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齐季瑄送走了老知县,带着钟沐和钟铠回了县衙,一辆小推车正在空落落的门口摆着,这家摊子卖的是抄手。一个个滚圆的抄手在水里上上下下地浮沉着,诱人的香气远远地就勾了人的魂来。

    那摊主看见了他们,笑眯眯地:“哟,这位小哥儿来得正好,我正巧儿煮了三碗抄手,要吗?”

    齐季瑄一闻香味就知道了,这肯定是谢之芽。

    她换了一个装扮,看上去是个大眼睛青年,脸上有许多跃动的斑点,热情开朗。

    齐季瑄一看到她的模样就乐了,这样子真是好玩。

    过了这么些天,齐季瑄还真不记得谢之芽长什么模样了,就记得那两个深深的梨涡,偏偏她站在他眼前了,他又肯定能认出来。说起来,这也是齐季瑄第一次以真面目出现在谢之芽的面前。

    刚刚他去送了张知县,衣着贵气,看上去还挺神气的,他到底是齐府的小少爷,做起官绅装扮来一点也不违和,自然而然地端出了上位者的气势来。

    齐季瑄生得白净,他有一张粉嫩圆脸,不过这几天劳累了许久,下巴尖瘦出来了,五官好像被冲洗过一遍,明晰了许多。

    他看上去没那么像仙童了,沾惹上了人间的烟火气。那一点胭脂痣妆点出浓烈的媚色在他的眼下,更打眼了。

    齐季瑄的气质是混合的,他的样貌也是。他带着少年人的稚嫩,又被华贵和文雅给养出了成熟的气韵。他站在谢之芽的面前,对着她微微一笑,把白晃晃的太阳看着还要闪耀。

    “谢之芽,你怎么来找我了?”

    “我爹爹又出门啦。”谢之芽也跟着他笑了,她盛放出了三碗粗陶的抄手:“吃吧,吃完了,还要像我们齐知县请命,烦请齐知县破获就任以后的第一个案子呢。”

    齐季瑄接过了第一碗抄手,身后的钟铠接得差点比他还快些,幸好钟沐一抬手把他扯住了。

    “让我破案子,那你是带证据过来了吗?关于什么的?”

    “唔,你吃完了和你说呗。”谢之芽对着他微微笑着:“新县令,你就说说什么时候开府衙啊?”

    “总要找个吉日吉时啊!”

    这会儿的县衙门口空落落的,一地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地上。张知县走了,去送的人不多,也就是村老之类的不得不去,略站了站,都回去了。

    没有人想进府衙,他们都觉得这地方可怕得很,绕一绕,尽量避开这一片。哪怕是换了新的县令那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说实话,新余县的百姓对于换了新的县令没什么实际上的感觉,毕竟他到了这里之后都关着门坐在府衙里头呢。

    都说他长得好看,看不到啊。说他聪明伶俐,那也不认识。

    唯一传出来的消息,是他让乡亲们给张知县送个万民伞呢。这个嘛,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来,每隔几年肯定要操作这么一回。

    再说了,要走的张知县也不过是——糊涂了点,还算不上大奸大恶的。

    送就送呗,跟个老人家较什么劲呢。

    这一天天的过去,新知县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天天闷在府衙里头,没出来过,把他们的期待和好奇都磨损得差不多了。

    新余县的老百姓们过着自己的日子,望着田,望着天,望着山川,望着河流,思考着怎么活下去,或者是怎么更好的活下去。

    那个坐在衙门里的人是谁,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正当越来越多的人这么想的时候,张知县终于走了,跟着就从卫所来了一批兵士,将太平山上的山匪被一次性剿灭了个干净。

    衙门里传出来消息,山匪的匪头子王勇早早就被齐知县给逮进了大牢里?

    诶呀!居然有这么提气的消息传出来啊!新余县的百姓瞬间振奋了,他们将目光转向了府衙。

    好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齐知县将府衙里头的各种小吏都给开了,那一帮蛀虫马上被赶走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离开,新余县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呢!

    不过,还是有些老人觉得紧张呢!万一说他是要安插自己的人呢?有不少见过世面的老人捏着胡子说古呢:曾经啊,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干过,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结果啊,这个新来的齐知县还真是不一样。

    他只提拔了一个自己带来的人,做了府衙的总捕头。然后在新余县口碑很好的小方捕快也被提升了,做了个小班头,也是个小头头了。

    新来的钟总捕头没人知道好不好,看着是挺威风的,就是板着脸不爱说话。小方捕快,现在可以叫小方捕头啦,那肯定是个好人,笑起来憨憨的,谁不喜欢他呢,看着就让人放心啊。

    再接着,新余县不少的好男儿都被找衙门里去了,问他们愿不愿意当差。

    小方捕头领着人找过去的,他笑容满面地逢人就夸:“上次见到你了,你跟人打架,看起来拳脚还不错啊。卖菜可惜了,不然,来我们这里做捕快啊。”高大威猛的钟捕头站在一边点点头。

    这些可都是出了名的壮实后生,只是家里穷,没送银子,自然就当不了差。如今,他们能够在县里做小吏,多有前途啊!

    这位县令还真是不一般,他又传出消息来:府衙将别的杂事都清理妥当了,明日公开审王勇了。

    想要去看的都能去。

    要是以前,新余县的百姓哪个愿意去看啊?天天忙自己的事还来不及呢,断案子有什么好看的。可是跟齐知县扯上了关系,那就不一般,大家都想去!

    就是远远看一看传说中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县令那也挺满足的呀。

    结果审王勇那一天,县衙的门口站满了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到新知县有怎样的风采。

    这是齐季瑄第一次坐上公堂断案。

    他早早地就醒来了,隔壁院子里大公鸡隔了老远叫了三声,天还没大亮呢。

    之前,这鸡叫从没吵醒过他,可谁让齐季瑄今日兴奋啊。在婢女的帮助下,他穿上了官服,站在的大铜镜前,转了一圈,觉得自己看着是还挺威风的。

    等到天慢慢亮起来,和这段日子一样,阳光特别的好。

    齐季瑄走出门,老远看见了钟沐,他换了师爷的衣服等在院子里,冲着他行了个大礼。齐季瑄一下子就扬起了眉毛,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紧张啊?”

    “还行。少爷,准备好上堂了吗?”

    “那当然了,我有什么不行的?你到时候可别紧张啊,说了什么都要写出来啊,一个字别拉下,特别是我跟谢之芽说的那些话。可别漏了啊。”

    “知道了,县太爷。您都说了好几次了。怎么样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没有,我们走吧。”

    县衙里响起了捕快们敲击着威武棍,雄浑的男声高喊着:“威——武——”

    钟铠和方竞先分站在两侧的最前面,后面领着一大队新加入的新余县捕快。他们有多少本事不知道,不过他们一个个鼓着胸膛,将红蓝色的捕快服填得满满当当的。

    这样雄浑有气势的开场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的新余县百姓。他们早早就等在外面呢,等着看新来的县太爷审理最凶残的山匪呢。

    远远地看过去,齐季瑄坐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

    他到底年纪小,虽然瘦了些,减少了他的少年感。他坐在那里,努力地挺着胸膛,可是——脚还悬空着呢。

    幸好,站在大堂外的百姓们看不见。

    新余县的百姓期盼地等了这位县令许久,听了满耳朵关于他的传说,很是好奇。反正,他们只是住在这山坳坳里的老百姓,接连经历了两任糟糕的县令,一个贪婪一个糊涂。

    他们一辈子住在这山坳坳里,单纯没见过世面,反正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更差的父母官了。这个新来的父母官一来就带来了新气象。

    他们自动自发地给齐季瑄加上了闪光滤镜,越看越觉得县太爷那是仪表堂堂的。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看上去耀眼到不可思议了。

    年龄太小?威严不足?不存在的。

    谢之芽也站在人群里面,她着了一件素色的短衫,下面系着一条缠着藤蔓的素色衫裙。她站在府衙之外,冲着齐季瑄笑了笑,也不知道人看见了没有。

    齐季瑄看见了她,难得今天头上不是光溜溜的,好歹带了一支素钗啊。他挺了挺胸膛,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哟,角都来齐了,看来戏可以开演了!

    齐季瑄一敲惊堂木:“带人犯。”

    王勇被拉了上来,他一直沉默着,死不认罪。一个彪形大汉带着镣铐站在大堂之上,听着齐季瑄叫来一个个的证人,呈现一桩桩证物,死扛着不说话。

    他还当自己仍然是太平山上的狠辣山匪头子,本领高强,极讲义气,命你要就拿走,反正死活不说兄弟一句话。估计在心里给自己打过不知道几棍子了,依然撑着背站得直挺挺的。

    不说就不说吧,稀罕吗?他声音又不好听,听他说话难道很有意思吗?齐季瑄一点不慌张,王勇的一窝小弟都被他端掉了,他死撑着不说有意义吗?他就是个哑巴,齐季瑄也能有理有据地把他给判了。

    果然,齐季瑄将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清楚。一桩桩一件件,最后那一案是王勇绑架了他的一个友人。友人逃出后报案,齐季瑄将人拿下。

    这里倒是说了个谎,可他是县太爷嘛,说他被绑架了,多丢人啊。而且,他也不能将谢之芽给供出来啊。

    王勇终于有了反应,哼了一声,表示他并不是个哑巴。

    齐季瑄没管,把他忽略了过去。他微微抬起一点身子,朝着衙门外头隐晦地看了一眼——都是新余百姓,他们一个都没走,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呢。

    他没有找到隐在人群中的谢之芽,那个姑娘虽然高挑,不过总是被排挤,肯定又挤到人群之外了......不过,她肯定还在。

    钟沐一直坐在一边,不断地写着。许多的事情他们私底下已经问询过一次了,只是想要当着新余县的百姓们将王勇的诸多罪案再通报一次。

    到了午时,齐季瑄终于抛出了签文:“依照《大渚律》,犯人王勇犯有打劫、勒索、绑架乃至杀人等多种罪状,罪大恶极,无可饶恕,依律当斩。现将他压下去收监,上报犯人之名姓于州府,待秋后问斩。”

    齐季瑄自己的学问好却不喜欢说文句,他觉得张知县那样拽文挺笨的——说了半天,人家老百姓知道你什么意思吗?一点效果没有啊,哪里像他,明明白白说出来之后,县衙外的百姓一个个地拍手叫着好。

    他表情淡定地点点头,让钟铠带着人下去,然后期待地等着——

    “大人,民女有事相告,请大人留下王勇,作为人证。”说话的正是谢之芽。

    “堂下何人喧哗。”

    “民女谢之芽,为李财杀妻一案的仵作。刚刚看到了匪徒王勇的长相,我觉得他和李财杀妻案也有些牵扯,恐怕李财案会有新的突破,烦请大人让我上堂奏报。”

    是谢之芽的声音,永远甜腻腻的。她笼着手款款走到了府衙的台阶之下,朝着他拜倒。

    这是他们两人早早约好的,齐季瑄一拍惊堂木,抬抬手:“带进来。”

    谢之芽真是胆子大,一点都不紧张,她提着裙子踱进了县衙,恭恭敬敬地朝着齐季瑄下跪行礼,然后直起身子等着问话。

    “......此案本官亦有所耳闻,张县令已经宣判。李财因目睹其妻偷情,愤而杀人,被罚杖二十,已经归去。”

    “是,民女本来存有疑虑,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不曾站出来申述。不过,适才大人宣判犯人王勇之时,押着犯人经过,民女却有了新的想法。由此,斗胆上堂,求大人再次对此案进行审判。”

    “早听闻谢姑娘是案中仵作,若有疑虑,理当说来。谢仵作站起来说话。”

    “谢大人。”谢之芽站了起来,她挺胸抬头地站在大堂之上。之前张县令的时候可不让她上堂,就因为她只是个姑娘,连话都不让她说。

    如今齐季瑄可是承认了,他不叫她谢姑娘,反而叫她仵作。她捏了捏自己的拳头,给自己鼓劲:可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啊,谢之芽,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呀。

    “之前张氏寡妇彩华作为死者李氏的邻居曾经跟几位捕快官人作告:李财妻为强人所迫,做出些有悖人伦的事情,被李财看见,愤而杀人。张大人因此给李财减刑。其中有一句形容那个强人:又黑又壮,鼻尖之上有一颗诺大的黑痣。

    “当时张氏没说这人姓甚名谁,与之有染的李氏又被李财愤而杀死,就此更没人知道了。可是,刚刚见了王勇的脸,民妇就明了了:这个奸夫可不是王勇吗?他的鼻尖上可就有一颗大痣呢。

    “若是王勇就是李财案件中的奸夫,民女又有些疑惑了。这王勇生得高大魁梧,又会武艺,再怎么分神又怎么会被张寡妇给打倒呢?张寡妇从来没做过力气活,身材瘦弱,靠着做绣活过日子,她又是哪里来的力气对付这样的壮汉呢?”

    齐季瑄点点头,为着张寡妇分辩了几句:“谢仵作言之差矣。张氏见义勇为,又和李财妻子李氏交好,情急之下生出力气对付王勇,这样也能说得通。”

    “是,民女也觉得如此。”谢之芽笑着点点头:“不过,民妇还有疑惑:这痣生得大,却没有大得过分,长在鼻尖上。

    “按照张氏陈述,她见到李财之妻李氏与匪徒纠缠,二人自不会站在大道之上,由此推断,张氏应当只见到匪徒的侧面。她冲上去救人,混乱纠缠中,鼻尖上的这颗黑痣又怎么会看得清楚呢?”

    谢之芽朗声说道:“民女之前查验尸首,还有些困惑未明。如今加上这点疑惑,斗胆猜测:与王勇偷情者并非李氏,而是张氏,所以她才知道王勇鼻尖有黑痣。李财杀妻案藏有其他隐情,还请大人重审,还死者清白。”

    堂下好似炸开了锅,纷纷扰扰的杂音响了起来。李氏这案子了了才没几天了,也就是太忙了些,大家都还没忘呢。这会儿被抓到了强盗怎么还扯出了别的事情来?

    “这一点虽然存有疑虑,很难理解,但是未必不能说明。也许张氏眼尖,匆忙中也见到了也未可知......甚至,这人也未必就是王勇。”王勇横眼看了谢之芽一眼,沉默着什么都不说。齐季瑄一拍惊堂木:“人犯王勇,是否如谢之芽所告?速速说来。”

    “不是,我与张氏没有瓜葛。”王勇终于出了声。他的拳头也攥了起来,显得格外生气。

    谢之芽却是一无所觉的样子,她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山匪,嗤了一声,那两个梨涡儿飞得高高的。她轻轻说了声:“是吗?等着吧。”

    “若张氏真的和王勇有所瓜葛,王勇当然是要袒护她的,他们不过是欺负李氏被谋害了没法子为自己辩解。民女可就不服了,斗胆请大人在午时之后再次审查翻案,请李氏尸体于堂上。民女有法子,请出李氏,由她出面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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