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就此凝固，林中风定叶止，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就连阳光也避开了那处阴暗潮冷的山洞，独留给它一片黑暗。
阮清岚倒在地上，嘴角边缓缓溢出鲜红的血液来，划过她白皙的肌肤，染红一身白衣，像那血红梅林覆了新雪。
身上被利剑割破十余处，道道伤口溢血不止，周身剧痛，被穿透的肩膀更是像在被凶兽撕咬啃噬，疼得阮清岚额头上已是布满虚汗，似乎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然而她却极力保持清醒，用尽全身力气撑开双眼，望着眼前发狂的人。
无欢......快醒过来。
然而连无欢却是握着那把饮血的剑，像死神降临一样，走过来一脚踩住她的手臂，用力碾压。
阮清岚疼得咬住唇角，另一只手费力缓缓挪动，终于抓在连无欢的小腿上，低低唤她：“无欢......”
连无欢低头看她，目光中似有挣扎迟疑，但终被盛起的怒火盖住，随后举起长剑就要砍下。
剑芒反影，森森寒凉。
寒凉的剑光尚未落下，就听得一道急促的呼声传来。
“阮小姐！”
孟环玦正在洞窟进口，一眼便望见里面的情况。霎时大惊失色，惊呼一声便疾步跑了进来。
阮清岚艰难侧过头来，刚想提醒他躲开无欢，奈何刚一开口便猛烈咳嗽起来，一口又一口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吐出。
孟环玦脚步匆匆，但还未到阮清岚身边，便被连无欢侧身拦下，一双猩红的血眼死死盯着他，手中紧握的长剑还在渗血。
那是，阮清岚身上的！孟环玦一惊，侧眼看向阮清岚，惊疑道：“这......是鬼面公子？”
阮清岚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给了孟环玦答复。
“孟......孟公子......快走吧。”阮清岚并不想牵连到他。
如今无欢失了神智，他留在此处，恐怕是有性命之危。
“华行远！你还想来杀我！”发狂的连无欢突然开口，瞪住孟环玦，显然是把他当成了那日入谷的华行远，提剑便朝他冲上去。
杀意突起，危机四伏！
孟环玦脚步速移，勉力去躲，又抬扇阻挡。然而他本就不是连无欢的对手，何况此时连无欢中蛊在身，功夫力气还要比常日高出几分。
不出五招，孟环玦便被连无欢一剑划伤手臂，又受了她重重的一掌，被震退在嶙峋突起的石壁上。气血翻涌，喷出一口血雾，随即倒在地上。
见孟环玦被无欢逼到绝处，又几乎要丧命在她手中。阮清岚勉力撑起身子，拖着被刺伤的腿骨，忍着浑身叫嚣的疼痛几步扑了过去，从后面将连无欢环抱住。
“别......”无欢，不要......
连无欢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一震，身后的衣衫被大把的温热血液渗透，贴在肌肤上，烧得心口生疼。
然体内不断流淌的蛊血也毫不示弱，立即喧嚣沸腾起来，霎时冲走了所有神智。手下一用力，便将阮清岚挥开，摔在一旁。
连无欢怒瞪双眼，猛地一回头：“你要帮他杀我！”
而重摔在地的阮清岚，已再无起身的力气，只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潺潺的鲜血不断流逝，虚弱地努力半睁着眼看着连无欢。
今天她便要死在无欢手下了吧......
可惜，无欢......还没等到你原谅我哪一天......
又有温热的液体袭上喉头，阮清岚望着连无欢的眼神眷恋，大抵还是舍不得离开她，就此死去。
而连无欢却是暴虐心起，锐利的剑锋直直刺穿阮清岚手掌，杵在地上。霎时血珠四溅，疼痛蚀入骨髓，阮清岚的右手不由得剧烈颤抖，脸色更加惨白。
“阮小姐！”孟环玦大惊，想要阻止连无欢。奈何伤重无力，根本起不得身。“姑娘！你看清楚，那是随你一同的阮小姐啊！”
——那是随你一同的阮小姐啊！
阮......
孟环玦声嘶力竭，却也当真撕扯进了连无欢心里。
阿阮......
连无欢望着倒在地下奄奄一息的那个人，即使手掌被自己持剑贯穿也毫无怨恨，只是用眷恋的目光包围自己的人。她身边一滩鲜红耀目的血液映进眼底，不知怎地，竟渗出泪来。
啪嗒滑落，一颗晶莹的透明水珠击打在地上。
“......阿阮”连无欢低低嗫嚅，好像找回了一缕意识，让阮清岚和孟环玦都不由得心中一喜。
阮清岚接着便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就要阖上。
还好，无欢终于能醒来了......
但没想到，连无欢体内的嗔蛊却丝毫不肯相让，又一次企图发作控制她。
蛊毒之血游走全身，连无欢喉间嘶吼出一声难耐的低吟，难以遏制想要发泄怒火的冲动，银剑再次划破虚空被高高举起。
“不要......”话是从连无欢嘴里挣扎着说出来的。“阿阮，快......跑......”
猩红杀伐的眼底一丝微弱的清明正在苦苦支撑，愈发艰难，愈发微末。
然而阮清岚又能跑去哪？
如今对她来说连抬眼都是艰辛之事，浑身遍布的伤口中流出的鲜血蜿蜿蜒蜒一路，多得触目惊心。
眼看利剑就要落下，连无欢突然暴喝，跪倒在地上。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手中剑柄反握，毫不留情就朝自己心口刺去！
若这蛊要伤阿阮性命，不如让自己死去好了，现在就带上它从此消失！
下一刻，
锋寒泣血的剑刃凝固在半空之中，被一双染红鲜血的素手牢牢握住。
危机下总有人行动反应得比言语快，直到确定连无欢没有伤到自己，阮清岚才艰难道：“......无欢，不要。”因为气虚而低低的声音，更像是哀求。
方才那一刻，她只觉双眸沉重难抵，就要阖上，沉睡过去。
凝视着无欢的最后一瞬，却惊见她将剑锋一转，竟是想要自尽！
也不知那时候从何而来的力气，不及多想便扑身前去徒手握住那柄利剑。锋利冷芒的剑身倏忽便在双手咬出两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本就被穿透的右手掌心此刻更是面目狰狞，不忍直视。
握剑的手不能再前进分毫，连无欢望着突然扑上来的阮清岚，眼底弥漫的雾气顿时翻覆涌上，竟是将那一片血色红阳都盖了下去。
她听见她唤：“无欢......”悠悠的声音荡在耳边，钻进肺腑，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迅速泛开来，随着血脉游走于四肢百骸。焚烧叫嚣的蛊血也被那一丝轻唤安抚压下，不再作为。
“铛啷”血迹斑斑的银剑摔落在地上，阮清岚彻底脱了力向前倒下，正好俯在了连无欢肩头，静静靠着她，意识渐渐朦胧。
“阿阮......”连无欢颤抖着手去抱住她，一触及她的后背，整只手便是黏糯沾湿的触感。惊地将手一抽回，便是满目的鲜红血液。
望着满手的血水，刚压住嗔蛊身体本就虚弱无比的连无欢，终是再生不出力气，眼前旋即一黑，昏迷前只听见孟环玦惊慌的最后一句话。
“姑娘，阮小姐！你们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去找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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