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白枝抬眼望去。

    来人水色长袍镶绣着流云般的银丝滚边,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衣上,身形修长,腰间佩了块通透剔白的美玉。面容同样清隽出尘,皑皑白雪,青山一黛,宛若谪仙,就是这般不沾烟火气的男子在看向她的时候,眉心蹙起,有了愁容。

    他刚才说她被下了药,看那意思,是……慢性毒/药?!

    果然纯正的炮灰角色拥有的都是狗血遭遇。

    年雾清已经走到她身前,坐下就伸手为她把脉。速度之快,白枝还打算说个矜持的男女授受不亲的都没来得及。

    触摸在她脉搏的手指带着凉意。面对这号不清楚底细的人,白枝心里没底,有些担心地左右张望。

    “卿卿在看什么?”年雾清一看到她嘴角就嗪了笑意。

    “没什么……”白枝抽回手,心虚得厉害。

    凉了,以戚延的能力,只要想知道绝对能得知她今日去了哪做了什么。背着男主幽会老相好,下场嘛……她怎么就一股脑明目张胆地来了?之前约好的茶楼见面她怎么就忘了?后悔,就是很后悔。

    只见美男使出小性子,嗔怪道:“卿卿今日还未喊我。”

    白枝硬搬硬套,还算自然:“雾清。”

    年雾清又笑了起来。

    这么一个人近在咫尺地朝她笑,是真好看啊。

    考虑到保命重要,白枝强行打破这份美好:“我和戚延已经……”

    年雾清身子一倾,捂住她的嘴巴:“卿卿,不要说。”像是忍痛割爱,欲说还休,有莹莹泪光闪烁。

    ……妈的,好狗血。

    白枝无意识地片刻怔愣。不知是不是原主的记忆只是消匿了的缘故,她看到年雾清隐约有种熟悉感,就好像……她真的有和他谈恋爱,不是心理作用。

    等她表情放松下来,年雾清松开了手。

    “你不要这么喊我。”白枝索性移开了脸,逃避不去看他。

    她的话再次被打断:“可……可卿卿分明眼里有我。”

    白枝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胸口发闷,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又望向那张熟悉的脸,她,颜狗,臣服于美色。

    年雾清总是一看到她就有笑容,他说:“我为卿卿把了脉,脉象只比上次稍差一点。”好看的脸上再次因为她有了愁容,“难道这毒不是戚延下的?”

    在她知道原主早就被下了药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戚延动的手脚,现在听年雾清这么说,对方既然一早想要她的命,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停了毒?

    白枝注视着年雾清。

    望进他的眼睛就觉得轻风拂面,春/水脉脉,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但这仅仅是表面印象。

    她觉得他……极有可能靠着这副好皮囊引得无数姑娘倾慕,好趁机诱导一个个姑娘上钩当她的客人,做捧着钱找上门的大金主。

    不行不行,她不能这么武断地下结论。

    “我一定努力赚钱,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解了卿卿的毒。”年雾清的眼睛很清澈,好似一汪清泉,澄净透亮。

    听到“努力赚钱”,白枝极为艰难地装死:“……我头晕。”

    “哎呀,你看我都忘了!”年雾清连忙取出一罐散发着清香的袖珍药瓶,用手指沾了透明的药膏准备替她擦拭脖子上的伤口,“这个药膏很好用的,我今日为卿卿涂了,日后卿卿就差三月小籽她们帮着涂。”

    白枝拒绝不得。

    触感冰凉,他手法很轻柔,一点不疼。冰冰的一层很快就干涸消失,疼痛缓解不少。

    年雾清含着笑眼:“淡一点了。卿卿,在我眼中,你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

    刚才离得近,她似乎在他身上闻到了很淡的药味。可能是他来之前换过衣服。

    “你身上有药味。”她开门见山地提出来。

    紧接着,年雾清的脸上出现了……害羞的神情。

    他神秘地笑了笑:“是啊卿卿,我已经请了高人来,不知解药何时能制成呢。”

    “好。”白枝不知觉地看久了那双眼睛,在意识到后赶紧挪开视线。

    年雾清低低地笑起来,问她这阵子除了容易疲倦劳累还有没有别的症状,然后又说了一些以前的事。

    白枝捋了捋,是他发现身子骨变差了,亲自把脉后告诉她她被下了慢性/毒。下毒人首先考虑戚延,但不排除年雾清贼喊捉贼的可能。

    考虑到她不能久留,年雾清送她离开前拿出一只金镀的木雕镂空盒子:“卿卿,把这个带回去吧。”

    白枝问:“这是什么?”

    “就同戚延说是你买的新婚礼物。”年雾清打开木雕盒子,是一对玉质极为上乘、漂亮精细的交颈鸳鸯,“交颈鸳鸯,鸾凤和鸣。”

    “嗯。”白枝接过。不得不说他安排得很周到。

    这次,年雾清没有因的反应她过分冷淡不高兴了,又道:“虽然解药还没配制成功,但这两日请高人开了缓解的方子,方子已经给了小籽,她抓了药好带几帖回去。”

    话落,小籽提着一扎药,蹦跶着走来。

    从年雾清那里离开没一会儿外面就起风了,艳阳被层层白云遮挡,突然抵达的寒意直往衣领口钻。

    考虑到出行方便,白枝特意挑轻薄的衣裳穿,现在被吹得有些冷了。浑身上下又没什么力气,伤口还痛得很,路越走越慢。

    好不容易来到和三月约好的碰头地点,发现三月已经提前到了。她还抱着一件厚披风,远远看到主子来了就上前为白枝披上。

    暖意渐渐回笼,白枝感觉好多了。

    看小籽也是一副受了冻,瑟瑟发抖的模样,白枝问:“三月,你这披风是在哪儿买的?我们再去买两件,好让你和小籽也披着。”

    三月小籽连连说不用,拒绝无效,被拖到了一家成衣店。

    付完钱,看到两个丫鬟也披上御寒的披风,白枝颇为满意:“回府吧。”

    却不想,一转身就撞上了那人的胸膛,斗笠白纱险些掉了。

    “拜见侯爷。”三月小籽连忙行礼。

    白枝假装镇定,后退两步:“夫君,好巧啊。”

    哪想到戚延语气格外生硬:“不巧。”

    行吧,所以是一直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咯?啊啊啊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明明就可以叫下人出来采购,明明就知道她浑身使不上多少力气,明明就……

    白枝终是忍住了,红着眼眶,闷闷地应:“噢。”

    接着不想去看那人,自顾自往外走。

    “夫人要去哪里?”

    “回府。”

    “好。”

    他一定知道她去过年雾清那里了吧,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公开处刑了。

    变天后,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摆摊的摊铺也提前收掉。尽管只是偶尔有人路过,因为他,有不少人探着头出来看,看侯爷。

    白枝忐忑的时候,那人就一直在她身边没走。她之前走得慢有两个贴身丫鬟陪着没什么,现在……她吃力地走快些,好跟上不落下。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很慌。

    低头抿了抿唇,将手里的木盒拿起来:“夫君,这个送给你。”

    戚延没接。

    白枝便快步到他前面,兀自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开:“交颈鸳鸯,鸾凤和鸣。”

    戚延不多看一眼,绕过了她。

    “戚延。”

    算是停住了。

    男人转过身,面容阴鸷,拿起那只精致的木雕盒,手一松。

    “啪——”轻巧的镂空木盒和那对玉质鸳鸯瞬间摔得粉碎。

    “戚延,这样好玩吗?”

    他自是没应。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白枝觉得自己再和他多待一秒钟就要疯掉。白纱又被风吹开,她索性摘了斗笠也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不去看他是什么反应,她就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不回府了,回他妈的回!

    在背后没有命令传来之前,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依稀听到三月小籽想追上来,被戚延制止了。

    一直走,一直,一直,不知走了多远,到了哪里。

    雨点滴落。

    接下来会是瓢泼大雨,倾盆大雨……

    白枝没有多想,直接拐弯进了街尾一处断壁残垣下避雨。

    才站定,沙沙的声音登时响起,有什么在地面摩擦。

    白枝被吓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往后一躲。

    “小丫头……”那声音苍老,有一只形容枯槁的手抓住她的裙摆。

    她条件反射地踹了上去,才发现昏暗的角落是一个她没注意到的、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白枝警惕地盯着他,发现他颤颤巍巍,一手摸着断墙,一手拽着她的裙摆,仿佛随时要倒下去。

    “怕什么,老夫是瞎子。”

    瞎子?白枝胆子大了些,更仔细地去看浑身肮脏不堪的老乞丐。

    她稍稍抬起另一只脚,作势要再次踹上去。

    没躲,真是看不见。

    “你放开我。”她扯回自己的裙摆,谨慎地走到再更远的地方蹲下来躲雨。

    雨势越来越大,天黑得很快,乌云密布,闪电划过,眼看着就要打雷了。

    从这边看过去,只一家还开着,卖馒头,也卖小粥热面之类的。

    “看到那家馒头店了吗?”

    是那个老乞丐开了口。

    白枝继续抱着膝盖,没理他。

    “小丫头你不饿吗?”

    闻言,白枝摸了摸/腰,荷包里还是出门前三月让她带着备备的一点碎银子。

    好像又过了很长时间,天黑了,那家馒头店要关门了。

    白枝冲进去,拿着碎银子付了钱。

    又冒雨回到昏暗的角落,怕老乞丐再拽住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地上就走远:“给你的。”热腾腾的馒头和一双筷子,一碗热面。

    她装作不知道地发着呆,老乞丐吃完了,扯着沙哑的嗓音说:“小丫头,给你的。”

    白枝便看过去,一只小瓶子在黑暗中发着亮。

    “这是什么?”

    “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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