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心情不好。

    糟糕的情绪自午休开始就没有好转过,焦热地狱潮湿沉闷,铁镬处的六口大锅灌满了赤铜,锅底业火熊熊燃烧,烧化了整锅赤铜,鬼灯不快地拖着亡者往锅里丢,沸腾的赤铜水因为高温不住冒泡,亡者丢入锅中溅起少许水花,赤铜水几滴溅落,在地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锅中的亡者来不及惨叫便被烧得皮开肉绽。

    “鬼灯,你要不要休息下?”

    焦热地狱人手不足,鬼灯被临时调来帮忙几日,他平日里干活认真,十分受前辈们欣赏,今日他沉着脸埋头虐亡者,更是格外卖力,站在锅前搅拌赤铜水的狱卒见少年神情不愉,只以为他太过劳累,劝他休息。

    “不用。”鬼灯冷淡地又去拖亡者,亡者们见识过他的狠厉,纷纷四处逃窜。

    “鬼灯这小子今天不太对劲啊。”

    亡者们东躲西藏不肯就范,鬼灯抡起狼牙棒就着亡者的头狠狠敲下去,铁镬处的老员工们听着那声钝重的响声,只觉得脑壳疼,少年今日面色阴沉,下手也格外狠。

    “鬼灯,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不会是和贝莉儿吵架了吧?”

    少年又一次干净利落地将亡者丢锅里,亡者的惨叫在整个铁镬处回荡,煮着赤铜水的热锅都仿佛震了一震,一旁的狱卒们咽了咽口水,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了,前些日子刚招的新人里有一位漂亮姑娘,女狱卒实在稀罕,所以整个地狱都对这位姑娘保持了高度的关注,鬼灯初来铁镬处那天,他们有幸见到这位漂亮姑娘,传闻中的漂亮姑娘身姿婀娜,面容姣好,乍一出现在昏暗的焦热地狱,便引起众人注意,只见那姑娘娉娉婷婷地上前朝他们鞠躬问好,他们正不解这姑娘来铁镬处的缘由,却见新来的独角少年上前牵起了她的手,和她携手离去。

    那日起焦热地狱的狱卒们就知道了,新来的少年和传闻中的漂亮姑娘是一对小情侣。

    “我们没有吵架。”鬼灯抡着狼牙棒砸向地面,郑重地做回应。

    果然吵架了!

    一旁的狱卒们看着身后怨气弥漫的黑脸少年,语重心长地劝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不过女孩子嘛,多哄哄就好了,你自己在这生闷气,她又不知道。”

    “都说了我们没吵架。”鬼灯眼神像把刀,仿佛随时候着要将人千刀万剐,狱卒们惊悚地后退,这孩子好吓人,他们……他们还是别说话了,总觉得再多说一句就要被丢锅里和亡者一起煮了……

    劝告声总算是没了,鬼灯将狼牙棒扛在肩头,恶鬼似的走向亡者,他没和那姑娘吵架,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人在闹别扭罢了,中午看见他喜欢的姑娘一点不避嫌地和异性说笑后,他和她发了脾气,可是那姑娘却一点不把他的警告当回事,转头就回三途川叫上那两名狱卒一起吃午饭,他心里堵得慌,这姑娘在学堂里从不和异性靠近,可在地狱里一同工作的几乎都是男狱卒,让她孤身一人工作分明不可能做到,他一开始就明白这个结果的,可他却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善妒。

    不想看见她对别人露出笑容,想将她囚禁起来,她让只看着他一人,只对他展露笑颜,在某一刹那,他真切地产生了这样糟糕的想法。

    这是不对的,因嫉妒、贪婪而犯下罪行之人,会堕入合众地狱。

    他陪着那姑娘阅遍了邪淫罪,怎么他自己却产生了那样不切实际的妄想?

    鬼灯骤然捏紧了狼牙棒,他一贯能忍,自幼时开始他就一直将那姑娘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哪怕一度被拒绝,他也凭着对她的尊重,忍了二十多年,不曾逼迫她,他总想着那姑娘是喜欢他的,所以他可以等待,等着成为她心目中的模样再去追求她。

    可是现在他不想再忍了,哪怕那姑娘喜欢他,若他们不建立明确的关系,无论他再怎么嫉妒也没有立场指责她。

    对,他得挑明那层关系,他不能阻止她和共事的狱卒止乎于礼的亲近,但是至少他要让对她有所企图的异性明白,她不能被任何人肖想。

    ·

    临近下班,贝莉儿清点好武器库的刑具,绕过正在修建的阎魔殿,前去焦热地狱的附属小地狱铁镬处,焦热地狱是惩罚欺骗、妄语的地狱,已开设三处附属小地狱,分别是血河漂处、饶骨髓虫处以及铁镬处,铁镬处有六口重锅,能带给亡者六重痛苦,鬼灯三日前被叫去铁镬处帮忙,铁镬处的亡者最擅口舌之争,总以无罪自辩,鬼灯脾气耿直,一言不合就爱动手,得知他被调去铁镬处时,贝莉儿还特地前去探视,就怕他和亡者发生争执。

    焦热地狱的温度较之其他地狱炎热不少,尤其是铁镬处整日用业火煮赤铜水,所以更加潮湿闷热,贝莉儿走到铁镬处时,身上已经闷出薄薄的热汗,沸腾的赤铜水蒸腾起灼烫的汽雾,尖利的惨叫在耳畔环绕不去,站在高处搅拌赤铜的狱卒见到贝莉儿到来,远远冲她打招呼:“贝莉儿,你来找鬼灯吗?”

    “嗯,鬼灯还在忙吗?”贝莉儿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少年的身影。

    “鬼灯他……去找躲起来的亡者了。”狱卒从高架上下来,他的脸被高温的热气熏得通红,神情有些无奈,“他今天太拼命,可把亡者吓坏了。”

    “鬼灯他怎么了?”

    “咦?你不知道?我们还以为他和你吵架了……”狱卒惊讶道,“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对亡者下手特别狠,今天下午就一直没停下过,亡者们都被吓跑了,现在大家都出去找亡者了。”

    “这样啊……我会开导他的。”贝莉儿歉意地鞠躬,“真是抱歉,鬼灯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年轻人嘛,总有点脾气。”这位临近中年的狱卒宽厚地笑起来,指向她身后,“哎呀,他们回来了。”

    贝莉儿转身,果然看见不远处渐渐出现的几道人影,身形颀长的少年单手扛着狼牙棒,拖着几个亡者面容冷峻地走来。

    “鬼灯!”贝莉儿快步跑到少年跟前,扫了眼被他拖着的亡者,“亡者都抓回来了?”

    “嗯。”鬼灯拎起亡者,一把将他甩进放满了蛇的第六口锅,掉进锅中的亡者立即被满锅的蛇啃咬。

    “前五口锅都在煮赤铜,为什么第六口锅就变成煮蛇羹了呢?”贝莉儿歪头看着满锅乱舞的蛇,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口锅也不是赤铜,只是普通的地狱水。”鬼灯下意识地纠正道,他的视线扫过身旁的姑娘,又迅速撇开。

    “好吧,反正无论煮什么,亡者都会很痛苦。”贝莉儿揉揉鼻子,问道,“鬼灯你要下班了吧?”

    “嗯。”

    “一起走?”

    “我还要写报告书……”

    “那我等你。”

    贝莉儿乖乖巧巧地退到一边,含笑看着他,鬼灯心里别扭,也不应声,神情十分冷淡,一旁的狱卒们看不下去了,有人一巴掌拍向他肩膀,唾弃道:“你小子虐了亡者一下午,还没发够脾气,竟然让这么可爱的姑娘等你?”

    “不要以为长得好,人家姑娘就能容忍你的臭脾气,现在对象不好找,你看我都单身了两千年!”

    “说得是,对姑娘要积极一点,报告书明天交,你现在写什么写?”

    热心的狱卒们将鬼灯推到贝莉儿身旁,就差将他打包起来交到贝莉儿手上,少年发起脾气太可怕,他们心里压力也好大,所以赶紧走吧别墨迹。

    在众人的劝说下,鬼灯最后还是没写报告书,磨磨蹭蹭地和贝莉儿走了,一走出地狱门,贝莉儿就伸手牵起少年的手,神神秘秘地冲他笑:“鬼灯,要不要和我去喝酒呀?”

    “喝酒?”

    “嗯,我们去喝酒。”贝莉儿笑眯眯地点头。

    “你想做什么?”鬼灯满脸怀疑,小姑娘滴酒不沾,会想到带他去喝酒,肯定有阴谋。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关心你。”贝莉儿拽着少年走,“好啦,快走吧。”

    “你……”

    “不许拒绝。”贝莉儿笑容未褪,眼底却浮出森森阴翳,“听到了吗,鬼灯?”

    好脾气的姑娘威胁起人来也一点不含糊,鬼灯当场被震慑:“听……听到了……”

    “真乖。”贝莉儿满意点头,欢快地拉着少年前去彼世热闹的生活区,穿过交易市场,酒馆的位置位于后巷深处,贝莉儿将臭着脸的鬼灯推进酒馆,只听满屋妖怪欢喜地大声吆喝。

    “啊,来了来了!”

    “哟,好久不见啊,大鬼大人还有……大将!”

    “好久不见,各位。”贝莉儿从鬼灯身后探出头,开心地挥手。

    “哎呀,鬼灯大人还是这么严肃。”土蜘蛛端着六个酒碗,呼噜噜地喝酒。

    “他呀,就爱板着脸……嘶……”贝莉儿表情一僵,手背传来一阵疼痛感,只见黑着脸的少年正借着袖子的遮掩捏她手背肉呢。

    “大将,你怎么了?”槌子滚怪一蹦一蹦地跳到她跟前。

    “没事没事。”贝莉儿讪笑着想抽回和少年交握的手,少年却怎么也不肯撒手,无声地抗议她隐瞒的行为,贝莉儿没法子,只得拉着少年坐下,她在他耳边低声解释,“我也是想给你个惊喜,别气了。”

    “什么时候约的?”鬼灯语气不善,他早知道这姑娘不会无缘无故带他来喝酒,但他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这群妖怪私下有了联系。

    “前些天在合众地狱里遇见了阿枭,那时候约的。”贝莉儿端来酒盏递给少年,“你不也很喜欢喝酒吗?在华夏都尝遍各地的酒了,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能随意喝酒的聚会。”

    “我可没说过喜欢。”鬼灯接过酒杯,口气仍旧别扭。

    “你也没说过不喜欢,参加西王母的蟠桃宴时你不就很开心?”贝莉儿取来酒升给少年斟酒,他们在华夏去过酆都去过昆仑山,华夏民风淳朴,百姓皆好客,昆仑山上的仙女风姿绰约,待人友善,她和鬼灯途经昆仑山时,恰逢西王母举办蟠桃宴会,西王母有着长长的豹尾,尾巴上覆满图腾一般的神秘符文,嘴里和鬼灯一样有着尖尖的獠牙,西王母容颜端庄秀丽,眼神不怒自威,但对待来自异邦的他们却十分热情,让他们在闻名的蟠桃宴会上有一席之位。

    她记得那会儿鬼灯喝酒喝得欢,简直千杯不醉,喝倒一大批神明。

    “那不一样。”鬼灯撇开视线,没告诉她,华夏的王母娘娘是长生女神,他带她去昆仑山,怀着私心,盼着能给她延寿。

    “哪里不一样了?”贝莉儿无奈道,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妖怪们,说,“你看,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十几年没见,鬼灯你要高兴点,你要是气我哄骗你来聚会,那晚上我给你赔礼道歉。”

    他可不是在气这事儿……

    鬼灯微微叹了口气,喝掉杯中的酒,说:“知道了。”

    “这才对嘛。”贝莉儿跪坐在少年身旁,举着酒瓶又给他倒酒,这时,热菜上桌,贝莉儿取来碗,体贴地为他夹菜,她知道少年今日心情不好,因而格外温顺。

    “多年不见,大将和鬼灯大人依然恩爱呢。”阿枭笑盈盈地调侃。

    “确实呢,大将不打架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女人。”

    有妖怪起哄,一点不忌讳地揭贝莉儿的短,贝莉儿也不恼,笑着说:“我倒希望我是男人,做女人可麻烦了,还是男人简单一点。”

    “大将,男人也有很多烦恼,不要小看男人啊。”雄性妖怪们嚷嚷道,开始一条条列举所谓的男人的烦恼,烦恼最多的那位被飞缘魔缠上,飞缘魔与般若一样是女人的怨念所化的妖怪,飞缘魔生得貌美妖艳,最爱吸食男人的精血,被缠上的妖怪脸色青红交加,吓得拔腿就跑,飞缘魔勾着他的脖子咯咯笑。

    “跑什么呀,奴家会让你快乐的,今晚就陪奴家过夜吧。”

    “你要不吸我的血我就陪你!”

    “嗯哼~贪心的男人。”

    飞缘魔笑得酥媚入骨,可相识多年,妖怪们都知根知底,一点没被诱惑,好事的妖怪拍桌起哄:“飞缘魔,快咬快咬!”

    “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

    被缠上的妖怪欲哭无泪,绕着酒馆满屋跑,槌子滚怪举着小酒瓶滚到贝莉儿腿边,伸出细长的手脚嘟囔着要给贝莉儿敬酒,贝莉儿正忍着笑,心情极好地取来酒杯俯低身子,矮小的槌子刚好够到酒杯,他小心地将酒倒进杯中,酒杯倒满了米酒,贝莉儿仰头一口喝光,微甜的辛辣液体灌入喉咙,贝莉儿微微蹙眉,又迅速展开,她看着槌子露出微笑:“谢谢。”

    “大将,我们去跳舞吧。”槌子举着酒瓶手舞足蹈,身子碰到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大将要跳舞的话,我来唱歌!”洗豆妖积极响应。

    “奴家也可以吹骨笛伴奏哦。”阿枭举起了由亡者桡骨打造的笛子。

    “诶?可我……不太会……好吧好吧,别拉我呀,小槌子。”贝莉儿被兴奋的槌子拉着走,酒桌前方是一块空地,专门为饮酒作乐的客人们玩乐助兴所设,贝莉儿尴尬地被拉上台,瞧着满屋欢呼的妖怪们叹了口气,微微一鞠躬:“难得聚会,我就为大家跳一曲舞助兴,你们可别笑话我呀。”

    “怎么会呢,谁敢笑我们揍他!”

    “大将加油!”

    妖怪们高声鼓舞,期待地等着他们漂亮的大将起舞,然后……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台上的姑娘轻挪脚步,扭着腰肢优雅起舞,神情高洁而不可侵犯,随着她起舞,台下的妖怪们一脸窒息地捂住了胸口,鬼灯更是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这姑娘在地狱跳镇魂除魔的神乐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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