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垂危

    姜鸣今天来到这里, 纯粹是个巧合。

    他根本不认识姚星,完全冲着他老子的面儿, 今天过来看了一眼。

    姜甯身体状况时好时坏,让人心惊胆战。姜鸣需要大笔资金做充足准备,换取一线生机。

    姚星的父亲姚归远, 是云琼珠宝的小股东, 平日里在艺术品收藏领域人脉颇广,姜鸣先前找他出手过几幅姜甯收藏的名画,换取了大笔资金。

    只是没想到, 今天会在这个场合,遇见唐箐。

    这是, 他们分手后的第一百八十七天。

    她瘦了一大圈,比照片上的模样更加骨感, 身材单薄得令人心疼。她今天过来看展, 穿了一条露左肩的长裙,大大的裙摆衬得她腰极细,像是能一把掐在手掌里。

    姜鸣的眼神, 恋恋不舍的在她身上舔了一遍,然后克制又内敛的挪开, 身边众人从头到尾, 也没意识到他与唐箐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在这个暗藏锋芒的时刻,将她推远些, 是姜鸣自认为的温柔。

    ……

    唐箐今日碰见他, 已然没了看画展的心思。

    时至如今, 那怨愤与不解的情绪,其实已经淡了许多。被命运三翻四次的打脸,她早就该习惯了。

    可再次见到姜鸣,唐箐才发现自己仍旧没办法保持波澜不惊的心情。这些需要用心体悟的画作,已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我头有些疼,想先回去了。”

    林欢站在她身边,方才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唯有她将两人的眼神交锋收入眼底,此时听了唐箐的话,也并不吃惊,伴着唐箐往出口处走,直到进了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见唐箐脸色缓和,才试探着问:“刚刚那位姜先生……你是不是认识?”

    她隐约知道,唐箐有一段极长的感情,后来分手了。

    “我不认识姜先生。”唐箐扯了扯唇角:“跟姜先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她说话时,咬死了那个姜字。

    她确实不认识姜鸣呀,她只认识叶鸣。

    “啊?”林欢有些疑惑:“他刚刚看你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

    唐箐没应答,沉默的在地下停车场找她们来时的车,忽然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电梯口闪出来。

    “姜甯情况不好了,我现在去医院,你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赶紧出去。瑞士银行账户上有一笔钱,国内的现金来不及转移了……你……”

    他声音压得极低,连珠带炮的对电话那头的林远发号施令。

    姜甯身体一直不好,身边守着家庭医生,方才打电话过来,说姜甯睡着后身体突然发热,然后叫也叫不醒,现在已经送医院了。

    姜鸣这近半年的时间,都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姜鸣电话讲到一半,转身便看见唐箐。

    四目相对,姜鸣微微喘着气,头发散了几簇,垂在额头上,看见唐箐,一瞬间心跳都停了一拍。

    唐箐沉默的看着他,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细细打量他。

    他与她记忆中那个人,仍有着同一张脸,可区别却又极大。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问他,姜甯怎么了……她记得,《枕上宠婚》之中,姜甯死后,他似乎也遇了大劫……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此时此刻,她有什么立场去问这些事呢?她与他早就没关系了。

    就这犹豫的一瞬间,姜鸣与她擦身而过。

    在这个瞬间,姜鸣脑子里闪过千百个画面,最终定在他记忆中,他母亲的尸体上。

    在无望的生活面前,她选择了自杀,一块白布遮该了她死状恐怖的尸体。

    什么海誓山盟,蜜语甜言,哪里有活着重要呢?

    最后,姜鸣只是回头,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其实他很感谢命运,能在这一刻让他偶遇唐箐。

    ……

    姜鸣上了车,直接让司机开去医院。

    司机沉默且平稳的开着车,姜鸣从上车的那一刻开始,电话就不曾停过。

    姜甯大概真的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姜鸣到医院时,病房外已围满了人。姜环夫妇,宁夫人收养的两个女儿姜玫、姜珮,都已经到齐,宁夫人本人站在医院长廊的窗口,指尖夹着一只修长的香烟,见姜鸣过来,冲他露出了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像是地狱锁魂的恶鬼。

    姜鸣挑了挑眉,冲她矜持的点了点头,神色间另有一分沉稳自持。

    除了姜家人,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还有云梦集团现任执行总裁施长林,姜甯的律师贺子云,姜甯身边的老管家,以及在他身边工作了五年的大秘书。

    姜鸣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缓缓在病房门口站定,问施长林:“情况如何,进去多久了?”

    “姜总,你可算是过来了,进去好一会儿了。”

    施长林话音刚落,姜环怒目而视,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叫谁姜总呢?他配姓姜吗?”

    “姜小姐,这连老爷子都点头了,怎么又不姓姜呢?”施长林将这硬钉子顶了回去:“姜董先前还清醒时就常跟我说,这辈子最后的愿望,也就是家中和睦,子女融洽。从年岁上来说,你比姜鸣还长几岁,做姐姐的,要宽和些啊。”

    “你……你,我看你早就等着这天了!想跟这个外头来的沆瀣一气,将我老公从公司里挤出去!”姜环气得面色发红。

    这小半年里,在姜甯的默许下,施长林慢慢掌握了集团大权,姜鸣进了技术开发部门,两人联手,确实给常柏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这之前,常柏是姜甯的女婿,而姜环平日里又不太管集团事务,女婿形同半子,许多人都是将他当成集团继承人来看待了,自然事事不敢得罪。

    而如今,凭空冒了个姜鸣出来,虽然是外头的私生子,但是这毕竟是嫡亲的、血脉相传的儿子,常柏的名头,自然就没那么金贵了。

    施长林和姜环有一句没一句的争辩,姜鸣听都不曾听,索性离两人远些,站到了长廊的另一头。

    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摸清楚,姜环与常柏不过是两个仗着背景行凶的蠢货,要处理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真正的对手,是宁夫人。

    只是时至今日,他心头仍有个疑惑不得开解:姜环是宁夫人唯一的亲生女儿,怎么就被她养得这般骄纵刁蛮,不知进退?

    ……

    又过了些时候,姜秦扶着姜老爷子匆匆而至。

    姜秦身材高大,步伐稳健有力,几乎是半搀扶着老爷子,走到了病房门口。

    跟着老爷子一同来的,还有医院的院长,神色间的焦急恳切,比姜鸣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儿子,还要真诚几分。

    姜老爷子过来,众人仿佛有了主心骨,都站起身围拢过去,姜环声音哽咽的喊了声爷爷,常柏温声细语的安慰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现场一派温情,唯有两人,连这伪装的心情都没有,各自占据了长廊的一头,沉默的等待着。

    两人各怀心思,一人想着,等到姜甯死了,就能大刀阔斧的弄死想弄死的人,在扔到大海里喂鲨鱼。而姜鸣,他想的是收集齐全送到公安局的那份资料。

    众人在病房外等了近一个小时,急救室内的医生出来了,神色沉重的摘了口罩。

    “医生,我家老二如何?”

    这一刻,即便是纵横商场几十年,一身钢筋铁骨的姜老爷子,也不免露出几分老态——白发人送黑发人,里头躺着的,是他如今唯一的儿子。若是寸金能买寸光阴,那他是千万个愿意的。

    只可惜,钱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改变命运。

    迎着姜老爷子恳切的眼神,医生疲惫的摇了摇头:“病人能不能再醒来,还不确定,大概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

    医生离开后,姜老爷子几乎站立不稳,幸而姜秦一直扶着他,才没让老人家跌倒在地。

    姜环软了腿脚,直接哭昏在了常柏怀里。

    ……

    因为不确定姜甯什么时候醒,还会不会醒,所有人都呆在医院里,就连老爷子也在医院里守着,怕错过这或许会存在的最后一面。

    好在,生命虽然无常,却还是给了人告别的机会。

    第二天夜里,姜甯醒了。

    姜家所有人,聚拢在病房里,姜鸣被人墙隔着,站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他。

    姜甯此时已经很衰弱了,脸色灰白,口唇发白,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外的轻微。

    只是,他那浑浊的眼神里,似乎还有些不甘。

    他还有愿望未了,还有千般牵挂。

    姜老爷子握着他的手,神色凄楚。

    此时此刻,就连所谓的安慰,都显得多余了。

    早在半年前,姜甯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是因为姜鸣,所以吊着这最后的一口气,苟延残喘的活着,想为他留一条生路。

    可时间太快了,而他的身体也太糟糕了,糟糕到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就连思考都做不到。

    他只能趁着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所有能给姜鸣傍身的东西,都一一给他。然而,有时他能睁开眼的时候,人却是不清醒的,只会拉着他说些过往的旧事——那些过去的事情,对现在活着的人来说,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姜甯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侥天之幸,还保持了头脑的清醒。

    他喘息着,艰难的喘息着,勉强拉了拉身上被子。

    这被子压着他,压得他浑身发疼,喘不过气来。

    “爸……”姜甯拉着姜老爷子的手:“我……我走后,护着……护着姜鸣。”

    姜老爷子老泪纵横。

    姜甯握着他的手,用了最大的力气,用那浑浊的,恳切的眼神看着他:“爸,求你了……这是最后的……”

    “你以为,他现在答应了你,就会护着吗?”宁夫人冷哼一声,笑容里是浓浓的嘲讽与怨毒:“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从来都是偏袒你大哥的,你大哥死了之后,偏袒的就是姜秦。若非如此,怎么如今坐镇云霄集团的,是姜秦这个小辈呢?”

    “闭嘴!”姜老爷子转过头来,神色森然:“到底夫妻一场,你就连这最后的时间,都不能让他安宁吗?”

    宁夫人忽而大笑,笑声里是说不清的酸楚:“他有让我,有一刻安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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