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勉强气顺了一点,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只是来不及想更多,郁止从她身上离开了些,俯着身子作势就要呕吐,夏瑾生怕他呕吐物溅到身上,朝原先搀扶着他的下人使眼色,让他过来将人扶着,自己好抽身。
郁止大约有所察觉,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握死了不放,无论夏瑾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开。
眼看他呕了半天没呕出什么来,倒是表情极其难受,无奈之下夏瑾只得和下人一起扶着他进了念亲侯府。
玉然居离侯府大门老远,夏瑾辛苦了一路,才将郁止扶到床上,到底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夏瑾命人去煮些热汤过来,驱驱他胃里的寒气。
郁止喝了热汤好受多了,夏瑾拍了拍他的手,道:“我将好人做到这个份上,你若还有点良心,快快放手,阿珑还等着我回去教她绣花。”
郁止颤着眼睫,装死置若罔闻。
“我知道你醒着,你最好有些分寸。”
夏瑾明明都看到他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咕噜噜的动了,没把自己气个半死。
郁止闻言慢慢睁了眼,醉意消散了三分,虽然眼眶中还是红的,他默然将她的手放开,夏瑾立即退了一步,怕他再发酒疯。
“我走了。”夏瑾知会他一声,想了想,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好好休息,下次再莫大醉了,饮酒伤身。”
说完,夏瑾有些后悔,她同他说这些干什么,好像她对他有意似的。
再不愿多言,她转身就走,只是还没走出门槛,郁止那嘶哑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夏瑾:“……”
他哪儿这么大脸?
只是最后夏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留了下来。
两人各自静默,连呼吸都十分尴尬,郁止却不主动说话缓解,阖着凤眸养神,夏瑾便假意观赏着他房中的物件,将摆设装饰看了个真切。
后来,夏瑾得知郁止醉酒是因受了欺辱,堂堂念亲侯被皇子叫去陪酒,酒宴之上弹琴奏乐,仿同卑贱男伶,成了王孙贵胄间的笑柄。
夏瑾不禁有些同情郁止,并觉得是个男人遭遇此等奇耻大辱都不能忍,更何况受辱之后还在冤家面前露了短,于是有意将这件事尘封,不想提起来惹他不虞,更不屑以此攻击他,哪曾想郁止非但主动提及醉酒之事,还因她装傻充愣面目冷沉,避着她好一阵子。
难得善解人意被人当作驴肝肺,夏瑾也恼了,再见面两人冷嘲热讽,斗得更凶了。
……
夏瑾一不小心想得有些多,等她想完的时候,广恩王已经离开了。
郁止拂袖斟茶,不知道在想什么魂游天外,茶水溢出了杯子,他也浑然不觉。
直到茶水顺着桌子流下溅了一身,他低眸抿唇,幽然起身绕到屏风后去换衣裳。
夏瑾成了鬼,胆子却还没大到连男人换衣服都偷窥,干脆飘出了念亲侯府入宫告密去。
她非书上鬼魂那般畏惧日光,只是念亲侯府与皇宫离得那么远,就这样飘过去显然不现实,夏瑾在自家门口前扫了一圈,发现了元晴郡主的马车。
元晴郡主与她是感情不错的朋友,生前茶会宴会什么的常常约着一起,当然眼下事态紧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幼年父母双亡,侍奉在太后膝下,至今未婚嫁,是住在宫里的。
正好借个方便。
夏瑾飘进马车中,耐心等了一会儿,元晴郡主就从夏国公府里出来了,面容姣好的姑娘举止娴雅,裙袂蹁跹衣带生香。
登上马车,元晴郡主坐在了夏瑾的身上,夏瑾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挪,危襟正坐的看她,发现她眼圈红红的,俨然是哭过。
她的丫鬟心疼安慰道:“郡主,您别难过了,瑾姑娘泉下有知,一定会不安的。”
元晴郡主吸了吸鼻子,更难过了:“瑾儿死了,我又要被姨母催婚了。”
“郡主,太后娘娘催婚跟瑾姑娘有什么干系?”
“你不懂,瑾儿与我差不多大,却是京中第一名媛淑女,她未婚嫁,我尚可借她做文章,可她红颜薄命,香消玉殒,我还拿什么做推辞?”
丫鬟狠狠噎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拧着秀眉又劝:“郡主,嫁人有何不好,这说明太后娘娘疼爱您,想早日为郡主您觅得如意郎君呢。”
“有甚如意,男人皆是扫把星!姨母当初贵为皇后过得是如何凄惨,给自己的丈夫广纳后宫,不能争宠不能呷醋,成日独守空闺;昌平表姐嫁给探花郎又是怎样不幸,探花郎借表姐之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他却背着表姐私下偷养外室,生了一堆孩子;再看看瑾儿,眼看就要嫁人生子,享受男欢女爱,结果生生被念亲候给克死了,孔雀胆剧毒那是能入得了国公府的东西么?可偏偏就进了她的嘴,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儿就这么没了。”
夏瑾:“……”
说得正确之至,没想到元晴郡主为人如此聪慧,一切事情观察入微。
男人可不就是扫把星么,害人不眨眼,还想篡位呢。
元晴郡主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无望,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夏瑾犹豫着拍了拍她的肩,聊胜于无的安慰她,闻着一路哭声进了宫。
宫中是很热闹的,自古后宫佳丽三千,新帝上位没多久三千不至于,一千还是有的,虽然九百八得是宫女。
祁胤身为太子自然不缺女人,貌美妾室个个赏心悦目,独独没有正妃,如今做了皇帝,亦未立后。
夏瑾爱慕过祁胤,当然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哪个女子年少不怀春,不想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祁胤贵为储君,华姿天成,又是王孙贵胄之中一等一的好相貌,比之郁止不遑多让,性子虽是孤僻,看上去难以相处,但内心极其火热温柔。
夏瑾伴读玉书公主时,与祁胤多次接触,暗中倾心,也动过妄念,只是后来她被玉书公主逐了宫,再无甚机会见到祁胤,这份情愫便随着时间日益消褪不了了之了。
将入夜,宫中华灯渐起,四处通明,弯月在天边挂着个模糊的影子。
皇帝皆居紫徽殿,夏瑾来到了紫徽殿附近,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徘徊游荡了两圈。
她想给祁胤报信,总要有法子报,如今她只是一缕幽魂,无法现身亲口对祁胤述说个中详情,须得先发掘一下自己的技能。
穿门穿墙挺好,要是还能挪动物品那就更好了。
……罢了,管它能不能,先试试。
夏瑾穿透一面墙,进了紫徽殿的副殿,殿中没有点灯,但她夜视能力极好,就像在白天一样将房中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殿中瞅见了笔墨,就置在书架子上,眼睛一亮,连忙伸手去拿,万幸她轻轻一取,那笔墨竟是被她端了起来。
这可把夏瑾给高兴坏了。
太妙了!
直接掐人不成,借用外物却是可以,要是报信不成,回去她直接拿个榔头砸死郁止,也省得祁胤费心对付他了。
夏瑾激动得热泪盈眶,握笔的手都有些轻微发抖,她挥墨写下郁止和广恩王要谋朝篡位的事实,只觉大仇得报有望。
待得满纸文章写好,夏瑾小心吹干墨迹,揣到怀里,又穿墙出去。
赶巧副殿有两名宫女经过,手中提着灯笼,低首窃窃私语:
“陛下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好像是瑶美人。”
“瑶美人姿色虽好,手段浅薄了些,陛下去她那儿不少回了,她怎还是个美人?”
“听说陛下并未恩宠她,每每去那儿都是闲坐片刻就走,瑶美人也是伤心得很呢。”
……
夏瑾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尽管她不再那么喜欢祁胤,知道了祁胤的事情,思绪还是不免为之牵动。
既然祁胤要去瑶美人那儿,那她将信扔到他的必经之道上好了;紫徽殿以及御书房都是重兵把守,一天十二个时辰片刻不歇,她怕一张纸无缘无故漂浮在空中被人看到,第二天宫里就会有大师作法,把她给收了。
夏瑾蹲在离紫徽殿门不远处黑漆漆的树下,等着祁胤从殿中出来,等啊等,等啊等,眼睁睁看着端茶送食的宫女进去出来了三四拨,巡逻换过好几次,祁胤还没从殿中出来。
夏瑾心想:还好她是个鬼魂,不然她怎么等得起,八成要在树下睡过去了。
二更天,祁胤终于出来了。
玄色织金的衣角从殿门处拂过,华美的锦靴踩在石板上,宫婢提着的灯笼跃着明光,照在他的脚边,簇拥的阵势浩大,他是众星捧月的那一抹银辉,不输天上半分光华,太监总管在他身旁仔细提醒着:
“陛下,小心台阶。”
月夜之下,男子俊美非凡的面孔仿若神祗,乌黑瞳子在暗中明亮得发光,眼神却是犹如箭矢般锋利,他的眉宇也深深刻着严肃,好似任何人的亲近都是放肆和不敬,一眼即令人望而却步。
他大步走着,脚步生风,凛凛生威,围绕其侧的宫人须疾走三四步才赶得上他一步。
“陛下,方才贵妃遣人来问,瑶美人的点翠阁离紫徽殿过远,若不然给瑶美人迁殿,搬得近些好免得陛下跑?”
“什么时候,擢升后妃的权力也在她手上了?”
男子的声音如其人一般冷冽薄寒。
太监总管不敢再多嘴,收起了那点小心思,小心翼翼跟在祁胤身后。
夏瑾完全是小跑……哦不……是跑飘才能跟得上祁胤,还好她飘着是没有声音的,不然可要吓死他们了。
夏瑾不止要跟上祁胤,还要到祁胤前头去,将信扔到地上等他来捡。
去瑶美人处的路上有条分岔路,夏瑾提前到了岔路,将信放在岔路口,为了不让祁胤无视着走过去,夏瑾还搬了个石头挡在路中央,并将信置于石头上,灯笼一照足够显眼,不瞎准能看着。
做好了这一切,夏瑾心满意足,便停在此处守株待兔,等祁胤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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