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花灯会,在最后的灯谜之下,能在这彩台上大放才情的人实是少之又少。今年也不过寥寥两人。光是能对出下联来,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男子一联“锋销沙堤杨”,能将上联五行之中一行不差的对上,其腹中经纶断是不可小觑。本以为这彩头归于谁之事已然是尘埃落定,万没想到后面出现的“焰钉河塘树”五字又将这乾坤颠覆了一遭,彩头自然也怕是要易了主。
男子看到阮清岚所写下联之后,心下已是了然结果,并未出现彩头被夺的恼怒或是不甘情绪,面上反是云淡风轻,依旧噙着温润的笑意:“姑娘才识过人,实非孟某所能及也。”对着阮清岚说完,又做了一个拱手之礼后,旋即转身退下台去。
众人见男子自先退出,其言辞之间又已是分了两人高低,不少人也认同地点起头来。
虽说两联都是绝好的下联,但一个写了锋硝沙场,一个写了盎然灯火,放在平日里自是难分高下,可偏偏今日时候不同,正好是昌城的花灯晚会。如此一般系实对比下来,女子之联,俨然是高出了一筹。
又是一阵拍手叫好之中,中年男子拿起了桌上的木兰匣子,立于台中央,道:“感谢诸位观赏,今日的灯谜就此解完了,请诸位回府歇息吧!”
说完,又转身向着阮清岚,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且随我来。”
中年男子这般说道,其余人也自知是无缘见得这匣子里装的是何奇珍异宝,心中惋惜,但也无奈只得散了而去。
待两人走至幕帘后方,四下无人之后,中年男子才将匣子打了开来。
随后阮清岚便见着一支玉簪呈现在眼前,岫精美通透,质地细腻而圆融,簪头所饰之物似是粼粼水纹绕着群山,簪身泛着淡淡的湖绿色,清润无暇。
当真是簪饰中的极品。阮清岚这般想着,就听得一旁中年男子又道:“此物名为玉山倾。”
玉山倾?阮清岚笑道:“倒是韵意十足。”
“此簪以蓝和田中发掘的璞玉做材,又经了数百天精细打磨雕制而成,世上玉山倾仅此一支,不可多得。今将它赠与姑娘以后,还望姑娘妥善保管,勿要让粗俗尘秽之人玷污了它。”说罢便将簪与匣递给阮清岚,对玉簪的看重之意溢于言表。
“多谢。”阮清岚点头应下,作了谢后方才接过玉簪。
端详着手里珍稀之物,良久,又将匣子合了上,收于怀里。
无欢,它果真与你很相配呢。你......定是喜欢的吧。
走出帘外,人群已经稀稀落落散去了大半。
“小姐!!!”看到阮清岚的身影出现后,杏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又向她投去了一种名为倾慕的目光:“小姐,你好厉害啊!一出手就把这彩头赢了回来。我在下面的时候,听着他们好多人都在夸赞小姐呢!什么才貌......”
“好了杏儿,不必这么夸张。”阮清岚柔声打断了杏儿的话,并无心去听他人徒然的赞美之词。且知晓若任由杏儿接着说下去,这丫头,便能没完没了地说个透,什么些有的没的都能说出来。
“噢。”杏儿依旧满心欢喜,又换了一句话来:“不过小姐,这神神秘秘的彩头到底是个什么稀奇物件呀?”
“乃是一支发簪,且回去再予你细看。”
言罢,主仆二人便向着回程的路走去。
夜色渐渐拉深,长街上也不似先前那般人潮汹涌,行人变得零零落落起来。只是漫天火光仍在摇曳。
正行至路上,突然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姑娘留步!”,声音略有几分熟悉感。
阮清岚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去。玉带蓝袍,棕骨折扇。原来是方才与自己一同在彩台之上作联的男子。
驻足之间,男子已然跑至阮清岚身旁,稳住因跑动而有些急促的气息,含笑道:“劳请姑娘留步了,在下叨扰片刻,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阮清岚摇摇头:“公子不必多礼,直言便是。”
“实不相瞒,虽与姑娘相见不过几许时间,但姑娘适才甚是让在下钦佩......”
阮清岚知晓他所说的乃是猜灯谜一事。又见他迟疑犹豫的神色,似还有下文未言,便静候着没出声。
片刻之后,男子脸上的犹疑之色才消了去,将哽在喉中的言语吐露了出来:“说来也是唐突了,在下姓孟,名环玦。慕于姑娘才情,想与姑娘结识,不知是否有幸请教得姑娘芳名?”
“单字姓阮。”阮清岚并未推辞,颔首笑答。想及眼前人的名字,复又思索沉吟:“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言罢抬起眼眸,唇角轻扬。
“孟公子倒是通透之人。”
孟环玦闻言,微微一怔,随后脸上的笑意释然散漫开来,抬头望着夜色中晶莹透亮的蟾钩,道:“就算是这天上纤尘不染,孤高傲然的冷月,依旧逃不脱残缺的命数。盼得年年经岁迁延,得到的也不过就是那寥寥几日的圆满......”顿了顿,低下头来,目光又看向阮清岚,“何况是环玦这样的凡夫俗子,世间点点的莹烛之光罢了。既然人生得失已由不得自己做主,不如摒弃这些东西,将它全做梦幻泡影散去了。”
对于阮清岚不知为何只愿单单透露一个姓字之事,孟环玦似乎毫无芥蒂,言行间依旧豁达和善,不含一丝愠怒之意。
日后若是有缘,自会知晓。孟环玦从不是爱强人所难之人。
但见暮色渐深,空气中原本稀薄的寒意变得浓烈密集起来,孟环玦还是恭谨提议了一番不如让他送阮清岚和杏儿两人归家,这样也让万一有心生歹意之徒无从下手。
这提议出来以后,阮清岚还未作答,身旁的杏儿倒是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孟公子,我们回家的路途不过几步脚程,半炷香的时间就到啦!何况就算有心生歹意之徒,也不敢挑我家小姐下手啊!”谁会傻到冒着得罪弈剑山庄的风险来为非作歹?
听完杏儿这般说道,又见阮清岚未多言语,孟环玦心中了然,应下道:“那倒是环玦多虑了。两位姑娘既要归家,我便不多做耽搁了。”随后又说了几句道别再会的话,挥挥手中折扇,便转身离去了。
此人超脱世俗的豁达和通彻,不愠不怒的心性,既给人秉了礼貌,又不多添烦恼,本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但不知为何,阮清岚面对他时,总觉得隐隐有几分不安,以至方才询问到姓名时,只短短透露了一个姓字。
大概正因为是一切都感觉太过完美了吧......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思绪被耳边杏儿的话语拉了回来:“小姐,我们也回庄里去吧。明天清早就要启程去降瑞阁了,晚上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唔,虽然现在好像也不早了......
“好。”
回过神来,两人的身影渐渐前行,最终隐在暮色之中,消失在长街尾巷......
只是没人发现,隔在几家街摊小贩之外,一张带着厉鬼面具的脸,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便透过来往穿梭的人流,直直盯凝着两人。
降瑞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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