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洛玉淑身子晃了晃, 似乎就要倒下去, 伸手想抓住门边儿。
身后的一只手扶住了洛玉淑,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眼中带着关切,“慢点儿。”转而看向洛瑾, “瑾儿。”
“姑父”洛瑾叫了声,朝院门跑去, “你们来找我了”
洛玉淑伸手拉住洛瑾,眼中含着泪,“我苦命的孩子。”她伸手摸着侄女儿的脸, 尽是心疼。
“我没事儿。”洛瑾拭去姑姑脸上的泪水,她知道姑姑身体不好,不能伤心。
“现在人找到了,你就别担心了。”纪玄安慰着妻子,又对洛瑾道, “瑾儿, 家里可有人”
突然见到亲人, 让洛瑾心里起伏不定,拉着洛玉淑的手就是不松, “在屋里。”
纪玄看着正屋方向,“既然到了人家,就该过去看看,这是礼数。”说着,他担忧的看着妻子,“你还好吗”
“去吧”洛玉淑点头, “看看他们怎么才会放人”
纪玄想要在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只提起步子往正屋走去。
正巧莫恩庭听见动静,出了西厢屋,看到院里的三人,再看看洛瑾紧紧拉着妇人的手,心里也能猜到几分。应该是她的家人来了,也就是说可能是来要人的。
屋里走出的男子相貌出众,身如玉树,一身利索的长跑,虽然有些旧却十分干净,眉眼透露出淡淡的书卷气。
“洛瑾,这两位是”莫恩庭先开口问道。
“是我的姑姑和姑父。”洛瑾扶着洛玉淑,她感觉到姑姑的身子抖了一下。
“晚生见过两位长辈。”莫恩庭走上前,对着纪玄夫妇弯腰行礼,“晚辈是莫恩庭,家父不在家,不知你们会来,实在是怠慢了。”
纪玄上下打量着莫恩庭,心里猜着什么,“令堂可在家”
“在正屋。”莫恩庭伸手做请,“请这边走。”
纪玄跟着莫恩庭往正屋走去。洛玉淑则站在原地没动,“是他吗”她问洛瑾。
“其实二哥人不坏,他没有”,似乎能猜出姑姑的意思,只是作为一直养在后院儿的姑娘,洛瑾脸皮很薄,有些话不好意思开口,只低声道,“我没怎么样。”
一旁的洛玉淑松了口气,“别怕,跟我进屋,你姑父会帮你的。”
洛瑾不由记起那三十两银子,还有那张卖身的契子,难道让姑姑拿这笔银钱可是她知道这几年姑父将所有的钱全花在给姑姑治病上
坐在炕上的张婆子看着来了家里的两个人,习惯的想叫洛瑾去烧水。
“你们是二郎媳妇儿的姑父,姑姑”张婆子看着纪玄和洛玉淑的打扮,看起来应该是家里过的可以的,并不像乡下人。
“大嫂子,就这样冒昧前来,打搅了。”纪玄客气着,“实在是内子挂念瑾儿。看着长大的孩子,总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咱们做长辈的都有这个心情,对不”
洛瑾知道姑父惯会说话,便扶着姑姑坐在炕沿旁的凳子上。
张婆子平时尖酸刻薄,说到底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你让她胡搅蛮缠,欺软怕硬,她行;你让她正儿八经坐下来谈事儿,她就蔫儿了。家里的大事儿都是男人拿主意,现在也只能拿眼示意莫恩庭。
“我娘前些日子病了,这是刚好。”莫恩庭往前了两步,“您有什么吩咐,可以跟晚辈说。”
眼前的年轻人长得一副好皮相,纪玄心里是这么想的,其实单轮相貌和侄女儿倒是相配的,只是家庭差了些,与周家相比
“大嫂子,要不你先休息。”纪玄脸上带着歉意,“真的是我们的不对了,病了还来扰你。那我们就跟你家公子去说说话。”
张婆子突然记起那三十两银子,万一人家要把人领走了,银子一定得要回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跟莫恩庭明着说,也只能干笑两声,“老二,叫你嫂子过来烧水,就说家里来人了。”
莫恩庭将人领回西厢屋,他和纪玄到了里间。洛瑾和洛玉淑坐在外间。
伸手摸着那块粗糙的木板,洛玉淑叹气,“这里怎么能睡人这不把人冻出毛病来女儿家的身子要好好养着的。”
“不要紧。”洛瑾笑笑,想宽姑姑的心,“这不是有被子吗晚上灶里烧了火,也没那么冷。”
虽是这么说,洛玉淑还是心疼的摸着侄女儿的脑袋,“不过这也让我放心了些。”既然是睡在外间,那证明侄女儿还是个姑娘。却又不禁想,侄女儿这般模样,屋里那年轻人真的没动过心思
“您和姑父过来,表弟呢”洛瑾问道,她知道姑姑的身体,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罪。
“在他大伯那里。”洛玉淑说着,眉头皱起,一只手捂住胸口,嘴里吸着气,表情难受。
“又疼了”洛瑾帮姑姑顺着后背。
洛玉淑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要不是你姑父,恐怕我现在早已经不在了。”
“不会的。”洛瑾安慰,姑姑身子一直很弱,是娘胎里带来的,很容易生病,病了就不容易好。不少大夫说姑姑活不过三十岁,可是姑父就是拉住姑姑,没有松手。
“其实,我也挺知足了,至少我给他留下一个儿子。”痛疼过去,洛玉淑深吸了口气。
洛瑾一直觉得姑姑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老天给了她一身治不好的病,却也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夫郎。这么多年来,姑父对姑姑一心一意,将所有家财全为姑姑买了药。
母亲曾经说过,姑父这样的男人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
“我娘好吗还有睿哥儿。”洛瑾问起母亲和弟弟。
洛玉淑将身上的斗篷拢了拢,低头道了声“都好。”
“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们了。”洛瑾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心里有些不安,“我爹他”
“他也好。”洛玉淑忙道,“瑾儿,姑姑渴了,给我倒碗水来。”
洛瑾站起身去了正屋,想问父亲为什么卖了自己,到底还没说出口。
正屋,宁娘已经烧开了水,刚刚冲了茶。她看着洛瑾有些红的眼眶,明白她见了亲人,心里有些感触,“过拿过去吧。”或许这样的姑娘真的不应该留在这山沟里。
“谢谢嫂子。”洛瑾提着茶壶,又到饭橱了取了几个茶碗,便回了西厢屋。
里间,姑父和莫恩庭一直在说着话,洛瑾掀帘进去,在矮桌上摆好茶碗,倒了茶就准备回外间。
纪玄叫住了洛瑾,“瑾儿,你等等。”
“姑父”洛瑾疑惑的看着姑父。
纪玄脸上有些不忍,只能叹气道,“家里那边有些事,你暂时先别回去。”
洛瑾楞在那里,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低下了头。
“不叫你回去,是为你好。”纪玄皱眉,“你放心,姑父和姑姑不是不管你,我们现在知道你在这里,会来看你的。下次带着你表弟来。”
“好。”洛瑾低声应道。
“你一直都听姑父的话,姑父也从来没骗过你。”看到侄女儿一副失魂样子,纪玄不忍心,“我以后一定会来接你的,你就先待在这里,千万别回平县。”
听到这里,洛瑾似乎觉察出不对劲,抬头问道“家里出事了”
“是你爹犯了事。”纪玄摇头叹息,“等事情过去,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知道了。”姑父是个有分寸的人,也向来说到做到,洛瑾点了点头。
见侄女儿答应了,纪玄舒了口气,“我方才和莫二公子也说了,他说曾和你约定过,一年内还清银子就把契子给你。可见公子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你也不要担心。”
“您还是叫我恩庭或者二郎吧。”莫恩庭在一旁道了声。
“瑾儿这孩子胆子小,见了生人就不爱说话。”纪玄看着侄女儿,“多少是被他爹吓得,小时候可不这样。”
“马上到晌午了,您留下来吃饭吧”莫恩庭问道。
“不了,内子的药还留在镇上的客栈,要回去。”纪玄站起来,走到洛瑾面前,“为了让你姑姑安心,跟着我们去一趟镇子。”
洛瑾看向莫恩庭,“二哥,可以吗”
“去镇上的路我比较熟悉,我跟你们一道吧。”莫恩庭起身,伸手整了下衣袍,“我爹正好在镇上,什么事情,你们长辈之间再说一声。”
纪玄不由得有些赞赏,觉得莫恩庭年纪轻轻却是个明白事理,做事有分寸的。“也好,就一道吧。”
去正屋里跟张婆子道了别,四人启程往镇子去了。
由于洛玉淑的身体不好,纪玄雇了一辆骡车。乡下的土路并不平坦,即使坐在骡车里,也颠簸的有些难受。
洛玉淑和洛瑾坐在车里,这是洛瑾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离开大石村,只是坐在封闭的车里,并不知道现在已经走到哪里。
洛玉淑有些难受,微微蹙着眉,良好的家教让她规矩的跪在毯子上。
洛瑾心里有很多疑问,想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见姑姑这般模样,不忍心开口,只能将疑问咽了回去。
车后的土路上,纪玄和莫恩庭边走边说着话。冬日萧索,两旁的田地光秃秃的,看不出任何生气。
路上的行人不少,想来都是去镇上赶这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骡车行的不快,这是纪玄吩咐的,怕赶得急,妻子会受不了。
到了镇子上,已经过了晌午。纪玄夫妇住的客栈离市集远一些,倒并不嘈杂。
简单问伙计点了些吃的,纪玄便将洛玉淑扶回房间。
“早就说我一人过去行了,你偏要跟着。”纪玄扶着洛玉淑做到床边,嘴里是关心的埋怨,“你先躺会儿,一会儿饭来了,你和瑾儿先吃。”
“你呢”洛玉淑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少了些血色,看起来很疲惫。
“我去见见莫家老先生。”纪玄拉开被子,为妻子搭在腿上,“就让瑾儿先留在这儿。”
“可是咳咳”洛玉淑说的有些急,引来一串轻咳,“真的不能带她回去”
“不是说好了吗来看看她。”纪玄为妻子顺着背,“你看,她没事儿,虽然是苦了些,可是我见那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心肠坏的,倒是通情达理。瑾儿留在那里还是妥当的。”
“怎么会这样”洛玉淑双手攥着,“我那伤天理的兄长”
“别多想了。”纪玄安慰了句,“我来处理。”
洛瑾站在门边,看着姑父和姑母说完了话,才走了过去。
莫恩庭一直等在门外,见纪玄出来,便带他去了莫振邦所在的粮铺。
洛玉淑两日来的劳顿,加上原本身体就不行,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在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洛瑾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侄女儿。
“姑姑,吃饭了。”洛瑾将菜各夹了两筷子,放进一个小碗儿里,送到床边,“姑父交代,吃了饭之后要把药喝了。”
洛玉淑支撑着起身,“姑姑不饿,瑾儿先吃。”
“走了一路了,怎么会不饿”洛瑾掰了一块馍馍塞到姑姑手里,“我知道姑姑心事我,我其实挺好的。”
“傻丫头。”洛玉淑说着,眼眶泛了红,“姑父和姑姑不是不想带你回去,是”
“我知道,姑父都说了,家里有事。”洛瑾低下头,手里的筷子转了转,“他们一家人都对我挺好的,你看我哪像受过委屈的”
“把筷子给姑姑。”洛玉淑伸手到洛瑾面前,手里的馍馍送到嘴边。
洛玉淑用过饭,喝了药,便躺在床上睡了。洛瑾一直守在旁边,就像小时候一样,赖在姑姑的床上不走。
不知道姑父去和莫振邦商讨什么,又说了什么。不过洛瑾觉得姑父一定是在帮自己,以前那颗始终忐忑不安的心也放松了些。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纪玄和莫恩庭回到了客栈,见妻子在睡觉,纪玄放轻了脚步。莫恩庭则守礼的站在房间外面的过道上。
走到床边,纪玄伸手试了试妻子的额头,见无异常,轻轻舒了口气。
纪玄将洛瑾叫道一旁,“瑾儿,我跟莫老先生说了,你先留在莫家。你姑姑身体不好,我们不能在这边久留。”
“知道了。”洛瑾点头,“我不会乱跑。”
“还有”纪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提到周家,“你照顾好自己,我见莫家二郎并不像坏人,是个正直的年轻人。”
洛瑾点头,她觉得姑父说的有些道理,若是碰到别的男人,她的现场应该没这么好。
“你回去吧。”纪玄叹口气,“你姑姑醒了,我怕她舍不得你,心里再难受。”
“好。”洛瑾应了声,“姑父,你告诉姑姑我没事儿。我先回去了,你们保重。”
纪玄带着洛瑾出了房门,莫恩庭等在那里,他看了眼表情看似平静的洛瑾,眼眶却有点儿微微泛红。
“二郎,瑾儿年纪小,从小没怎么出过门,有时候会不懂事,往后还请担待。”说着,纪玄弯腰谢了一礼。
莫恩庭连忙还礼,“您这是折煞晚辈,洛瑾在我家也是做活儿的,并未给任何人添麻烦。”
“回去吧”纪玄摆摆手,“天冷路远,早些回去。”
出了客栈,洛瑾安安静静的跟在莫恩庭身后,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他们会回来看你的。”莫恩庭停下脚步说了声,“有亲人来找你,说明他们关心你,总比被人忘却的好。”
洛瑾抬头,清澈的眼睛看着莫恩庭,总觉得他的话有些悲伤,“我知道。”
“也不知道大集散了没有”莫恩庭转移了话题,“昨日欠了大峪一个泥人,想给他买一个。要不去看看”
走过两条街,才到了集市,不少摊子已经开始收了,人们也抓紧这最后的时间采买。
一个泥人摊子上,摆着所剩不多的泥人,莫恩庭走过去伸手拿起一个,在指间转了转。
摊主见有生意,忙站起来招呼,说是剩的不多,便宜就卖。还有三天过年,谁都想将自己的货卖干净。
摊子上有一个泥老虎,洛瑾拿起来前后拉碰,发出“咕嘎咕嘎”的声音。
摊主见了,“要买的话,拿一个泥老虎的钱,我送你们一个泥人。天这么冷,我也想早些回去。”
“行。”莫恩庭掏了几个铜板给老板。
洛瑾手里还拿着泥老虎,“大峪应该回很高兴,一下得了两件。”说着,伸手送到莫恩庭眼前。
然而,莫恩庭只拿着泥人走了,“快走,一会儿天黑了,狼就出来了。”
洛瑾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快步跟了上去,“二哥,你是不是骗人”以前,莫家人也走夜路的,也没听他们碰到过狼。
“没骗你。”莫恩庭嘴角一翘,“我有一次下学,回去的晚,在半路的荒坡那里就碰到了。”
“真的”洛瑾手里攥着泥老虎,朴素的裙摆扫过地上的青石板路。
“我教你啊”莫恩庭看着街上那些黏在洛瑾身上的目光,觉得有些烦躁,进而慢了脚步和洛瑾并行,“听过狗怕人蹲狼怕站吗”
洛瑾摇头,她从小长在后院儿,哪里知道这些
“就是说你不管是见了狼还是狗,都不能转身跑。”莫恩庭慢慢解释着,“见到狗你就蹲下,它会以为你在捡石头,会吓跑;见到狼,你就要站直身子,让它觉得你有武器,而不敢靠近你。”
好像是很有道理,不过洛瑾希望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碰上的好,“那你就站着,狼就吓跑了”
莫恩庭觉得洛瑾有时候有些呆,“狼,生性狡猾多疑,不容易骗到它,所以还是要尽快找机会,如果找到一根棍子的话,它就不会轻易上前,而且千万不能让它知道你在害怕。”
这些事听得洛瑾身上发冷,手拿着泥老虎咕嘎了两声。
“真不明白,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东西”莫恩庭看着手里的泥人。
“小时候不是都玩过吗”洛瑾道了声,看了眼莫恩庭手里的泥人将军。
“小时候”莫恩庭的手一顿,“都玩过吗”
看莫恩庭的样子有些奇怪,洛瑾只道,“二哥没有吗”
将拿泥人的手垂下,莫恩庭看向前方,“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
不想一句话戳到了人家的痛处,洛瑾觉得有些歉意,便低下头没再说话。
出了镇子,路上有不少下了集往家走的人。有的人挑着扁担,有的人推着板车,皆是满满当当,回家准备过个圆满的年节。
“二郎”不远处的茶棚子里,有人叫了一声。
莫恩庭看过去,脸色变了变,随即笑着道了声,“九哥。”
从茶棚里走出来的正是段九,作为混迹街市的痞子,他每逢大集都会到集市上,每个摊位收上几个铜板。
段九此人善于打斗,虽然人长得干瘦,却十分灵活,下手又狠,在金水镇那是打出了名的。为了平安,摊贩们也只能交出几个铜板,以免惹怒了段九,横来挨上一顿揍。
段九晃晃悠悠的走到莫恩庭面前,瞅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洛瑾,脸上笑开了,“哎呦,你妹子”
莫恩庭身子挡了挡,“九哥,你兄弟好些了”
段九有些不悦的看着莫恩庭,“我老琢磨着不对劲儿,上次的事是不是处理的太简单了”
“您看,你家和钟哥连契子都签好了,从哪方面看都是公平的。”莫恩庭对段九这种无赖泼皮十分反感,“您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去找钟哥谈谈。”
事情办完了,莫钟的人他也给带回去了,算是仁至义尽,没必要为这件事纠缠个没完没了。就算有什么,那也是他们段家和莫钟的之间商讨,与他们家无关。
突然,段九想到了什么,身子往一旁探了探,盯着洛瑾,“她就是那晚的小娘子”
洛瑾被段九看得有些害怕,往莫恩庭身后躲着。
“那日让九哥见笑了。”莫恩庭眼神一冷,“内子仪容不佳,有失礼之处。”
段九嘿嘿了两声,“原来是你女人长得真是水灵。”
这种轻薄之语让洛瑾觉得羞愤,绣下的手攥的紧紧地。
“九哥这话说的过了。”莫恩庭鼻子哼了声,“要说是什么赞美之词,也要看对什么人。就好比花街的那些,应该很喜欢听九哥这么说。”
“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段九对莫恩庭的话没怎么琢磨,只听清了花街两个字,“段清也跟你似得,咬文嚼字。改天九哥我就带你和段清去花街看看,保准你们大开眼界。”
莫恩庭的不愿再和段九纠缠,回头对着洛瑾道了声“走吧。”
段九双手环胸,歪着脑袋对走出去的二人喊了声,“二郎,慢走啊”
离开了段村,莫恩庭走在前面,回头看着后面跟着的小身影。本该有个安稳生活的,却遇到那样的父亲。
“你不要介意。”莫恩庭解释道,“刚才的话只是为了应付段九。”
“我知道。”洛瑾觉得莫恩庭那么说,是为了断了段九的纠缠,“我没往心里去。”
“你就不会生气”就算是脾气再软,也会有不满情绪吧莫恩庭不信。
生气吃住在人家,自己是花银子买回去的,如果发火生气,不会被主家打吗以前家里的丫鬟做错了,祖母就是那么罚的。
“行了,我不问了。”莫恩庭转身,荒凉的郊外,他的身影笔直,尽管寒风冷冽,他好似一点儿都不在乎。
离大石村越近,路上的行人就越少。走了这么多路,洛瑾的脚有些疼,步子渐渐跟不上。
正好碰到赶车回村的牛四,莫恩庭央了人,让洛瑾坐在了马车上。他则和牛四在前面一起说着话。
牛四就是凤英的男人,是个赶车拉活儿的,平常谁家用车拉个什么东西,就会找他。所以这马车后面拖着的是拉货的木板车。
村口,凤英不知从哪里刚回来,看着自己男人回来,再看坐在车上的洛瑾,笑着道“进家里坐坐吧”
洛瑾从车上下来,叫了凤英一声,“还要回去烧火,不进去了。”
“就留下来吃得了。”凤英熟络的攀谈着,“二郎就跟你四哥喝几盅。”
“谢嫂子了。”莫恩庭说话客气,“这次的事多谢四哥了。可是我娘一直在家里等着,年前总是有许多活儿要做。”
“那就不勉强了。”凤英的眼神落到洛瑾身上,“天冷了,快回去吧这就是我家,得空了,过来找嫂子说说话儿。”
洛瑾记得宁娘曾经说过凤英,告诉她不要和凤英走的太近。当下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回到莫家,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寒风依旧利得跟刀子似的。
一进院门就看见院子中间摆放了不少东西。有几张新席子,包袱里包着香纸蜡烛。莫大郎拿了一卷席子往正屋送去。
莫三郎和大峪笑闹着,小孩子的朝天辫一颤一颤的,煞是可爱。
“我要糖球,三叔。”大峪见今天赶集没有给自己买东西,追着莫三郎不罢休。
“三叔忘了,下次吧”莫三郎揪着大峪的小辫子,蹲在孩子面前。
“大峪”莫恩庭叫了声,“我这里有。”
大峪听了,朝莫恩庭跑去,接过小泥人,咧着嘴笑开了,露出还没长齐的新门牙。转头又看见了洛瑾手里的泥老虎。
“我上年也有一个,是翁爷给我的。”他指着泥老虎,“被川子给打破了。”
洛瑾把泥老虎给了大峪,“拿着吧。”
两只手一手一个,天真的孩子很容易得到满足。“这是你给我买的”
洛瑾刚想说不是,一旁的莫恩庭抢先说了声“是,玩儿去吧”
大峪听了,高兴地往正屋里跑去。
不明白莫恩庭为什么这样做,洛瑾叫了声,“二哥”
“爹快回来了,你去正屋帮大嫂烧火吧。”说完,莫恩庭走到院中,拿了一卷新席子进了西厢屋。
正屋里,宁娘已经开始准备做晚饭,看到洛瑾回来,“走了一路,很累吧”
“没有,半路碰了牛四哥的马车,坐了回来的。”洛瑾想了想,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她回来应该去跟张婆子道一声安。
里屋,莫大郎已经将新席子铺好,高粱杆皮编的花席,鲜艳的红和素淡的浅黄交织,让人觉得喜气。
新席子铺在炕上,还没有完全平整,总有些鼓起的地方。
大峪得了玩意儿,高兴地在炕上滚着。张婆子拍了下他的小脚丫,“皮猴儿。”
“婆婆,我回来了。”洛瑾站在炕沿旁。
其实这一天,张婆子也一直在想,这个姑娘会不会被家里人带回去,那三十两能不能要回来。当洛瑾站在她面前时,她又有些不相信,总觉得换做谁也不会再回来了。
“嫲嫲,这个老虎是婶儿给我买的。”大峪举着泥老虎炫耀着,“我明儿就去给川子看看,只让他看,不给他玩儿。”
摸着孙子的头,张婆子看向洛瑾,“你去帮你嫂子吧。”
外面,莫家三兄弟各自将自己屋里的席子拿回去铺好,剩下的香纸之类全部提去了东厢屋,那里比较宽敞。
“你和老二的衣裳做好了没有”宁娘问道,“你不会裁的话,我帮你裁开,你就使针线缝起来就行。”
“前日已经过了水,等明日我就给嫂子,你帮着裁一下。”洛瑾往灶里填着柴,仔细想想,莫家的人对她还算不错,如实碰到像莫钟那样的,她实在不敢想。
别的先不说,落到别的男人手里,清白肯定是保不住的。洛瑾觉得姑父一向说话都准,他既然让自己留在这里等,就表示莫家是可以相信的。
只是到现在,洛瑾都没猜到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姑父和姑姑都不开口,又叮嘱她不要回平县,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怕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出事。
晚饭时候,莫振邦也回来了。驴子身上也驼了些东西,过年就是这样,总要往家里搬弄不少东西,这也在彰显着一个家过得殷实。
驴身上挂着一个小竹筐子,筐子里面塞满了杂草。莫三郎过去,和莫振邦小心的将筐子搬到正屋的地上。
张婆子走了出来,“又买了什么家里的东西都置办齐了。”
莫振邦坐在方桌旁的凳子上,将身上的布搭子放到桌上,“过年,当然要填些盘子碗什么的,咱家的家口大。”
过年填买筷子碗,这也是一种讲究,寓意家里人丁兴旺,家业盛。竹筐子里有十个盘子,十个碗,一把新筷子,十全十美。
“讲到这儿,是不是过年走亲的时候给老三提提”张婆子将莫振邦的布搭子拿起来,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里面。
明白婆娘指的是三儿子和张月桃的事儿,莫振邦低头想着。以前张屠夫与他套过话,意思是想把张月桃许给老二。
可是莫振邦心里也明白,二儿子不可能看上张月桃,倒不是说人家长得不好,而是总觉得不相配,有些相差。张月桃性格又强,怎么看也不行。
若说是老三,说不定张屠夫那边不愿意。老三人是机灵,可是单看以后的前途,根本比不上老二。
“等过年看看吧”莫振邦接过洛瑾送来的热水,“还是先给他找个事儿干,别一天到晚瞎跑。哪个姑娘愿意跟”
“又在说我不是”莫三郎走进屋里,“听到瞎跑俩字就知道肯定是说我。”
宁娘在一旁笑道,“娘说,给你找房媳妇儿管着你,省得整天瞎跑。”
“媳妇儿啊”莫三郎没脸没皮的凑到张婆子旁边,“我要长得好看的。”
“去去去。”张婆子嫌弃道,“还好看的你干脆养朵花过一辈子得了。”
低头烧火的洛瑾也不由翘了翘嘴角。虽说莫家人的各有各的脾气,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在尽力地维护这个家。比起她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多了些温暖。
晚饭后,收拾完碗筷,洛瑾准备回西厢屋,被莫振邦叫住,说是一起过去,有话要说。她能猜出,莫振邦要说的事情与白日的事有关。
跟在莫振邦进了西厢屋的里间。莫恩庭的炕也换上了新席子,油灯下的他正在读书,灯光耀着他的脸分外好看,当真是芝兰玉树。
见到爹进来,莫恩庭忙下了炕,将莫振邦扶着坐下。
“这不今日洛瑾的姑父来了,实在是招呼不周。”莫振邦是个讲究礼数的,觉得到了自家的客人一定要尽心招待好,“也知道老二媳妇儿心里有不少疑问。”
洛瑾站在门边,“姑父说让我先留在这里。”
“当初也是我考虑的不周。现在想想,放在哪个姑娘身上也不会愿意被人随意安排。”莫振邦又看向二儿子,“既然你们两个都无意,硬凑在一起也不行。”
莫恩庭看着莫振邦,白天纪玄和爹说话时,他也是在场的。所以他知道爹现在肯定是又心软了,说不定下一句就直接认了女儿。
“洛瑾现在也没有去处,暂且留在咱家。”莫恩庭说道,“等着她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再商讨银子的事。”
一旁,洛瑾记起了还要还银子一事。姑父家里因为姑姑的病,拿不出太多银子,所以她还是要找机会挣些银钱。到时候也要感谢莫家的收留之恩。
莫振邦倒是没想到二儿子会提银子一事,“眼下,洛瑾你先住下。我应了你姑父,你不用担心,别怕有人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洛瑾忙道,“家里人都对我很好。”
“洛瑾胆子小,以前不说话可能是怕说错了,惹人生气。”莫恩庭说道,“以后的话,就当成自己家好了。”
“快过年了,家里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莫振邦看着崭新的席子,“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你姑父看起来是个会办事的,你家里那边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这两年姑父的确帮了家里不少,别的亲戚见洛家败落了,都躲得远远地,只有他时常过去。
“对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县试了,要准备些什么不”莫振邦问自己的二儿子,这县试可是一件大事儿,过了的话才可以进行下面的州试。
“不用准备什么,只要多温温书就行。”莫恩庭回道。
“这样的话,过年走亲你就不用去了,专心在家里备考。”对于二儿子,莫振邦寄予厚望,虽说知道以儿子的学识,通过县试没什问题,但是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你看,考场那边可要打点一下”
“爹,不用。”莫恩庭劝道,“您不用担心太多,只不过是一场考试。”
“你说的轻快。”莫振邦觉得儿子年轻,还不明白外面的人情世道,这场考试可是关乎着儿子以后的路,哪里能马虎
“是,我再去问问段清,看他如何准备的。”莫恩庭应道。
“这屋里生点儿火吧。”莫振邦搓搓手,“今儿天冷,后山有的是柴,没必要那么省。”说着站起来,准备出去。
“爹,您慢些。”莫恩庭为莫振邦掀开门帘。
“你们也早些睡吧,走了一天的路。”临出门前,莫振邦又看了眼洛瑾,当初见到这姑娘的模样,就知道儿子肯定能看上,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莫振邦走了,洛瑾问了莫恩庭一声,“二哥,要生火吗”
“先一等。”莫恩庭开口,“洛瑾,你先跟我进来一下。”
洛瑾走进里间,看见莫恩庭坐在炕沿上,他的腿长,一只脚落在地上。“二哥。”
“你想知道你姑父今日说了什么”莫恩庭问,好像自从她来到莫家,今日是交谈最多的。
洛瑾当然想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相问,“想。他没说我爹到底犯了什么事吗”
“这个纪先生不曾与我提过,只说平县的事不好处理,叫你千万不要回去。”莫恩庭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他说会给你写信的。”
自己的爹除了好赌,还能惹出什么别的事洛瑾不禁想到了母亲和弟弟,他能卖了自己,那么会不会
“二哥,姑父说没说我母亲和弟弟”洛瑾试探着问道,小心翼翼,怕从莫恩庭的嘴里听到自己害怕听到的事情。
“他没提过,只是托我好好照顾你。”说着,莫恩庭的手摸向自己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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