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凉唇线紧抿,许久都说不出话,眸色极暗。
说不清究竟是愤怒还是失望。
桐庐散人低头看见自己的右肩又溢出了血,嘴角一抽:“好人做到底,麻烦帅哥你给我重新包包。”
这张皮囊没有过分出彩的地方,看上去甚至有些寡淡了,中人之姿,达不到上乘。人也只是身手不错。
有点像叶可青。
有点像他。
顾笙凉闻言突然摇头轻笑了一声,支起一双长腿,眯起狭长眼眸细细地打量着他:“我有时候真觉得……”
戛然而止。
桐庐散人干脆自己动了动手指想去碰自己的伤口,却立刻痛得老老实实地躺着,一头冷汗。他连头都敢没抬,小声抽着气问他:“你觉得个什么?突然觉得散人我今天异常美丽动人?”
顾笙凉顿了下,把话咽进肚子里。然后将床上的被褥往桐庐散人脑袋扔去,长腿一迈出了马车,再没看他一眼。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其实这都管他屁事。桐庐散人自己都不怪他,他是闲疯了掺和一手。
桐庐散人吹了下自己肩膀,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血迹越染越开,在顾笙凉背后喊着:“你至少给我擦擦汗再走吧,就这样弃我而去会不会太草率了?”
顾笙凉脚步没顿,长腿迈着走得十分干脆利落。
“你以为你在使唤谁?”
门被毫不留情地重重碰上。
桐庐散人艰难地把头从繁重的被褥中探出,精细的蚕丝被乱七八糟地盖在他的身上,不过他满头热汗也没力气管。
他这才找回了点,他认为的熟悉的暴躁顾笙凉的感觉。一别十八年,他觉得顾笙凉是变态了,变化大到吓人。
居然还讲起了道理。
——
梁文衣和叶可青直到傍晚才回来,梁文衣乖顺地跟在叶可青身后,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支短笛,似乎是在想什么,眸子微微放空。
顾笙凉叼着片树叶斜倚在车门上,看到他们挑眉吹了声口哨。瞥见叶可青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青白,他站在原地没动,指尖一划变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扔进了叶可青的怀里。
手炉冒着白烟在空中掠过流畅漂亮的弧度,清冷暗香扑鼻,让梁文衣猛然回过了神。
叶可青笑着接过,低声道了句谢。
梁文衣看见顾笙凉于是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启唇沉沉地叫了声师兄,面上表情看上去有些难堪。
难得难堪。
“怎么?”顾笙凉闷声笑了起来,狭长眼尾上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想要服软然后给我道歉?”
“没叫你。”梁文衣被顾笙凉就这样拆穿了心事,面上有些挂不住,立刻和他拉开了距离:“我叫的是叶师兄。”
顾笙凉挑眉哦了一声。
叶可青沉默地看着一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覆在面具后面的脸上表情得意又不屑。
让梁文衣相信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她其实远远没有顾笙凉难缠费劲。明里的怀疑要比时刻的猜忌好上太多,缠绵的煎熬几乎才真正让叶可青夜不能寐。顾笙凉看上去似乎是相信他,但其实每时每刻几乎都是在明里暗里地试探着,日子难熬到让叶可青头疼。他虽然能做到几近完美,但是要滴水不漏实在太难。
他手上的筹码和掌握的东西都太多。
多到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他回神瞥见梁文衣的头顶,把顾笙凉拉到另一边去,然后揉了揉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梁文衣的头:“师妹你怎么了。”
“师兄,你能回来,我真的……”梁文衣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侧头:“我其实是真的很高兴。”
错就是错。
道歉她说不口,顾笙凉也实在不需要,而该给叶可青道的歉她已经说过了。她当着顾笙凉的面再说出这番话,是服了个软认了个错。
顾笙凉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梁文衣,他冷不丁地插了句嘴:“你现在才开始高兴,会不会晚了点?”
梁文衣闻言面上表情更难堪,气得额上青筋直跳。
“多大点事,至于闹成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叶可青大笑一声,拉住他们一人一只手:“没什么可吵的。”
顾笙凉点头,抬手狠狠揉了下她的头。梁文衣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
——
当晚还是没继续赶路,他们干脆就登了附近的水岛找了个客栈休息,因为梁文衣。
即使确认了陪着他们的是真的叶可青,梁文衣还是比顾笙凉想象的更照顾桐庐散人,她是碍着桐庐散人的伤才提出留下的。
顾笙凉看着她:“你少多管闲事,还嫌麻烦不够多?”
叶可青用手肘捅了他,语气里听不出责怪,格外虚伪地皱起眉头:“话不能这么说,桐庐散人还伤着,多留会儿也不碍事。”
曾绍明帮着梁文衣一起扶住晕乎乎的桐庐散人,眼神到处乱瞟,但却是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寄人篱下,格格不入,也格外的不舒服。
曾绍明看了面色苍白的自家师父一眼,鼻子突然酸酸的。
“能不能先找个房让我师父躺躺?”
顾笙凉打量起不太清醒的桐庐散人,不过终究也还是默许。
三间上房,梁文衣一间,曾绍明和桐庐散人一间,顾笙凉和叶可青一间。
也是巧了,当夜居然谁都没睡。
梁文衣翻来覆去睡不着,憋了一肚子话,最后还是没忍住,敲开顾笙凉和叶可青的房门,想把顾笙凉带到屋顶上讲话。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烦躁之感,魂不守舍难受极了,不吐不快。
顾笙凉刚躺下,眼睛还没阖上就被梁文衣叫了起来,他烦躁地应了。
待顾笙凉走后,叶可青一人坐在空荡的客房里,脸色相当不好。他犹豫着究竟是去偷听顾笙凉讲了什么,还是干脆趁这个时候不动声色地杀了桐庐散人,然后嫁祸给曾绍明。
桐庐散人折腾了一天又吃不下去东西,当晚就发起了高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连自己是谁都说不上来,吓得曾绍明忙里忙外打水给他降温。
桐庐散人吃力地翘起一根指头,手臂没有抬起来,连眼睛都没睁开:“我服了,怎么还能追到这儿来?谁派你来的?”
曾绍明把他师父那根手指按下,桐庐散人又不服气地重新吃力把它翘起。
他叹了口气,把井水浸过的毛巾轻轻地搭在桐庐散人的额头上:“没有人派我来。”
“那你吃饱了撑的来这陪我,骗谁呢?”
曾绍明又叹口气。
——
顾笙凉跃上屋顶的时候梁文衣已经等了好久,而且还带了整整四坛酒。她早已经揭开了一坛,仰面躺着,喝得浑身都是酒气,脸颊泛红。
顾笙凉面无表情地站了好一会,终于上前踩住酒坛按下梁文衣的手:“其实你是男人吗?”
梁文衣踢了他一脚,又灌了口酒:“你知不知道你磨蹭了多久?我以为你还要梳洗打扮一会儿才上来。”
“别他妈恶心我。”顾笙凉用脚勾起一坛酒,揭开泥封仰面喝了个够,也支起腿躺下了:“你找我要说什么?还是只想单纯拉着我不让我睡觉?”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现在倒是知道着急了,我还能清醒多久你就敢这么浪费时间。”
顾笙凉啧了一声。
“奇怪。”梁文衣叹了口气,眼神清明,她伸出两根指头在眼前晃了晃:“我只是太难相信了。”
说着她猛然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还是不敢相信,尽管他有足够多的理由来证明他就是叶师兄。”
顾笙凉半坐起,提着酒坛水一般往下咽着酒,然后擦了擦嘴:“梁文衣你是没钱了吗?这酒可真他妈有够难喝的。”
梁文衣又躺了回去,抬脚踹翻一个空坛,语气不爽:“我在和你聊这个吗?”
顾笙凉修长脖颈上都是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白。他仰面眯起眼睛,状似不经心地问:“你是在失望?”
梁文衣用胳膊挡住眼睛,闷闷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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