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岚笑得淡雅温和，像是早就猜到连无欢会有这样的反应来。
这只兔子本来就是体型较小的，肉也不多，一只腿几下便被连无欢咬得见了骨。于是阮清岚又接着扯下另一块后腿给她。
直到四只肉多的兔腿都被连无欢啃了去，阮清岚才慢慢撕下野兔身上剩下的肉，一块块送进嘴里吃起来。
连无欢盯着阮清岚看了半晌，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语气倒是十分过意不去：“要不我再去打一只。”
大概是在想方才为什么自己丝毫没注意就将那四只兔腿都吃下了肚，一只都没留给她。
阮清岚闻言，停下来看看远处落得只剩下一点残辉的夕阳，又看看她，不禁侃道：“可没有像无欢那样勤快的兔子，这么晚还不回巢。”
连无欢沉默，的确，这时候山中野兽几乎都退林归巢了，想抓也不是现在就能抓到的。
阮清岚笑笑，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坐在干柴烈火旁，蹭着火的光与暖，烧烤了一顿野味，还赏了一场日落月升的美景。
以至很多年以后，连无欢再想起今日良辰美景时，心中却总有遗憾。
也许，当日是该做些什么
......
两日时间倒是过得快，眨眼便到了田午生辰。
而田午，卯时就兴冲冲起床赶早市去了。
早市开放时间不过一个时辰，里面卖的都是猎户渔夫们昨日刚打的新鲜野味，一清早，天都还没亮完，便提到市上来剐杀叫卖。
但这些货，却总是供不应求的。尤其一至逢年过节，那更不用说了，想想就觉得气氛紧张。
田午来至早市，隔着蒙蒙亮的天扫视起各摊上摆放的鲜肉来，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生辰前后都没碰上什么节日。
今儿个便去挑块最紧实健壮的野猪肉回去，再让娘杀只肥鸡，中午好好招待客人一顿。
于是田午开始在各个摊边比量起他们的肉来，左看看右看看，挑选得格外认真。
时间渐渐在田午忙碌准备中逝去......
“啾啾，啾啾。”
林间一只画眉在枝头啼啭，给身边走过的人殷勤示好。
那人看见，温柔地过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又继续向前走去。
干燥的石洞里，还有一堆昨日刚燃过的干柴，阳光被洞檐挡住，只能照到洞口外面一小寸地方，再往里面，光线就变得沉沉昏暗了起来。
莫平双手抱刀，倚着石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那堆被烧得黑焦的枝干，等待时间过去。
突然有清闲的脚步声自耳边传来，有人进了山洞，站在莫平身前。
莫平略抬眼一瞟，看不清那人被半边白玉面具遮住的脸，不耐地垂下眼去，独自沉默着不理会他。
“啧，又一个人呆在这里。”眼前的人突然开口，似嘲笑似轻蔑。
莫平眼光一冷，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你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继续悠闲道：“你知道前日打伤你的那人，今日就被村里人设宴邀请了吗？”
莫平眼中凶光一现，那人斜视他一眼，笑道：“倒真是嘲讽啊，明明你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结果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山洞里打发时间。那打伤你的外人，却反而被村民当做贵宾看待。”说罢，意味深长地问起他：“你说，他们是有多厌恶你呢？”
莫平闻言，虽一言不发，却因为受到刺激，开始浑身颤栗起来。握刀的手越来越紧，眼睛的颜色也在逐渐改变。
眼看血雾就要从眼中腾腾升起，那人突然伸手点在了他的额间，似笑非笑：“别动怒，我这不是可怜你，想帮你找回公道吗？”说完捏起他的下巴，撬开了他的嘴，手中不知哪来的药丸，一个用力便塞入让莫平吞了下去。
感受到那颗药丸突然被塞进嘴里，滑下肚。莫平连忙掐住自己的脖子，使劲咳嗽，卖力企图将它吐出来。甚至都未来得及发现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上一刻眼看就要发疯失智的莫平，现在不仅止住了颤抖，就连眼中弥漫上的血色也瞬间褪了回去。
“吃都吃了，还费什么力气。”那人看着莫平的举动，站在一旁就像置身事外，风轻云淡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莫平的声音因为方才的剧烈咳嗽，已经有些嘶哑。
“不是说了是想帮你吗？”那人再朝莫平走近一步，危险的气息散发出来，莫平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了刀柄上，作势欲拔剑。
那人见状，突然一笑：“别紧张。”魔邪的声音布满山洞：“受人排挤，遭人重伤，只能独自躺在这黑暗的山洞里养伤。从没人顾忌你的死活......”句句尖利，字字珠玑，刺激着莫平，“难道你不想报仇吗？让伤你的人也试试这番被众人嫌恶遗弃的滋味......”
“报......仇”莫平咬住牙，紧紧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眼神决绝坚定。
抬起头来凝视住眼前的人：“你......能帮我吗？”
“自然。”那人笑容更加肆意，“这种痛苦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自品尝呢？小少年，你说是不是？”
莫平眼中恨火熊熊燃烧：“是。”
于是那人贴近，对莫平耳语了几句。莫平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森然、狠绝，直到最后，狰狞的报复欲望跃然在脸上。
“记住，到时候别忘记用这个。”那人将一节炮竹似的东西放在莫平掌心，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等你的好消息。”
莫平盯着掌中那人留下的东西，心绪起伏。
半晌，五指紧闭握住手，下定了决心：“好......”
终于！终于也要有人来尝尝他这六年所受的苦了！
而此时的连无欢和阮清岚，正算着时辰准备去田午家。
下楼时撞见孟环玦从后院里走出来，手里还端了只小方盒子。
孟环玦见着两人，笑意盈盈：“鬼面公子，阮小姐，可是准备去田兄弟家了？”
阮清岚点点头，看着他手里那只盒子：“孟公子这是拿的何物？”
“几块桃叶酥罢了。”孟环玦笑笑，“今日田兄弟生辰，可惜我这身上又没什么礼物相送，便清早起来做了这零嘴，打算送给他全当庆祝了。”
“孟公子倒是有心。”
“理当如此的。”
午时未到，三人提早了一个时辰到田午家。开宴时才去，总归是不好的。
田午老远望见三人身影，兴冲冲招起手来，又冲自己厨房里喊道：“娘，客人来咧！”
“哟，来得可真早呀。”一位布衣荆钗的妇人闻言从厨房里小跑出来，还边在粗裙布上擦拭着沾了烟火油气的手，面上喜笑颜开，心里自然也是为儿子感到开心。
三人一齐过来，同田午寒暄了几句，又礼貌地给田午的母亲请了好。
田午的母亲笑容可掬，甚是和蔼，见着阮清岚这般温婉灵秀的姑娘，更是心花怒放，喜欢得不得了。赶忙叫田午招待起他们来，自己忙匆匆去厨房接着准备菜食，生怕怠慢了。
孟环玦先将做好的桃叶酥递给田午，祝了他生辰快乐。田午连连道谢，眼睛都笑得弯成一条缝来。
连无欢在一旁看着，用手臂蹭了蹭阮清岚。
阮清岚望着她宠溺地笑笑，也走上田午跟前，拿出那只竹子编制的青鸟来。
“田大哥生辰快乐，这是我家公子前日知晓你生辰后，专程编制的。叫我赠与你，希望你喜欢。”
“呀！这鸟儿做得可真好呐！”田午大喜，冲连无欢看去，眼中惊喜得星光点点，“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哩！”
“不客气。”连无欢道。
田午这才笑眯眯接过青鸟，激动地伸手在鸟身摸了摸，又谢过了阮清岚。
很快几人围聚在桌旁坐下，田午去厨房帮田大嫂作活，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开始逐渐出现在桌上。
山参炖鸡、红酱猪肘、东坡肉、佛跳墙、拔丝菜卷、清蒸桂鱼......
孟环玦看得目瞪口呆，阮清岚也颇为惊愕，连无欢虽看不清表情，但料想也是瞠目结舌的。
“就我们三人，田兄弟和伯母竟准备了这么多菜，实在是费心了。”孟环玦斟起一杯酒，敬了田午和田伯母。
田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田伯母倒是一贯和蔼可亲地笑笑，道：“这不是午儿生辰，又请到你们来做客，我就多做了几个菜。大家别客气，喜欢哪样尽自吃就是。”
于是秋日正午，一桌子人在屋内有说有笑地吃起生宴来，洋溢的欢笑声和喜气自半开的花窗散出，整个屋子都被热闹和喜悦包围。
屋外远处静静伫立半晌的人，看着听着，不知多久。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早已满目怨恨，锐利而狠毒。
良久，屋内欢笑声渐起渐停渐平息，该是都吃的差不多了，阳光也不再似正午那般炽热。
屋内酒足饭饱，休停之中。屋外独自伫立的人终于转身离去，面上还带着森然渗人的冷笑。
——没关系，很快你也会变成我这般，人人避而远之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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