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水这种东西,在贫苦农家,可能是新鲜玩意儿,但是于他们而言,是不入流的东西。他活了十八年,只见一个人喝过,那是他的妹妹赵元霜。
去年皇帝对付摄政王时,他怕家中有变,就守在家里。元霜面色苍白,腹痛难忍,他方知她正在信期。当时他们也无法去请太医,就命人沏了点红糖水,说是能缓解疼痛。
他略通医术,知道红糖水还有这等作用。
此次秋猎,随行的并无女眷,那么小太监匆匆忙忙端着红糖水,又是去送给谁呢?
那小太监去的,分明是他之前离开的方向啊。
信王脑海里似乎有亮光闪过,之前那个荒诞的念头再次浮上他的脑海。皇帝会不会真是个姑娘?可如果说皇帝换人了,那不可能。容貌气势都没变,不可能换人了。会不会皇帝从小到大都是女扮男装的?
他知道这个想法荒诞无比,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忍不住往这一方面想,而且短短数息间,他能找出许多“证据”。
比如皇帝的相貌,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委实过于精致了一些。而且那天皇帝好像确实没有喉结。还有皇帝今晚突然离席,随后不久有人去送红糖水……
但是,他又觉得不对。怎么可能呢?那份果敢坚毅,根本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而且纵马射箭,一般男子也比不上。还有,如果皇帝真是女人假扮的,以摄政王的精明,难道会看不出来?
不对不对,摄政王如果真的精明,就不会被皇帝出手给对付了。
信王回到帐子里时,还神思不属。他甚至都没认真洗漱,就直接躺在床上,苦苦思索,越想越头疼。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他必须要想办法试一试,探明真相。
赵臻对这些并不清楚。他努力忽视异样的感觉,认真写字,仿佛他只是单纯练字而已。
阿玉安安静静,偶尔会夸赞:“这个字好看,有气势。”
赵臻心里有些不赞同,明明很一般嘛。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刚写了一贴字,春岚就苍白着一张脸端了红糖水进来:“娘娘,宫外东西有限,你喝点这些,会稍微好受一点。”
赵臻手一顿:“放下吧。”
他清楚地听到脑海里阿玉憋笑的声音:“你喝点嘛,喝了有好处的。”
赵臻面无表情吩咐春岚:“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忙吧。”
春岚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这不是娘娘,这是皇上。她连忙道:“是,皇上。”她略一犹豫,禀道:“皇上,奴婢过来时,碰见了信王殿下。不知……”
“没事。”赵臻垂眸,“没让他进来。”
春岚施礼退下后,姜漱玉还在劝他:“你喝嘛,真的有好处,凉了就不好喝了。”
赵臻眉心突突直跳:“阿玉!”可他到底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见一碗红糖水见了底,姜漱玉忍不住咯咯轻笑,却听到小皇帝冷哼一声。她立时止了笑意:“你还练字么?你要是不练字,我就打算洗洗睡了啊。”
赵臻神情微僵:“不练了。”
收拾处理这种事,还得她来。
次日除了打猎,还要一项重要活动是赛马。
信王赵钰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不在骏马上,不在骑手上,而在皇帝身上。他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皇帝身上。
现在看着皇帝好像是有喉结的,且身量颇高,不似女子。
信王又陷入了迷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皇帝今天有些精神不济。
其实今天已经比昨晚好受多了。因为方才要宣布开始,所以是姜漱玉用着身体。她敏感到察觉到信王的视线,她在心里问皇帝:“你堂哥是不是在看我们?”
说话间,她目光冷冷看向信王,而后者则扯了扯嘴角,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姜漱玉有点诧异,却没有多想。她视线在女扮男装的赵元霜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她忖度着问皇帝:“他是不是在心虚啊?”
赵臻也不清楚,只含糊回答:“可能吧。”
姜漱玉就不再管这件事了,她在高处的看台上,聚精会神地看赛马。
罗恒将军也有参与,他坐于马上,姿态闲适,不像是赛马,倒像是到郊外踏青。
姜漱玉看见他,眼睛倏地一亮。此次秋猎,事情多,她都没留意罗将军。这会儿一看,果真很有少年英雄的范儿。她不自觉便又多看了几眼。
赵臻却心里一沉,不太舒服。他也不打招呼,直接占了身体:“你累了吧?歇一会儿,朕来。”
姜漱玉:“……”
这狗皇帝,她根本就没有很累好吗?
秋猎时间长,项目多,除了行猎赛马,还有比武军演等。不知不觉已到了快要回宫的时候。
夜晚,皇帝在主帐中设宴。
此番获得的猎物许多都变成了盘中餐。
这些野味吃着倒也新鲜,不过姜漱玉却没什么食欲。
她默默感叹:“出来打猎可比日复一日待在皇宫里强多了。”
赵臻沉默了一瞬:“你要是喜欢这里,明年秋猎,朕还带你出来。”
姜漱玉一怔,继而轻笑。明年秋猎?要是那个上官国师说的是真的,那明年秋猎的时候,他们身体恢复正常,她也早就撤了,还用得着他带她出来?
“你笑什么?”赵臻有些气闷。
姜漱玉随口回答:“我高兴啊。”
赵臻默然,心里却不由地有些异样。他说要带她出来,她就这么高兴么?还是说她高兴是因为他带着她?
她也太容易满足了一些。
今天秋猎即将结束,有人欢喜,有人遗憾。
信王赵钰最大的遗憾是:这么多天了,他居然没能去试探皇帝究竟是男是女。
虽然他们现在人在宫外,规矩没有平时繁多,但他想单独见皇帝并试探一番,并不容易。
眼看着明天就要拔营回京,信王不免有几分焦躁。真等皇帝回了皇宫,他再想去试探,只怕就更难找到机会了。
一瞥眼看见身后的赵元霜,信王心中一动,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去跟皇上道谢么?等会儿咱们就过去。”
赵元霜喜笑颜开:“好,你不准反悔。”
她这些日子好几次想单独去找皇帝,可惜总被兄长拦住。她本以为扮成男人会行动方便许多,可是穿上男装后,不用元霜郡主的身份,她根本就无法靠近皇帝。
信王缓缓应道:“嗯,绝不反悔。”
今天是回京前最后一晚,他必须要一解心中疑惑,不能再错过机会。
端起酒杯,信王慢慢将视线转向了皇帝。
暖红色的宫灯下,年轻的皇帝眉眼精致,相貌昳丽,神情冰冷,让人不敢轻视。
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女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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