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今日一改平素高雅安静的模样,深木色的大门向外张开,雅致的长廊挂上鲜艳的红绸,宾客来往,觥筹交错,清雅的酒香深深浅浅萦在堂内。
程寄雪抬头望着大堂高处悬挂着的深木色匾额,匾额上头用金墨龙飞凤舞写的书香世家四字带了些老旧的味道。
“程姑娘?!”喜婆再一次提高了声音,本来婚宴的流程走的好好的,谁料从程寄雪来后,本来热闹非凡的氛围骤然变了味道,大家窃窃私语也就罢了,眼见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可看她就这样傻站着倒也着实煞了氛围。
程寄雪被人这一喊瞬间就被拉回了神,这才懒懒移下目光去看面前站着的男人。
徐惊翎今日穿了大红色喜服,玉冠高束,眉如峰,眼如月。他本就生的极好看,身份学识皆是上乘,性子温文尔雅,一举一动皆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在坊间女子之中早已成为最佳夫婿人选,玉京徐公,风姿绰约,窈窕淑女,亦心悦也。
玉京中,上到三十好几大龄未婚的女子,下至十三四岁还未及笄的姑娘,闲来无事,便编排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排行榜,而其中,就有一个最佳夫婿榜单。
根据男子的家世、样貌、才华、品行编排的榜单,就是最佳夫婿榜。
可纵然有排名这样的东西,这玉京最佳夫婿仍然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事情。
而最佳夫婿除却徐惊翎,其实还有一人,那便是长阳世子陆清尘,容貌身份皆比徐惊翎高之有余,可陆清尘有一点却不比徐惊翎是个文官,他作为一个武将,时常征战在外,保家卫国的大好男儿,本该是令人心生敬崇,可到底是女儿家,只在意自己的夫婿能否陪伴自己天长地久,在这一点上陆清尘显然弱了徐惊翎一筹。
正因榜单的缘故,徐惊翎便成了玉京大多数女子的目标,更有甚者发现了其中的利润,私下贩卖徐惊翎的画像牟利,甚至传言女子若将徐惊翎的画像私藏闺中,若是日日望着,纵然未来夫君不如他俊朗,总是也得了徐公一分韵味。
喜欢徐惊翎的人中,自然也包括了程寄雪。
哎!做人不能只看脸啊!
程寄雪狠狠叹了口气,想当年她就是被这张脸迷的鬼迷心窍,了解后又发现此人如此对自己的胃口,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她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徐惊翎,红衣衬的他身姿挺拔,虽说早已经对他没有了意思,今日来也是有一些目的在,可程寄雪还是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吐沫。
天杀的王八羔子!长的好看就是好!
徐惊翎皱着一双眉去看程寄雪,看她神色淡淡,他有些头疼。
今日晨时他的眉头就隐隐在跳,总觉得估计会出什么事儿来,果不其然,程寄雪还真来了。
程寄雪瞥到他的衣襟上绣着祥云,腰间玉佩素雅剔透,如此俊朗而又略显稚嫩的徐惊翎,她倒不由生了些怀念。
她略挑眉,扬了扬手中的烫金红帖:“不是你们徐府邀请我来的?”
徐惊翎愣了愣,不过一瞬他便猜到了事情的原由。
程寄雪也不呆站着,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顺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咂咂嘴笑道:“都愣着做什么?大喜的日子,喝酒喝酒。”
众人沉默一瞬,感情她还挺自然的?他们悄悄地去看那三人,心里不由得起了一番计较。
程寄雪与徐惊翎之间的事情可以说整个玉京都知道,只不过正主在这儿,谁敢多说几句?要不要命了?
虽然程寄雪是个随和的主儿,可她的父亲和大哥却极为护短,她父亲偏又在朝中是个一人之下的位置,谁敢在程寄雪面前碎嘴?
大家虽不敢在明面儿上说,可谁不知道啊?程寄雪倒追徐惊翎那么多年都没个结果,女儿家家的做这样的事情,要他们早就脸都丢光了,追了这么多年吧,忽然间这徐惊翎就要结婚了,估计啊,这程寄雪肯定是不好受。
大婚之日来的这么晚,踩着人家夫妻对拜的点儿来,估计是来闹事的。
别说闹事,抢婚这种事情估计都做得出来。
在座的宾客明面上一个字都没说,眼神交换间,早就把这件事情猜地透透的,一个个都竖起耳朵等着后头的发展,他们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要是正如他们所想,这玉京可又要热闹一番。
宾客的心思,徐惊翎如何不懂?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对着喜婆强笑道:“算了,继续吧。”
喜婆看了看把徐府当自个儿家的程寄雪,她也不是第一回遇见这样的场面,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徐惊翎松了口气,转身正想回去,而那静默在一旁的新娘子忽然掀开了盖头快步走到程寄雪面前。
叶浅浅粉面娇艳,红唇桃目,倒是十分好看,她语气略有不悦,声音微冷:“程姑娘既然收到了请帖,为何还这么晚来?”
程寄雪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叶浅浅与她可以说是极为不合,先抢她的心上人,后又四处为难她,从前的程寄雪是极讨厌她,可又碍着徐惊翎的面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才一次次忍了下去。
程寄雪心里闪过许多理由,可最终都被她一一否定,她尴尬地眨了眨眼,吞吞吐吐道:“其实……我是起迟了。”
“……”
众人皆默。
看着叶浅浅明显不信的表情,程寄雪心虚地抹了抹鼻尖。
她才刚刚重生没几天好不好?
程寄雪其实早已双十又一,突然而来的一场大病要了她的命,可再次睁眼醒来时,已回到十六岁的时候。
好巧不巧,刚醒来就接到了徐府的喜帖。
程寄雪内心也是……
极其崩溃的好吗!
以前看着心上人成亲,她没办法也就罢了。
好不容易决定放下这段感情,出去小酌一杯庆祝一下。
喝醉了就算了!还生病了!
生病就算了!还病死了?
病死后又重生,再看一次当年的心上人成亲?
程寄雪以为再看一次心上人成亲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她还很心大地睡迟了。
……
程寄雪发誓,她看过的那么多话本都不敢这么写的,真的。
一想到这儿,她顿时觉得内心升起一种悲凉之感,叹了一声气,又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她抹了抹嘴,仰头正色道:“叶姑娘,不论你信不信,今日来迟非我本意,寄雪也是真心实意来祝你和徐公子百年好合。”
宾客间不知是谁不小心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叶浅浅脸色变了变,徐惊翎连忙上前想打个圆场却被叶浅浅伸手阻了去,徐惊翎看着两人,一时间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手心止不住的冒汗。
程寄雪见此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姑娘到底想不想成亲啊?
叶浅浅唇角微起,伸手召了个人来,丫鬟手里捧着一只雕的精致的木盒,打开木盒,里头赫然放着一枚碧色玉佩,玉面儿上雕着素雅的莲花,底下缀着金黄色流苏,入手颇有些重量,玉身隐隐约约散发着清淡的檀香,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她拿起这枚玉佩,扬起笑脸,莲步轻移,伸手将东西递到到程寄雪面前,绽开一抹极明艳的笑容款款道:“今日我与惊翎大婚,浅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件东西理应物归原主。”
程寄雪看着面前笑得灿若桃花的人,啧,这一幕果然还是来了。她望着面前这枚玉佩也不意外,大大方方地接过。
程寄雪玉指细细摩挲着玉身上的纹路,前世她一直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叶浅浅手上,那时的叶浅浅也是在她大婚的时候拿出这个物件,程寄雪当时脸就白了,那玉佩是她重金买来,本想送给徐惊翎,谁想东西还未送出去,徐惊翎就成了婚,还邀请了她来。
那时的她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前来参宴,看着心上人与她人着红衣,拜天地,纵然程寄雪是那般洒脱的性子,也差点忍不住当众落泪,而那玉佩就是引断程寄雪情绪的一根导线,她看见叶浅浅拿出玉佩的时候,当场就绷不住了,泪落如雨,出了个大丑,而再来一次,程寄雪自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
她捏紧了玉佩,仰起头摆出了一副感激的模样:“此物我遗失良久,清尘好雅物,本想备着待他归来之时赠予他,未曾想遭贼人之手,还好浅浅姑娘良心……好心,发现此物,也知晓是阿雪丢的东西,特意在今日良辰吉时还给我,阿雪不胜感激。”
众人一听那良心二字顿时来了劲,虽然程寄雪及时地改了口,可他们总觉得,这件事定然不是那么简单。
徐惊翎听到这几字,下意识地向程寄雪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浅浅脸色一僵,丢的?送给陆清尘?叶浅浅今日特意备了这件东西,她知晓今日程寄雪一定会来,而纵然是程寄雪那般洒脱的性子,看见自己的心上人成亲,又看见了这件东西,程寄雪一定会出丑。
对于程寄雪淡定自若的反应,叶浅浅百思不得其解,忙问道:“此物是你前些日子托人送给惊翎的?怎么会是丢失的?”
程寄雪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分明是阿雪不慎丢失的物件,怎么会是我送人的?”
叶浅浅似乎没料到这种情况,脑子一滞,脱口而出:“前些日子,你托你府里的丫鬟来送这个东西,怎么会是你丢失的?你的丫鬟还带着有你字迹的字条,字条就在盒子里,怎么会是你丢的?”
程寄雪勾了勾嘴角,深呼了一口气,看向叶浅浅的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清。
好啊,既然是叶浅浅自己要来帮忙找出那个叛徒,那她就顺藤摸瓜好了。
程寄雪眸光微闪,将玉佩轻轻地放置在桌上,玉佩触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手指轻敲玉面,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缓缓道:“既然叶姑娘定要如此说,那这件事情,我可得同叶姑娘好好说道说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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