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无言以对。
郁止说得没错,报仇是他们的权利;如果夏珑出事,别说为了报仇进宫,就算命也可以舍去。
可惜活着的不是她。
她真的不想他们以身涉险,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而再难过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被冲淡的。
就算现在痛不欲生,他们还有别人啊,夏珑有夏国公府,郁止有未来的夫人,难道他们就不重要了吗?
他们一定会出现,一定会陪伴他们的。
夏瑾无法在此时再动笔写些什么,因为写什么都像冷血无情的风凉话,既然在他们眼里她是结,系铃还需解铃人,就由她来给他们解开吧。
夏瑾在念亲侯府待着,直待到了夜晚,她看着郁止练字用饭看公文,形单影只,落落寂寥,半夜入睡,辗转反侧,睁眼难眠。
他的房里燃着灯,通室明亮,好像不点灯就睡不着,夏瑾分明记得他以前是没有这个习惯的。
她与郁止同度过一晚,是去年秋天上寒山寺祈福,深夜下了暴雨,小沙弥给夏瑾安排的那间厢房漏了水,大半个床榻淋湿,她只好点了灯,披了衣裳坐在桌边等天亮,未想惊动贴身丫鬟桃枝。
不曾想郁止的厢房竟被安排在对角,夏瑾也不知他为何大半夜不睡,撑着伞就过来了,敲门惊动困顿的她,往厢房里淡淡瞥了一眼,道:
“不能睡为何不叫人?”
夏瑾因他及时的体贴关怀而难得放下敌意,朝他不好意思的笑道:“他们都睡了,我不想吵醒他们,左右不过一夜罢了,明日就找人修补。”
郁止微蹙眉头,大约并不喜她过分柔软的心肠,直接将伞往她手里一塞。
夏瑾被他塞得一愣,怔怔握着伞,就见他解了身上的大氅将她一裹,并将她抱起,接着走进了雨里。
如此行为对于夏瑾而言委实放肆,夏瑾耳尖发红,娇嗔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郁止想也不想,用不容辩驳的语气道:“去我房里睡。”
夏瑾犹存的那一点困意都散了,微微睁大美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能同你一块睡?男女授受不亲,你放我下来!”
郁止充耳不闻,非但未将她放下,走得还更快了些。
“地上全是水,放你下去划船么?好生待着别动,马上就到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说你爱慕于我,心虚?”
呸!
谁心虚了。
不想自己逊了郁止一筹,夏瑾撇过脸不说话了。
她本也不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人,打小受宠娇里娇气惯了,有得睡为何不睡,国公府的人都在周围,谅他也不敢对她做出什么来。
夏瑾如是想着,心里勉强好受了一些,郁止低眸瞧了她一眼,眼底流露出了笑意:
“好好撑伞,我肩膀湿了。”
到了郁止厢房,夏瑾被放了下来,她往床上一扫,发现床榻凌乱,显然是郁止睡了又起的。
夏瑾不蠢,一念想通,不禁嗤然一笑:“我看你才是心虚的那个吧?你既睡下,何必又起床接我过来?”
郁止将伞收了置于墙角,闻言回身,用指端敲了下她的脑袋,淡淡道:“还没睡下,不要做梦。”
夏瑾摸了摸头,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敲过板栗,瞪了他一眼,郁止径直走到床边坐下,脱了靴子,掀开被子睡到了最里侧,留了她个后脑勺。
“记得吹灯。”
自然得好像这一切都是本该发生的一样。
夏瑾无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犹犹豫豫吹了灯,乖乖躺到他身边去了。
两人背对着背,彼此能够闻到对方的呼吸。
这张床一人用正好,两人用太窄,无论如何规避,都免不了共一枕,相抵足;夏瑾蜷缩成一团,睁着眼小心翼翼的,生怕郁止做出逾越之事,谁知郁止极其克己哪怕睡着了都没挨着她分毫,夏瑾这才放心的睡去。
……
一个睡觉刻意叫旁人熄灯的人,如今竟然不点灯就不能睡了,夏瑾百感交杂。
若是她不死,或许成亲以后她会慢慢爱上他的吧。
只是世上没有或许。
夜已是极深了,深得连天边弯月都残了,郁止才终于睡去。
浅浅的呼吸匀称绵长,夏瑾飘到床前,看着她的睡颜,咬了咬唇,伸指按在他眉间,一阵白光迸射而出,强大的吸力将她的魂魄拉扯——
她入梦了。
大红喜绸装饰着念亲侯府的牌匾,鼓声遮天,鞭炮齐鸣,敲锣之人的脸上喜气洋洋,接了总管的银锭子,喜婆挥舞着手绢,对着满堂宾客高兴囔囔道: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花轿停在侯府门前,所有宾客纷纷引颈探视,俊美清贵的新郎官踢了轿门,只见从喜轿中伸出一只宛如柔荑的手来,葱指纤纤,轻涂丹寇。
“不愧是天家之女,真想一睹长公主的风采。”
“光看这只手,我的心就要酥了。”
“念亲侯好福气,念亲侯好福气啊!”
……
夏瑾被人执着手从轿中走出来,扶着她的人掌心宽厚温暖。
入到喜厅,有人喊:“一拜天地。”
夏瑾发觉自己不受控制的躬下了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
夏瑾怎么也没想到郁止的梦竟然是在成亲。
还是和玉书公主。
怪不得她感觉郁止的气息十分冷漠,毫无作为新郎官的喜气洋洋。
她误入了这个梦,反倒实现了郁止的一桩心愿,不知待会郁止掀了盖头见到她,会是什么样儿的表情。
夏瑾被送到喜房,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一眨眼天黑,烟花烟花啾嘭飞上天际,炸裂成五光十色的雀屏,接着有脚步声走来,夏瑾一振,心道必是郁止来了。
然而门一推开,说话之人却是展意:“公主早点安置,侯爷喝醉了,今晚怕是过不来了。”
夏瑾:“……”
梦里都对人家姑娘如此绝情。
可以的。
夏瑾入梦是为了说通郁止,让他打消篡位复仇的念头,亦收回送夏珑入宫之心,如果见不得郁止,她岂不是白白入了这场梦?
揪着膝上的衣料,夏瑾柔声道:“烦请展侍卫请侯爷过来一趟,我有事与他商量。”
展意去了。
过了一会儿,再次传来脚步声,夏瑾很确定这回是郁止了。
果然,正是郁止。
郁止入到房内,便倚着门框再也不肯挪动半步,无比冷淡道:“公主找我所为何事?”
夏瑾抬起双臂,掀了自己的盖头,盈盈抬眸,朝他一笑。
她成功看到郁止面上的震惊、无措、激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类似于又哭又笑的神色。
夏瑾刚想开口说话,原先那立在门槛处的人变戏法似的卷到了她的跟前来,接着腰身一紧,她被扣住了下颌抬起——
薄唇覆下,狂乱的吻暴风骤雨般的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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