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就是蓝星,贝莉儿远远看见这颗蓝色的星球时,激动地都要哭了。
她的飞船在山谷着陆,仿佛命运的安排的一样,她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鬼灯。
她见到的鬼灯已经成了鬼,有着独角和尖耳朵,她爬出飞行舱呀呀叫,男孩看了她一眼,转身跑进树林里,找了些吃的丢在她面前,然后……然后他绕过她离开了。
鬼灯没有带她回去。
贝莉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男孩离去的背影,陡然被一阵绝望淹没,她的父母兄长嫌弃她不要她,连鬼灯都不要她了?
不可能的,鬼灯怎么可能会不要她?
贝莉儿憋足了劲,哇哇大哭起来,她的男孩不能不要她,他是她丈夫,是她唯一的家人,他们相伴了三十多年,她的父亲要扔掉她,她的母亲爱着她,但却默认了她太弱就要被扔掉的结果,她的哥哥对她从来都是恶语相向,她的家人怎样对她她都认了,但她唯独不能接受她的男孩见到她就绕道走。
男孩最后被哭声引回来,他头疼地看着她,说:“你别哭,会把野兽引过来的,你要是被吃掉了,我也救不了你。”
“呜呜……”贝莉儿一把抱住男孩的小腿肚,可怜巴巴地瞧着他,怎么都不肯撒手。
男孩甩不掉她,最后还是心软了,他将她抱起来,带回彼世。
“我叫鬼灯。”男孩说,他看着贝莉儿的猴尾巴,想了想,说,“你就叫小尾巴吧。”
贝莉儿:“……”这是什么鬼名字?
贝莉儿呀呀大叫抗议了半天,男孩装傻没听懂,最后还是没给她改名字,她莫名其妙有了新名字,叫小尾巴。
贝莉儿在这之后真成了小尾巴,一路跟着鬼灯爬,鬼灯没有房子住,就住在一处简陋的洞窟,夜里盖着席子睡石窝,白天还要独自劈柴挑水捕猎烧饭,生活十分艰辛,捡了她一个幼儿回去后,生活更艰苦了。
但是他没丢掉她。
他努力地把她抚养长大,他们如记忆中那般,一起上了学堂,在黄泉政改时去了华夏,地狱建成之后回到彼世,前去地狱工作,一切的发展都和记忆中一样,但是又分明不一样。
贝莉儿时常望着少年发呆,少年待她很好,可是……可是他一直没有说喜欢她,也没有向她求过婚。
在地狱工作一年之后,记忆终于彻底发生分歧,她在年节那天揪着少年的袖子说喜欢,想和他结婚。
少年仿佛受到了惊吓,他在短暂的错愕过后,迅速恢复冷静,他跟她说抱歉,他不接受她的求婚。
因为他只是把她当妹妹。
他不爱她。
在那天之后,少年就开始躲着她,避免与她亲近,像是怕她会误会,但贝莉儿执迷不悟,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少年会不爱她,她一遍遍求爱又被一次次拒绝,她被过去的记忆迷了眼,又在漫长的三十年相处里忘记了,她身处的世界是一场轮回的幻境。
她追着少年追了很多年,时光匆匆逝去,她渐渐衰老,在她生出第一根白发之后,她看着少年依旧年轻的面容,终于哭出了声,她捏着那根白发哭了很久,可记忆中哄着她不舍得她哭的少年却没有出现,他正在阎魔殿加班,他很忙,忙起来好几天都不会回家。
他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一直耐心劝导她,让她不要偏执于情爱,要更专注于事业。
他始终没有爱上她。
贝莉儿在大哭一场过后,终于想开,她辞去了地狱的工作,独自前去异国游历,她去了许多异国的地狱,认识了许多人,见识到许多风景,等再回到彼世,她已经白发苍苍,容颜老去,而前来迎接她的少年依旧年轻英俊。
“你回来了。”少年看着她平静地说。
“我的寿命快要结束了。”贝莉儿笑起来,眉目温软,“由鬼灯你来接我去地狱,总觉得特别安心。”
“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贝莉儿扶住少年的胳膊,说,“鬼灯,别担心,我想通了,我还是爱着你,可是我不会勉强你娶我,你说得对,偏执于情爱的话,就容易看不清这个世界。”
一直以来是她执迷不悟,她自诞生开始就不受期待,她的父亲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扔掉她,她的母亲一遍遍提醒她变强,否则会被流放,那么久远的记忆,在那几场轮回里被挖出来,她总不去在意,但却死死缠着少年,逼着他爱她。
记忆里他爱上她后,对她千依百顺,她要什么他都答应,他待她太好了,令她以为,只有情爱才能将他牢牢绑住,绝不会抛弃她。
可是……可是强迫不是爱呀。
真正爱她的人不会抛弃她,她的母亲虽然软弱,但在星球毁灭的最后一刻,将她抱进飞船,给她一线生机。
鬼灯虽然不愿意娶她,但是每次她游历回来,总会第一个出来迎接她,幼时生活那么艰难,他都不曾抛弃她,她怎么能以情爱的名义将他绑在身边?
贝莉儿想了很多,又说了很多,她的寿命即将要结束了,她抓着少年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直到视线模糊,意识混沌着坠入黑暗。
·
贝莉儿再次醒来,是在深夜的日枝山。
漫长的记忆令她的大脑运转地十分迟钝,她看着天花板发呆,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是不是又陷入新的轮回,直到少年执起她的手,紧张地问她是否不舒服。
“鬼……灯?”贝莉儿看着少年担忧的面孔,视线又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贝莉儿像是触电般抽回手,她从褥子上弹坐起来,怔怔地盯着自己白皙的手背,没有枯槁的皱纹,没有棱起的经络,是属于少女的手。
“贝莉儿,你怎么了?”
少年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声音透出些焦虑,贝莉儿缓缓转头,生硬地问他:“你是鬼灯?”
“……我是。”
“那……我是谁?”贝莉儿指着自己慢吞吞地问道。
“贝莉儿,你……”鬼灯微微怔忪,他很快恢复镇定,耐心地回道,“你是贝莉儿,是我的未婚妻……”
“不……不对吧……”贝莉儿有点恍惚,“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鬼灯皱起眉,但注意到少女苍白的脸色,一瞬间积聚的怒气又散开,鬼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说,“你刚从轮回镜中出来,先躺着好好休息,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鬼灯扶着贝莉儿躺下,起身出去准备食物,但躺下的姑娘却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轮回镜?你刚刚说轮回镜?”贝莉儿紧紧盯着少年,“告诉我,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就想听?不先吃点东西?”鬼灯顺着少女的力道坐下,然后听见小姑娘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响声。
贝莉儿尴尬地捂肚子:“还是……还是先吃吧……”
“好。”鬼灯忍俊不禁地摸摸贝莉儿的头,出去给她端吃的,他准备了不少热食,贝莉儿一边吃一边听少年讲述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当她听到轮回镜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最为恐惧之事时,她突然停止了进食,她抬头注视着少年,莫名其妙地开始掉眼泪,面前的少年吓坏了,擦着她的眼泪问她怎么了,听到他的问话,贝莉儿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后来甚至呜呜哭出声,她哭了一整晚,少年搂着她哄了一整晚。
少年哄到半夜,有点受不了了:“贝莉儿,你在轮回镜里到底看见了什么?你跟我说,我才能帮你解决问题。”
“我才不告诉你!”贝莉儿眼泪鼻涕流满脸,她哭着打嗝,任性地说:“你跟我亲近,证明你爱我。”
“……别闹,你这幅样子我怎么跟你亲近。”鬼灯头疼地给她擦鼻涕,贝莉儿却不依不饶又开始哭。
“你果然嫌我老了!”
“……我没有。”
“你迟疑了!你有!”
贝莉儿哭趴到地上,闹得更厉害,鬼灯没法子,只得抱着小姑娘,拍着她的后背继续哄她,不知哭了多久,小姑娘终于哭累了,靠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叫唤他。
“鬼灯……”
“嗯,我在。”
“鬼灯鬼灯……”
“怎么了?”
“鬼灯鬼灯鬼灯……”
“……你想怎么样?”
“我困了,想睡觉了。”
“那就快睡。”
鬼灯扯过被子,盖在小姑娘身上,他搂着她让她半倚在自己怀里,等着她入睡,小姑娘真哭累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看着熟睡的姑娘,鬼灯松了口气,他轻轻擦掉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拇指擦拭过她哭肿的眼睛,他垂眼看着她苍白的面孔,他看了不知多久,才终于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
贝莉儿睡醒之后就尝到了痛哭一夜的苦果,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眼皮都睁不开,她揉着酸涩的眼睛走出房门,迎面就是一颗骷髅头,圆滚滚的人头将她砸了个正着,贝莉儿踉跄后退,和她的正脸亲密接触的人头掉落在地,在她脚边轱辘滚动,贝莉儿缓缓捂住脸,一声不吭地将脸埋进掌心,鬼灯站在她身边,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头砸中,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贝莉儿……你没事吧……”
“啊……没事。”贝莉儿松开捂脸的手,挂着一行鼻血,面无表情地看向院子里眼熟的某只黑毛猴子和某只滑头鬼,以及檐廊下某位红发的神明。
对了,这里是日枝山。
她被闪电劈中时后,与轮回镜一同掉落日枝山,还是山王日吉神帮鬼灯一起找到的轮回镜。
日吉神不计前嫌帮助鬼灯,真是心胸宽广的神明……
贝莉儿漫无边际地想,然后她被捏住了鼻子。
“贝莉儿,你流鼻血了!你先别动!”鬼灯捏住了小姑娘的鼻子,另一只手高举起狼牙棒扔向庭院里的某只黑毛猴子。
“啊!好痛!为什么打我,那颗人头不是我踢的啊!”黑毛的猴子气跳脚。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俊……啊!”
得意的滑头鬼被一颗人头砸中了脑袋,檐廊上独角的少年脸色黑得像恶鬼,抛掷人头的姿势都还未收回。
“鬼灯君……还是这么率直呢……”红发的山神低头喝茶,后脑勺挂着滴冷汗。
“抱歉,我只是在为我的妻子出气。”鬼灯捏着贝莉儿的鼻子,正直地回道。
“我可没让你给我出气。”贝莉儿睁着双死鱼眼,说话都带着鼻音,昨夜发泄过度,今日都迟钝到被人头砸到,这令贝莉儿有点儿挫败。
鬼灯:“哦,那就当我自己想为你出气。”
贝莉儿:“那好吧,你再给我出气,特别是阿良,揍他。”她还没忘记,滑头鬼趁她生病折腾她的事儿。
“我这就去。”
鬼灯得了令,爽快地跑庭院里,操起狼牙棒,追着猿神和滑头鬼打,猿神和滑头鬼被追得满庭院跑,不时痛苦地哀嚎。
贝莉儿在檐廊边坐下,日吉神递给她一杯茶,说:“喝点吧,在轮回镜中不断轮回的滋味不好受,昨夜你哭了一整晚,黑坊和你的那位朋友都有点担心。”
“你们听到了啊……”贝莉儿尴尬地接过茶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碍事,我才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黑坊也不会暂时戒掉女色。”日吉神像是想到什么,似要笑出声,他掩饰地抿了口茶水,说,“不知道贝莉儿小姐你是否做好准备了?”
“准备?”贝莉儿疑惑。
“哎呀,你竟然还不知道吗?”日吉神目露同情,“贝莉儿小姐是地狱十王的候选人之一,所以你这回到现世,伊邪那美大人就小小捉弄了你一回。”
贝莉儿不相信地摇头:“不可能,我怎么会是十王的候选人?”
“不会有错的,伊邪那美大人可是郑重上报了你的名字。”日吉神双手捧着茶杯,置于膝上,“伊邪那美大人应该十分中意贝莉儿小姐,她力排众议坚持要推选你,为了证明你的能力,她托付众神安排了这次考验。”
“是吗……”贝莉儿喃喃着低头,半晌,突然飘忽地问道,“日吉大人,连您都知道这件事,那是不是鬼灯也早就知道的?”
“这……自然是知道的。”日吉神不解地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问题。”贝莉儿含笑回应,她拇指摩挲着茶杯,眸光微微暗沉。
鬼灯在将猿神黑坊和滑头鬼阿良揍得满头包之后,就看见贝莉儿和日吉神相谈正欢,他不满地上前取走贝莉儿手中的茶杯喝茶,贝莉儿见他喝得急,体贴地给他续杯,连喝了三杯茶后,鬼灯不好意思再喝了,端着张面无表情的脸,把茶杯还给了贝莉儿。
滑头鬼和猿神躲在鬼灯身后偷偷笑,齐齐鄙夷他幼稚。
贝莉儿没有在日枝山逗留多久,早饭过后,她就辞别了日吉神,前去鞍马山完成她未做完的任务,鞍马山和日枝山距离不远,她在途经日枝山时遇见大风,又被雷劈落,这样凑巧,她早该想到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贝莉儿这回是徒步前去鞍马山的,因为她的身后跟着三只小尾巴,滑头鬼和鬼灯以及猿神黑坊都凑热闹跟了过来,猿神今年收到的活祭品是一位身强力壮的男人,他被村民们的这份礼物伤透了心,已经两个月不曾下山,日吉神见猿神和滑头鬼混得熟,对他凑热闹要跟去鞍马山游玩的行为乐见其成。
四人来到鞍马山后,受到热情款待,与在爱宕山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僧正坊十分爽快地接下了任命书,一点不为难贝莉儿,还邀请贝莉儿留下吃晚饭,他吩咐天狗们为新来的几位客人举办宴会。
宴会上,贝莉儿举着酒盏为僧正坊敬酒,笑眯眯地问他:“您是早就知道我会过来的吗?”
僧正坊喝高了,醉醺醺地说:“老夫还担心你来不了呢,彼世那边也真是奇怪,竟一起欺负一个小姑娘,老夫可不愿意参与……”
“是呢,您真好。”贝莉儿感激地继续给僧正坊敬酒,转身又给滑头鬼和猿神倒酒,感谢他们陪她来鞍马山,等敬完这两人,她回到座位上安静地喝茶,鬼灯凑到她身边,眼巴巴地瞧着她。
“贝莉儿,我也陪你来鞍马山……”
贝莉儿冷漠脸:“哦,谢谢。”
鬼灯:“……”是错觉吗,贝莉儿突然对他特别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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