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下室里，几个老年人七嘴八舌的说教着坐在众人前方的黑发男孩。
他们三句话不离家族、奉献，十句里面有一半是在暗示威胁他一步步打入村子中心，为一族的未来铺路。
另外有一半，则是在指责他的任性妄为、无法无天。
而被他们批评教育的对象呢？
因为在地下室所以把绷带解了下来的千烨盘腿坐在地上，没精打采的耷着眼睛，一手托腮视线下垂，然后极尽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面对众人跪坐的富岳抽了抽嘴角，毫不意外的听到讨伐男孩的声音更大了。
他看了千烨一眼，心里计算着时间。
果然，已经用行动暗示了自己心不在焉的男孩不耐烦的掀了掀眼皮，呛声道：“烦死人了，死老头们！”
指责的话语戛然而止，长老们死死的盯着他，气的脸色发青。
就算是个难得的天才，但是这也太过目无尊长，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男孩身后，其余有资格参加集会的宇智波们暗暗传递着眼神，不动声色的关注着事态发展。
千烨像是知道长老们内心所想似的，双手抱胸直起身子，漆黑的眸依次将几个老人看过来，轻嗤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和轻蔑。
“我算是见识到老爷子说的拖后腿是什么意思了。说真的，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一个劲的防范家里人还想夺权的家伙呢。”
富岳深沉的看了他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感慨的叹息。
——总结的太到位了。
“宇智波千烨，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三勾玉写轮眼就可以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经验，心态，这都是你没有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捻死的强者多得是，等你上了战场就会明白自己有多微不足道！”
长老之一尖利严苛的批评着他，看着千烨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带着些倨傲。
“你初来乍到，不明白一族在村里的处境，这也难免，以后你就能慢慢体会到了，也就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家族的荣耀都是第一位的！”
另一位长老也开口搭腔。
千烨掏了掏耳朵，意味深长的看了富岳一眼，目光里的揶揄让他嘴角抽搐。
上次，他拿家族第一的观念教育千烨的时候，立刻就被打了脸。
二十五岁的年轻族长规矩的跪坐着，默默等待，一言不发。
“啰嗦啊。”
男孩拉长着声音不满的抱怨着。
“你！宇智波千烨你不要太过狂妄！”
“我看狂妄的是你们才对吧，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头子们。”
男孩的声音充满颓唐，却莫名让人感觉全身发冷。
偌大的地下室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燃烧着的蜡烛发出“噼啪”的声音。
千烨像是没有感觉到众人震惊又不可置信的心情似的，吊儿郎当的坐着，上挑的眼尾勾起嵌在骨子里的傲慢和肆意。
他年龄在所有的人里最小，但是他身上一瞬间迸发出的强大自信却是那么耀眼，混上不知名的气势，竟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无关实力，而是心性和格局上的压倒性优势。
伴随着血脉传承下来的强者的气魄，加上攘夷战争中残杀了数千天人磨砺出的粘稠的血腥罗刹气息，所带来的压力。
这一刻，宇智波千烨确确实实的，站在高处，蔑视着脚下的人们。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烦不烦啊？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敢小看我的话，杀了你哦！”
他以开玩笑一般的口吻说着，眼睛明明无害又好看的弯起，漆黑的瞳仁中却放射出猎食者的冰冷和残忍。
“我不知道你们嘴里说的荣耀到底在哪里，但是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那就是光凭你们这些老头子们说的打入村子内部拿回情报的方法，绝不会带来什么狗屁荣耀。”
有的长老的脸憋红了，底下的族人们交换着眼神，然后抬起头注视着那个懒散却腰背挺直的小小背影。
“我是不懂那些政治啊外交啊什么的，但是我懂得想要交朋友就起码得拿出草莓牛奶分享，再不济也得拿上最新一期的Jump，不然下一次谁还跟你玩啊。”
“你们这些老头子，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有的族人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但是眼中却不约而同的带上了一抹沉思。
“正好我在这里也替我家的那个老头子说一句。都是快进棺材的老家伙了，就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厚着脸皮拖后腿了。”
千烨双手抱胸，一手手指有些不耐烦的敲打着胳膊。
有些话他没说出来。
他对木叶什么的没兴趣，也没多少归属感，如果真的如长老们所说，未来会处处受排挤，他极有可能直接跑路，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一是带土想成为新的村花，二是卡卡西加贺他们都在这里，三是还有织田信和那个笨蛋在……羁绊太多，他走不了。
所以他肯定会把木叶忍者这条路走到底。
然后理所当然的，最明显的问题就一下子蹦到了眼前。
他这几个月好歹了解了这群亲戚的思想。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对这个村子有很高的归属感，渴望着融入进去。
偏偏一个个又都是别扭到让人蛋疼的不坦率性格，说的跟想的完全相反，完全是自己作死把自己往远处推。
——行吧，为了除了打架不会有什么破事儿来烦他的未来。
他无限烦恼的翻了个白眼，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面前气的脸色发青的长老轻轻挑起唇角。
散漫的眼神慢慢定了下来。
“我这个人啊，遇到看不过眼的事情就没办法袖手旁观，更何况那个老头子还拜托过我，族里也有不少不错的小弟。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
他沉声说着，到最后慢慢敲打胳膊的手指倏然停住，抬眼展现出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强势和蛮横在其中暴露无疑。
“我会按我的想法来干。这个宇智波一族的事情，我管定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他只是坐在那里，连一点胆怯和犹豫都没有，就任性又嚣张的说出了这样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
他到底能不能做到呢？没有人知道。
但是，最起码在这一刻，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众人都顺着他的话语在思考，众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的被他所震撼。
他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他的目光比谁都放得更长远，他看到的地方，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
时间步入夏的末尾，河边葱茏的大树上，黑衣男孩懒洋洋的躺在树杈之间，白皙的皮肤上投射着斑驳的细碎阳光。
千烨双手枕在脑后，两腿交叠，无神的抬眼看着头顶的绿叶。
那天在宇智波一族的秘密地下室，他有在富岳的示意下打开写轮眼看那块石板。
三勾玉写轮眼，能读到的内容只有宇智波的过往，以及开启万花筒写轮眼的方法。
在这其中，宇智波的过往，当然少不了一个人。
宇智波斑。
千烨对他的那些丰功伟绩，跟千手柱间的著名战役完全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或者说他关心的，只有两句话。
开启万花筒写轮眼的方法是杀死最亲近的人。
宇智波斑夺走了弟弟的眼睛，获得了永远的光明。
【哥哥永远不知道，做弟弟的，其实也想要帮助他。】
「杀死最亲近的人。」
【像我一样，不断的为没能帮上哥哥，反而成了他的累赘而感到后悔。】
「夺走了弟弟的眼睛。」
耳边回荡着水声的潺潺。
男孩沉默着，周身的气息几近凝滞。
不需要怀疑，也不需要求证。
——那个“弟弟”是谁，他心知肚明。
一片寂静中，脑海里突然响起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
“泉奈大人，是自愿的吧？”
千烨抬手遮住双眼。
“我知道。”
他顿了一秒，蓦然发出一声扭曲崩坏的轻笑。
“那又如何？”
指缝间，一抹猩红到令人胆寒的残忍红光，无声的闪烁着。
空气在那一瞬接近凝固。
“千烨？”
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让黑发少年猛地全身一僵，也让原本紧张到极致的清光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千烨很快放下手坐起身子，低头看向出声的人。
他站在水面上，脚下时不时出现两个小小的涟漪。
晚夏的日光还很强烈，照在他银白色的发丝上，恍惚间让人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好像永远也晒不黑的皮肤白皙而光洁，黑沉的双眼静静的盯着千烨，里面有远超同龄人的睿智和成熟，在看着千烨时，又带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温度。
卡卡西平静的看着千烨漆黑的双眸，好半晌才轻轻开口：“你在干什么？”
竟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千烨望着他，一声不吭，好半晌才突然回神似的，轻盈的跳下树。
他在空中撑开伞，落地时伞檐下压遮挡了一下表情，再抬起时，便又是平常的那副散漫含笑的样子。
“你看就知道了，我在偷懒啊。”
他理所当然又无辜的说着，换做平时卡卡西肯定已经开始吐槽他，但是这一次，他只是表情不变的盯了他几秒，眼底有凝重和担忧一闪而逝。
但是看着千烨不变的笑脸，他最终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微不可察的弯起眼睛。
“是吗。”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个动作跟千烨有多像。
他没有问。
千烨心里一颤，看着他的目光不可抑制的就柔软下来。
——他没有问，他也就不必撒谎来骗他。
他朝卡卡西的方向走了几步，有几分新奇的看着他站在水面上的样子，孩子气的透出几分跃跃欲试。
卡卡西唇边弧度扩大，后退几步，开口指点：“把查克拉附在脚底，尽量分的均匀一些。”
千烨听话的低头摸索感觉，没几秒就抬脚上前，轻轻的踩在了清凉的河面上，创造出跟卡卡西一样的小小涟漪，然后挑挑眉，很快放上另一只脚。
卡卡西赞叹的微微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笑：“你的控制能力很不错啊。”
千烨正在水面上一步步走着，闻言立刻笑开了，但是他马上收敛了笑容，漫不经心的掏着耳朵看向一边：
“嘛，学会豪火灭却之后再做这些就很简单啦。”
满不在乎的语气中有着努力压抑的一分得意，飞扬的眉和上挑的唇角，全都神气活现的昭示着他的心情。
卡卡西看着他，目光温润柔和。
千烨又跳了两步熟练感觉，然后看向卡卡西，懒懒散散的笑：“你在这里干什么？”
“修炼。”
银发男孩平静地回答着，转头去看远处的小河边还在练习踩水的带土和指导他的琳。
他当然不会告诉千烨，他是无意中嗅到随风传来的千烨身上的气息，才静悄悄的一个人走到这里来的。
自从护送世子回来后就没有过的两人独处，当然不能让带土那个白痴破坏。
但是他没想到，竟然会看到千烨浑身气息不稳，隐隐的还有杀气泄露的样子。
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隐藏在那之下的，他所熟悉的千烨的悲伤。
贯穿他的整个记忆的，那种绝望的悲伤。
卡卡西担心着他，但是犹豫许久，到底还是没能问出“你怎么了”。
他总感觉，那样的千烨跟他不在同一个世界。他无法插足，千烨也不会让他插足。
他沉默的看着远处发呆，却不知道当他扭过头去的时候，千烨也在静静的注视着他。
黑发男孩想起加贺所说的那句，卡卡西是第一发现者。
他不想在这个同样有着痛苦过去的人面前展示过多的黑暗，展示自己的脆弱和不安，让他担心。
卡卡西那么聪明，那么敏锐，又那么敏感多思，无论什么事情都喜欢放在心里，翻来覆去胡思乱想。
他以为自己没看出来吗？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过去，他待自己的态度就总是带着小心翼翼。
这让千烨哭笑不得。
他已经从过去走了出来。他的心灵被银、清光、神乐、新八、十四尼……现在还有带土、加贺、柊吾、疾风……被许多许多人填满着。
他坚持着深深嵌入灵魂的武士道，有想要拼死保护住的人，有想要打败的目标，他在一步步的向前走。
但是卡卡西不是。
他在失去一切的时候，没有坂田银时向他伸出手。
他一个人在黑暗里默默的舔舐着伤口，用冷漠和规则武装自己，将无助和脆弱全都藏了起来。
旗木大宅有多空旷，卡卡西的内心就有多孤独。
他一直是一个人。
他封闭着自己，躲在黑暗中竖起满身的刺，拒绝着整个世界。
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里有过去，可能也有现在。
但是独独没有未来。
千烨曾经想过，要是那天没能遇到银时，自己到底会成为什么样子。
没有答案。
太恐怖了。那种未来他无法想象。
但是，这种他无法想象的未来，却是卡卡西的真实。
在同样天空塌下，失去整个世界的那一天，旗木卡卡西，没有遇到他的“坂田银时”。
一想到这里，心脏便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传来令他脸色发白的钻心的疼痛。
他必须做点什么。
千烨想着。
刚刚萌芽的感情混合上深厚沉重到令人心惊的怜惜和珍视，在男孩的心灵中扎根、成长。
想要保护他。不，只是这样还不够……
想要让他远离一切黑暗，远离一切痛苦，让他再也不用流泪，再也不会孤独。
想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让他可以发自内心的露出笑意，再也不会露出死寂空洞的眼神。
想要跟他一起向前走。
他定下眼神，看着卡卡西瘦削清冷的侧影，感觉刚才心里疯狂涌动着的愤怒和悲哀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平复下心情，不由自主的弯起眉眼，露出一个跟以往都不同的笑。
——想要现在就告诉他。
“卡卡西。”
他轻缓的唤着。
卡卡西回头，一眼就望进他深邃而干净的眸子。
漂亮的眼尾勾起，黑眸好似盛着整个星河。
有和暖的微风吹过。
“我……”
“嗖——”
正说着话的人眼神一厉，迅速合伞抡圆了挡下暗器，与此同时卡卡西也拔出了白牙，转身目光犀利的看向来人，却惊讶的愣住。
——宇智波？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不解的皱了皱眉，看了眼脸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千烨。
“果然名不虚传啊，千烨君。火核，你还要打吗？”
黑色长发，五官出众，一看就是标准的宇智波的少女站在苦无在手的少年身后，朝千烨礼貌又歉意的微笑着。
被她称作“火核”的少年紧绷着一张脸，双勾玉写轮眼灼灼的盯着千烨。
他压低了身体的重心，苦无在手，眼神愈发犀利起来：“再来打一场吧，宇智波千烨！我要为过去的失败雪耻！”
千烨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个。
空气寂静了一瞬。
容貌出众的男孩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血腥到堪比恶鬼的笑容。
“宰了你。”
气氛一瞬间跌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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