静地,很美好,又有些不真实,仿佛一阵风过,就会吹走似得。

    不知为什么,平日多晦涩难懂的书都能吃的进去,现下莫恩庭一点儿都看不进去。她真的打扰到他了,还不轻。

    “明日我让三郎找找。”莫恩庭干脆放下书,假装看累,伸手摸了摸眼。

    “什么”洛瑾抬头,没听懂莫恩庭的意思。

    “以前,老三钓了兔子,不是剥了兔子皮吗”莫恩庭用裁纸的小刀挑了下油灯的灯芯,整个房间亮了些,“一般他都是及时将皮子处理好。”

    洛瑾等着莫恩庭接下来的话,他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也要像莫三郎那样,上山下套子,钓兔子

    对面的人安静的等着他开口,乖乖的模样是莫恩庭从没见过的。他周围的女子大都是村里的姑娘,平时做着农活儿,说话行事都少了些文静,对着人也都是说笑随意。

    倒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一直养在后院儿女子,很不一样,做事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柔柔弱弱的。

    “我答应你姑父,要照顾你。”他好像在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莫恩庭道“你在外间那边实在太冷。我让老三把皮子找出来,你给自己缝个垫子。”

    “不冷。”洛瑾摇头,“晚上烧了火,没事儿的。”

    “下次你姑父来,看到你还和以前那样,我怎么说”莫恩庭义正言辞,“做人要讲诚信,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那也不用皮子呀”洛瑾觉得不合适,“再说,那是三叔的东西”

    莫恩庭重新拾起了书,眼睛落在书页上,没再说话。

    洛瑾以为莫恩庭这是认同了她的意见,便低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她的针线活儿做的不错,以前绣花的功夫倒也用上了,针脚细细密密。

    农家人穿的衫子没什么讲究,大体猜出的样子,缝制起来就行。洛瑾手里的衣裳大体缝了出来,只剩下收边了。

    眼见夜有些深,洛瑾搓搓眼睛,“二哥,明天就缝好了。你早些休息,我出去了。”

    那件即将缝完的衫子就搭在炕沿上,洛瑾站在旁边,或许是白日的活儿做的太多了,看得出有些困,一双眼睛有些迷蒙。一身不合体的素色衣裙,有些肥大,衬得她格外纤细。

    “去吧。”莫恩庭点头。

    早上,洛瑾起得早,整个村里还是静悄悄的,东厢屋屋也没有动静。若是以前,莫三郎应该起来去捡兔子的,想来是睡沉了。

    莫振邦是起早习惯了的,就算今日不用再去粮铺,勤快的他还是早早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哪里还要拾掇一下。

    宁娘穿戴好,也来了正屋这边。腊月二十九,也是忙碌的一天。

    早饭吃的简单,昨日里蒸的馍馍现在是捞不着吃的,依旧是饼子咸菜。

    一家人正吃着饭,院子里进了人,喊了一声,“二叔在家吗”

    洛瑾能听出这个声音,是凤英,只是她以往来的时候都是笑的尖锐,怎么这次有些哭腔而且这才大早上,莫家的人还在吃饭,她来做什么

    除了张婆子和大峪,其余人都放下筷子,走去了院子。

    院子的石墩上,凤英坐在那里,见有人出去,嘴里痛苦的哼唧着,“三郎,你看看,这是你的东西不”

    凤英手里拿着一个兔子套,只是上面的铁丝圈已经变了形。

    莫三郎走过去,“是我的。凤英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莫振邦走过来,见凤英一直揉着自己的脚踝,问道,“他嫂子,你这是腿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难道不觉得,其实张婆子挺萌的吗

    还有,二哥,你确定人家姑父说把人交给你照顾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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