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的日子,总是有尽头的。
第五天清晨, 唐箐将叶鸣从床上推起来, 赶他出门上班。
叶鸣还有些依依不舍。
自他少年时, 便没有过这般疏懒放纵的日子。从别墅搬进贫民窟, 一心想着出头人地,之后丧母、还债、挣扎求学,生活勉强安顿又开始创业,他的日子如同背后有恶犬在追, 不得不用足了力气向前逃。
逃了许久许久, 偶尔回头看一眼, 才发现早已将那些恶犬远远甩在身后。
而就在这时, 迎面撞上了温柔乡。
温柔乡外消磨人的锐气,令人乐不思蜀, 让他只想溺死在里头。
可惜, 一大清早, 他的温柔乡、英雄冢、梦里人, 就将他从美梦里唤醒了。
“你给我起来,去洗脸刷牙。”唐·温柔乡·箐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涂眼霜一边催促叶鸣:“在家消磨了几天也够了,段顺和谢冰雯这一天几个电话的往你这里打,你也不着急。”
叶鸣摊在床上,听她碎碎念叨了半晌, 忽而翻身下床, 两手捧着唐箐的脸乱搓一通:“一天到晚就会涂涂涂, 想把自己泡在防腐剂了啊?”
“撒开!”唐箐拍他的手,转头瞪他,像只凶巴巴的猫:“你洗过手了吗?就往人脸上搓……谁知道你碰过什么……”
“我碰过什么,你不知道吗?”叶鸣眼神幽深的看着她,忽然低下身子,在她腰上颇有暗示性的捏了一把:“恩?如果你忘记了,要不然……”
“闭嘴!”唐箐整个儿炸毛了,她发现自从完成全垒打,叶鸣的脸皮就由量的叠加变为了质的飞跃。
以往虽然总往她身上蹭,但还带着几分矜持,而现在……什么都说得出口。
她站起身,推着他的背,将人推进浴室里:“你赶紧收拾,然后出门上班去!”
叶鸣洗了澡,一身清爽的出门上班了。
他心头一片畅快,以至于将姜家那些破事完全抛到了后脑勺。
然而,他不找事,却总有事情找上门。
下午三点多,叶鸣总算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最着急的工作处理完了。刚刚撑了个懒腰,就接到唐箐的电话,对方告知他出了车祸正在医院的时候,他并没有将之与姜家、宁夫人联系起来。
他急忙起身,急匆匆往公司外走。
谢冰雯捧着报销单过来给他签字,结果见他行色匆匆的往外走,不由得问了一句:“报销单还没签呢!你又要走不成?”
“放我办公桌上。”叶鸣说完这句话,人已经没了踪影。
叶鸣急急忙忙赶到医院,见到唐箐时大吃一惊,拳头顿时就握紧了。
电话里,唐箐语调还算平静,也没跟他说具体是多大的车祸。他以为她最多就是被磕了碰了,应该不会很严重。
结果一到医院,事态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唐箐侧身坐在椅子上,脱了半边衣服,完好的那只手抓着椅子的扶手,用力到指尖发白。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她身边,拿着个小小的镊子,正在清理她脖颈间那道伤口上的碎玻璃。
那道伤口极为狭长,约莫有七八厘米,从他留在她脖颈间的吻痕上划下去,触目惊心。
唐箐偶尔会轻轻的颤抖,那是疼得厉害了,身体下意识的在避让。
叶鸣呼吸一窒,三两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握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这一抬眼,将那伤口看得更清楚,顿时心疼得不得了:“怎么回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唐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抓着他的手,默默的掉眼泪。
好不容易清理完了伤口,接下来便是消毒。
唐箐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泪腺像是突然变得无比发达,偏偏又不肯大哭,喉咙里憋着呜咽,听得人揪心。
叶鸣觉得自己腿骨折的时候,都没看着她的这一刻疼。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医生带她去缝针,唐箐此时不肯让叶鸣再跟着。
“你在外头等我。”她抽了抽鼻子:“待会儿肯定很不好看。”
“我不在意。”
“我在意。”唐箐皱着眉头:“你先出去,我疼得厉害,你别磨蹭了……”
叶鸣叹了口气,转身去了门外等待。
他似乎等了很久,才等到医生从门里出来。
叶鸣一句话都没问,这样的伤他以前也受过,胳臂上至今还留着一道疤。落在自己身上的伤疤,他觉得没什么,可他难以想象,唐箐日后脖颈上要留着一道疤痕。
她那么爱漂亮的人,该有多在意啊。
叶鸣推门进去,唐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覆了一层纱布,以免蹭到伤口。
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穿上,像是丢了半条命般,靠着椅子轻轻喘息。
药膏覆上之后,伤口仍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扯着人的神经。
叶鸣轻轻将她拦进怀里:“不哭了哈,疼过一阵就好了。”
“伤口这么深,肯定会留疤的。”唐箐又疼又累,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不怕,咱们还能做祛疤手术,你那伤口看着吓人罢了,其实刀口很浅的,不怕啊。”叶鸣安慰了她半晌,总算让人停了眼泪。
就在这时,警察过来录口供了。
因为唐箐受伤缝针,医院让她住院观察,口供便直接在病房里录的。
叶鸣这才得知,这次事故的缘由是对方司机醉驾。
且这个司机,好死不死的竟是开货车的,于是造成的后果外眼中。
叶鸣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
一般情况下,这种大货车司机,技术会比寻常司机更好,遇到事情反应速度都很快。且姜城严查酒驾,哪里会有人大清早的喝得烂醉开车出门?
笔录进行的时候,叶鸣心头的疑惑就越来越深,等到笔录完了,他便跟着警察去看了事发时刻的道路监控。
与唐箐的车发生碰撞的,是一台小型货车。小型货车就跟压根没注意前面有车一样,跨车道跨黄线迎面撞上唐箐的车。
好在唐箐反应还算快,她拼命将方向盘往左打,小型货车上没拉货,也有刹车动作,才没直接将她那台车撞飞出去。然而,即便如此,两车撞上的时候,唐箐的小车前窗玻璃全碎了,飞溅到她右边脖颈、手腕。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割伤,耳后有一道血痕,右手手背也被划了几道,而最为触目惊心的是脖颈上的那一道血痕,如果痕迹深的怕是要割到颈动脉。
从警局里出来,叶鸣面色阴沉。
他下意识找了个远离马路的地方,给施长林打电话。
施长林接了,他开口便问:“唐箐的车祸,跟宁夫人有没有关系?”
施长林有些意外:“谁出车祸了?你那个女朋友?”
叶鸣显然不信,他语气有些冲,问道:“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吗?”
施长林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知情。”
叶鸣沉默了。
施长林想了又想,对他说:“具体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吧。”
叶鸣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事情是在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他新生怀疑。
施长林不知他心中所想,却道:“叶鸣,这件事是不是宁夫人做的我不清楚。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宁夫人性情张扬又颇为记仇,哪怕这件事不是她安排的,你也最好注意自身安全。”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我说过,你肯定会后悔的,如果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倒还好,如今宁夫人知道了,你哪里还会有安生日子过。”
叶鸣万分恼怒:“我已经跟她说过,我不会回姜家,也不要遗产。”
“那你为什么不签放弃遗产继承权的协议?”施长林语气里带着蛊惑:“你索性接受了不是很好吗?你回了姜家,哪怕是装装样子,让姜甯了了最后的心愿,然后认祖归宗。你回到姜家,自然会得到老爷子的庇佑,他老人家不会允许家里发生这种……”
“施总,我不签放弃遗产继承权的协议,是因为景明还没有找到新的投资人,如果你这边撤资,公司怎么办?”
施长林笑了一声:“叶鸣,你还是太年轻。她跟你妈之间的恩怨你并不清楚,所以你当然不知道,你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叶鸣挂了电话,心头渐渐发凉。
虽然施长林再三表示他并不清楚其间状况,可是他话里话外,都是‘即便这件事是意外,但宁夫人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意味。
叶鸣从来不惧怕别人的威胁,他骨子里就带着一股狠劲,那是从最狼狈不堪的少年时代带来的,不择手段无所畏惧往上爬的野心与欲望。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盔甲,也有了软肋。
他不能让唐箐也时刻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叶鸣给林远打了电话,他想了又想,若不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宁夫人搞的鬼,怕是日后晚上都睡不安稳。
林远便是最初带他穿越大山倒卖药材的人,后来也是他出面,帮叶鸣摆脱了赌场高利贷那些人的纠缠。这人年纪三十来岁,经历外丰富,如今开着个典当行,近几年颇发了些财,算是姜城当地的地头蛇,三教九流都跟他打交道。
虽然叶鸣听了唐箐的话,没有再掺和这些灰色生意,但是和林远却一直保持着联系。
先前赌场查封的事情,林远也在里头出了些力气。
林远很快就接了电话,声音爽快干脆:“什么事?”
叶鸣道:“林哥,拜托你帮我查一个人。”
林远手里盘着核桃,嘴角叼着根烟,坐在红木座椅上,悠闲惬意。
“你这做正头买卖的,要查谁啊?”林远笑着调侃:“有人挖你墙角啊?”
饶是叶鸣心里绷着根弦,也被他逗笑了一瞬。
“去你的。”他骂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将今天上午唐箐受伤的事情和盘托出,再说了自己的猜测,最后请林远帮他查那醉驾司机的来历。
林哥将烟掐灭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吧。你们是做正头生意的,即便是生意上有些摩擦、龌龊,总不至于闹到要□□的地步吧。再者,老弟你可别怪我说话直,你这公司的体量,还真用不着考虑太多。”
林远说的也是常情。
叶鸣如今虽也做着生意,但这点儿资金,万万达不到要谋财害命的地步。
叶鸣并没有将那‘天降横财八个亿’的事情说给他听,只是让他帮忙查一查:“我想查那人身家背景,最近账户上有没有大额款项进账,他父母、兄弟姐妹有没有天降横财,或者欠了哪里的大笔债务……”
“一个人到了什么份儿上会狗急跳墙,这些事情你比我清楚得多,费用上面你不用帮我省钱,该打点的关系就打点,但是一定要查得清楚、彻底。”
林远虽觉得他大惊小怪,但叶鸣再三要求,显得十分重视,他便也应了,答应尽快帮叶鸣大厅。
叶鸣挂了电话,便开车去了医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有了怀疑,他路上下意识远离所有大型车辆,连公交车都不例外。
风声鹤唳,莫过于此。
他到达医院的时候,唐箐坐在病床上看书,脖颈间包着的纱布。她脖颈、手腕和手背上的伤痕都涂了厚厚的药膏,也拿纱布包着。
“给我带了什么吃的呀?”唐箐慢慢的抬头看他,生怕扯到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叶鸣将一碗瘦肉粥放到她面前,安慰道:“身上还有伤呢,就吃点儿清单的吧。”
他坐在床头,看着她一口一口将粥喝完,几次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同她说自己心中的猜测。
在事情落实之前,他不想让唐箐多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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