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门口停了几辆推车,上头堆着蓬松的棉褥和枕被,奴仆们正喜气洋洋的一人怀抱一堆,往自己房里搬。
“杨絮,你还知道出来。”杏雨出现在台阶下,两手掐腰看着她。
白沫沫干笑两声:“我这就去干活。”
杏雨道,“今天早晨没活,年底发被褥了。”
白沫沫:“哇哦。”
还发年货这么人性化的吗?齐王殿下是个好上司。
杏雨诧异道:“你不着急去领?换了新的,旧被褥大都要处理掉的。”白沫沫不想去挤人堆,她也学杏雨掐腰:“没事儿,等人都领完了,剩下那个就是我的。”
杏雨:“先到先得,晚了就没了。”
白沫沫一溜烟就往门口跑:“早说份数不够啊——”
“……”
结果白沫沫到那的时候车上还剩一床被,褥子没了,车底躺着一块乱七.八糟的稻草垫子,好几个和她一样没抢到的婢女垂头丧气往回走。
白沫沫抱着棉被,歪头将垫子看了片刻,道:“这个能要吗?”
送东西过来的小仆眼神莫名,这草苫就是给被褥铺车底的,也不结实,一路颠过来都快散成豆腐渣了,要它作甚?
不过对方都张嘴了…他随口道:“拿去呗。”
白沫沫麻溜地把车底一锅端了。
把发霉的旧床褥换走,白沫沫坐下,开始对着空床板发呆。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看过一篇课文,稻草垫子打的好的话,其实很舒服的。”
系统:“希望是人的窝,不是老鼠。”
白沫沫拒绝理会它的毒舌:“…给我教程。”
系统很快给她发了过来,还是带视频的。
白沫沫上手收拾起垫子时,却发现她竟然无师自通般的得心应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它修整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块,铺在床板上,黄橙橙的像块黏米糕。
白沫沫自己都有些被惊着了,心满意足地往上一躺:“哇,舒坦,没想到我还有编草垫子的buff哎。”
系统没应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沫沫小小声:“要是以后在王府混不下去了是不是还能靠这个混口饭吃…”
系统:……
你是来做任务的,别老入戏太深把自己当成原住民好吗?就算敬业到当成原住民,也有点志气好吗?!
白沫沫听不见它无声的咆哮,她把目光放在了床边剪剩下的一堆秸秆上。
当天下午,杏雨出门给主子们送完干净衣裳,去了影卫处。
书房里,楚颀和霄九交代完年底要处理的事宜,问了他一句:“杨絮这两日如何?”
霄九道:“老样子,身上活不少,还是成日乐呵呵的。”
他想到此处,不觉笑了一下:“前日发生的那件事,若是换了别人,早就吓傻了,杨絮平常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却…”
楚颀眼尾勾起几分淡弧,看了他一眼,霄九没再说下去。
他道:“今天送去的被褥可分发完了?”
霄九点头:“都发完了,只是小雨说,今天杨絮睡的有些过,没拿到床褥,把草苫领了去。”
楚颀唔了一声,睡过是正常的,给她的药膏里有助眠的东西,把草苫领走…也在他意料之中。
褥子本就准备的不够,想来除了她,也没人会领这东西回去。
片刻的静默后,霄九又开了口:“王爷,那只玲珑杯,下人们并不知道是没有记档的赏物,除了…属下觉得,若非不小心,冬云没胆量做这个主,还有年前祭祀时殿中大梁砸落的那桩案子…”
楚颀截下话尾:“本王心里有数。”
他眸底冷锋划过:“你先借这个时机把府上其他人清理干净,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霄九顿了一下,沉声应是,退出了书房。
彼时天色已然见昏,楚颀没有掌灯的习惯,处理完当天的事,就靠在座椅上,任由着房中一点点暗下去。
大梁前些年战火纷争不断,这两年才完全安定下来,去年冬天,他又去了一趟北疆平定边民之乱,年底祭祀时也未能赶回来,帝京便出了事,皇帝率百官祭拜天地时,新修缮的大祈殿中的一道雕梁却砸了下来,险些伤及龙体。
皇帝多疑,此事又时机太巧,遂下令彻查,可查来查去,除去端了一个监造司外,也没什么结果,成了一桩悬案。
楚颀不在京中,回来时已是半年后,未曾接手这事,但对他而言,尚大有余地可查。
不过此事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便被另一段回忆取代了。
边民挑起来的乱子小打小闹,本不必楚颀出马,他自请前往,只是想再到当年和北燕的的战场看一看。
那些炮火连天的日子仿佛已经离他很远了。
姜霖临走之前和自己说的什么来着?
当时她中了敌军的毒箭,他赶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衣襟上全是黑血,伏在他臂弯里道,“说真的,你不要当我死了,我就是去另一个地方而已,还会有其他人来陪你的。”
她还想笑笑,奈何一嘴的血腥,怕刺激着他,只好忍了,拉着他的袖子往下拽,楚颀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拽不动,只好无奈道:“你看不出来我想和你咬几句耳朵吗?”
楚颀紧绷的厉害,被她这个将死之人拉的踉跄了一下,才俯身贴近,艰难地迸出几个字:“不许死。”
姜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好像被阻碍住了,只好改口:“都说了不是死,真不是,就是以后可能见不到你了…我还有件事想嘱咐你,我走之后,不要把这具身体埋在地下,太黑了,怪吓人的,我也不讲究入土为安,你把我火化了带回去,骨灰洒在外面就好,我还想在这个世界四处瞧瞧。”
她见楚颀没反应,又伸手去拽:“你答应我啊。”
楚颀眼睑冰凉,意识好像被冻住了,机械地答:“我答应,我答应你。”
姜霖做了回生平最内敛的表情,她弯起唇角,留给他一个不露齿的微笑。
黑暗里,楚颀捏了捏眉心,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目。
他当时答应的痛快,却没做到。
那些扶桑在阁楼前随意生根抽条,却如何也长不出府去,就好像把她永远安放在自己跟前了一样。
霄九告诉他说:“师姐的箭伤贯穿胸背,连安大夫都以为她撑不到王爷赶回来了,可她还是坚持到了那个时候,可见王爷在师姐心里有多重要。”
“只是她中箭之后,说了句属下听不懂的话。”
“什么?”
霄九目光疑惑,“她说,这趟吃不了十个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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