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甯去世的第一天, 姜鸣表现得十分正常。
他镇定自若的在姜家老宅里,听贺子云公布了遗嘱——这是姜甯的第三版遗嘱。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即便浑浑噩噩, 也感受到了宁夫人对姜鸣的杀意。于是他给姜鸣的遗产有了变更, 在保留原本基础上, 他给姜鸣留下了他手头所有的现金。
这是姜鸣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比起所谓的股份、名画、珠宝, 他现在迫切需要现金。
有钱, 能做很多事情。
姜甯去世的第二天,温茵彤从邻省赶了回来, 向他讲述了多年前的那段过往。这段过往很长,有着诸多心酸无奈,姜鸣心头却没太多波。比起当初对唐友德与马静丹的憎恶, 他面对宁夫人的时候, 内心很平静。
这是他必须处理掉的人, 仅此而已。
当天晚上,姜鸣睡在了姜家老宅。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这是姜老爷子在姜甯死后,终于松了口,承认了这个私生子,从此姜家二房后继有人。无数人因为这件事, 议论纷纷、蠢蠢欲动。其中便包括了向志清的父母兄弟, 他们觉得向芷清, 挑了一只大大的潜力股。
然而, 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姜甯去世的第三天,情况突变。
那天清晨,老宅的佣人八点钟准时敲门叫醒,久叫不应。佣人不以为意,先离开了。
结果一整个上午过去了,屋内都没有丝毫动静,姜鸣也不见出来。
管家有些着急,丧事已经开始操办了,按照姜城旧俗,儿子是必须在场的。
站在一旁的姜秦,眉头微皱,脸上带着微妙的不耐烦:“他搞什么?一整天都不见人……”
姜秦去了左侧抱厦二楼拍门,屋内仍没有任何声音,他心中咯噔一声响,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再去扭门把手时,门被反锁了。
管家急忙找来钥匙开了门,然而屋内空无一人,窗户打开着,浪荡的风吹起飘动的纱帘,像是一场诡秘戏剧的开端。
姜秦微微眯着眼,掏出电话拨给了宁夫人。
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挂断了。
紧接着,抱厦入口处传来一阵吵闹喧哗。
姜秦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宁夫人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进来。
“二婶什么意思?”姜秦不满极了:“带走了姜鸣不算,还要到二叔的灵堂里来闹事吗?这是欺我姜家无人?”
宁夫人听了这番话,更是怒气冲冲:“姜秦,老爷子起初说让我再给他七天,我给了,可你们也不要欺人太甚!姜鸣是你姜家的人,姜环就不是吗?”
“这又跟姜环有什么关系?”
宁夫人张口就道:“他派人,去威胁姜环!找了狙击手,红外线瞄准仪直接定到来了常柏额头上!他想干什么?想拿姜环来威胁我不成?”
“你说什么胡话!他哪儿来的人?”
姜秦一脸‘你在说笑话’的表情,简直令宁夫人火冒三丈。
在姜秦的印象里,姜鸣还是那个被宁夫人打晕了弄到酒店,无能为力的姜鸣。
然而,站在他对立面的宁夫人,却比他更容易看到事情的真实。
小狼崽子已经武装上了獠牙,在密林里露出狰狞的微笑。
“随便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会再给他时间了。今天你别想再护着他,把人交出来。”
自姜秦成年之后,少有人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且还是个他以往就不怎么看得上的人,不禁将他给气笑了。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姜秦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几个原本守在外头的黑衣保镖,慢慢朝这里围拢。
无线电讯息传送之后,更多人将这里包围了起来。
“这是姜家老宅,不是你宁家处理脏事儿的集装箱!”姜秦声音不大,却外有威慑力:“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别脏了我的地方。”
宁夫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咬牙道:“你先把姜鸣交出来!”
“人本就不在我这里。”姜秦神色淡淡:“再说了,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你又何必贼喊捉贼?”
……
宁夫人觉得是姜老爷子最终心软,决定护着姜鸣,所以才故意设了这个局,悄悄将姜鸣藏起来,待到过了这阵子风头,再让人出来。若是再做得妥帖些,索性改名更姓,将人送出国,过些时候,又是一个‘姜秦’。
姜秦觉得宁夫人早就想办法,将人从姜家老宅里‘偷’了出去,如今还带着人上门,想要砸姜甯的灵堂,下姜家的脸面。
两人在老宅左边的抱厦二楼皆不罢休,带着人剑拔弩张,险些动起手来。
好在灵堂设在了正屋,来抱厦的也没几人,不算太丢人。
而引发轩然大波的姜鸣,坐在城郊某处农庄的地下室里,靠在宽大的旧沙发里,白衬衫沾了不少灰,显出几分落拓。
他西装长裤往上拉了拉,一双手捏着他发红发肿的脚踝,拿药油给他做按摩。
姜鸣半阖着眼,拉长的喘息显得外性感。
贺子云靠着墙壁,看了他半晌,最终只得提醒他:“姜总,您能别按摩个脚踝跟在干那什么一样行吗?实在这么欠,我给你找个人回来伺候一下?”
姜鸣也算是倒霉,昨天半夜从二楼的窗户跳下来,结果崴了脚。
崴的是他曾经骨折过的那只脚,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好在没骨折骨裂。
“你从二楼跳下来,就不能拉个床单什么的?非得这样活生生的蹦下来?”贺子云看着他随着按摩的节奏,身体一阵一阵的紧绷,面上泛着淡淡的潮红,别过脸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随着计划快要进入尾声,姜鸣连神色都轻快了几分,不再像是半年前那般,僵着一张脸,看谁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拉床单不就露馅儿了嘛,姜秦和宁溪,怎么还吵得起来。”按摩做完,那给他做按摩的跌打大夫收拾好药箱退出去,姜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仍旧红肿的脚踝,眉头微微皱着,神色却显出几分得意:“宁溪在姜家浪费个一两天的时间,咱们时间又更加充裕些,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贺子云走到他跟前,低声警告他:“姜环是局外人,你吓唬她一下也就算了,可别真弄出什么擦枪走火的事情来。”
姜鸣微微一笑,半张脸遮掩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这个是自然,只要她别出什么幺蛾子,我也懒得多事。不过……”
他冲贺子云勾了勾手指头,对方俯下身来,他才拿极轻微的声音道:“如果宁溪不肯给我留活路,那擦枪走火,就再所难免了。”
“你……”
“你以为,我饶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把林远送出去干什么?”
实际上,无论姜老爷子帮不帮他,他都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按照原定计划,他变卖名画珠宝,在国外户头上存了相当大数额的一笔钱。
姜甯病危,林远就出国,先去港城,然后从港城去缅甸,找当地的雇佣兵与地头蛇,谈好价钱,请人到姜城来放冷枪。
其实在国内也能找到人,但是这事了了之后,收尾便困难些,不如一开始从国外找人来得方便。
先前,他在明处,宁夫人在暗处,于是他只得时刻提防、处处小心;而如今,情况倒转,姜环在明处,林远在暗。
于是,姜环就成了他的一张保命符。
“当初我们说好了,不能将局外人牵扯进来。”贺子云脸色阴沉:“你不能真对姜环动手。”
姜鸣抬起头,凌厉的桃花眼看着贺子云,带着浓浓的嘲讽:“那当初宁溪找人去撞唐箐的车,也没见你们拦着呀。”
“姜鸣,我警告你,如果你真的对姜环动手,我绝对不会让你逍遥法外!”
“我在瑞士银行放了两千万美金,如果我死了,这笔钱会用来买仇人的项上人头。”姜鸣拉着贺子云的领带,将他狠狠拉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告诉你家那位贺警官,好好保住我的命。我知道你喜欢姜环,只要宁溪伏法,而我安然无恙,她自然会安全。不仅安全,我还能承诺你,帮你把常柏赶出云梦集团。至于姜环,你放心,只要云梦不倒,该她的钱一分都少不了。”
“否则……”姜鸣勾唇一笑,像是露出獠牙的狼:“我死都死了,还怕你的子弹不成?”
贺子云倒退一步,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姜鸣的本性。
这人是头十足狡猾的狼,当他意识到敌人太过强大时,掉头就跑,甚至不惜放弃已经叼在嘴里的肉。但他又极擅运筹帷幄、拉帮结派,回头就能纠集起狼群,群起而攻之。
就像他对付宁溪。
他对付不了宁溪,转头就将唐箐放得远远儿的,紧接着找了向芷清。向家虽然不如姜家势大,可胜在人多,姜城乃至全省,各个环节都能找到向家的踪影。通过向芷清,姜鸣找上了她那个当行长的舅舅,拿到了一大笔现金。所有人都以为这笔钱是他之后要用来稳定公司的,谁知道钱被他存到了国外,以此充做林远在外搅风搅雨的资金。
而在国内,姜鸣先是咬着牙进了云梦,进了公司的开发部门,和常柏斗得风生水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谢冰雯被他放进了财务部门,暗中查账,一直查到五六年前,云梦的一位小股东与宁溪勾结,拿云梦的项目洗钱……他这边将账查出来,转头就找了贺子云,然后联系上了姜城警局的贺子青。
贺子青时年三十七岁,正是升任的紧要关头,护着宁家的那位,正好就挡在了他的前头。宁家本就是黑色背景起家,海上走私多年,只是上头有人护着,且有姜家做掩护,所以一直没能真正抓住把柄。贺子青早就有心拿宁家开刀,只是时机未到,一直犹豫不决。姜鸣给了他半份账目,就像是一针催化剂,让他决定赌这一把。
至此,贺子云也不得不得站到了姜鸣的阵营,两人一唱一和,原本应该在姜甯死后才会转移的遗产,在姜甯生前就到了姜鸣手里。一转头这些被姜甯珍藏了一生的珍品,就被姜鸣卖出去换了现金……
如今,抵着姜环的那柄看不见的枪,有贺子云的一分功勋。
至此,姜鸣四两拨千斤,做完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并且成功通过姜环这一张底牌,让宁夫人心生忌惮,且将贺子云绑死在自己的战船。
接下来,就等贺子青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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