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没有别的治疗方法了么?”
“今川,老师身上还有许许多多以前留下的暗伤,不止是胃癌。”
“出国治呢?”
“……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渡海膝盖一软,脱力的的坐在凳子上,没有再去看轰离去的背影。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但凡自己渴望亲近的人最后都会化成星星一闪而过,然后永远消失,不能想,不能念,否则连着筋骨牵着心头的疼,接下来的余生都没有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的活着。
啧。他咬牙切齿的攥紧拳头,从凳子上滑落,无力的捶着地面,无法言说的痛苦情绪使他痛苦的痉挛颤抖,恨不得扇自己百十来个耳光让自己清醒过来。
站起来啊渡海,带着笑容去找老师,然后好好的陪他度过接下来的日子。无论如何,都别再像个懦夫一样逃跑了,难道你还想在蹉跎十年,然后不作为的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么?
他在地上挣扎半天,狼狈起身,蹒跚的往前走,脊背弯曲的仿佛要把自己蜷缩起来。他在心里嘲讽自己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儿童,还赶不上父母去世那年无助茫然的自己,他唾弃自己,这二十来年的成长都去吃屎了么?好歹让体面点,不要反过来让老师安慰你。
从诊室到病房的路漫长又恐怖,短短的几分钟硬生生的走出了几年的感觉,刚到门口,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听老师聊过他,在那无忧无虑的岁月里,他们俩也曾像忘年交的友人一般喝着啤酒聊着往事,老师说他有一个朋友,叫大卫·希尔德,一名科学家,是他当刑警时期的挚交,两人职业看似毫无交集,但其实时常互相帮助,有着过命的交情。
渡海是嫉妒的。
两人神色淡然的互相点点头,擦肩而过。
屋内俊典平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窗外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朵朵白云在蓝天上飘来飘去。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床上的人还是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
“渡海你来了。”又是带着笑容。
“嗯,身体怎么样?哪难受么?”
“不难受,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难受了及时告诉我,绿谷他们刚刚打电话说一会就到。”
“好。”
空气变得静谧。俊典挠挠脸,想说点什么。他和少年太久不见了,十年来对方面容成熟俊逸,显然已经从少年成长为有担当的男人。他听尾白说,少年现在是畅销书的作家,是书社的金字招牌。
果然还是他的骄傲啊,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当年那个如雪一样淡然的少年,还是优秀的让人望尘莫及。
渡海不知道俊典在心里如何的表扬他,他只是像初见时那样,凝视着他的老师,不过里面的情感已经从审视变成更加复杂的思绪。
“唔,渡海呀,老师想看看你写的书。”俊典终于从尴尬的氛围中跳离出来,使劲动着脑筋想出来个话题。
不过渡海完全不给他面子,他面无表情的帮老师掖了掖被角,然后宛如话题终结者般道:“没什么可看的,不入眼的文学,写的文字像矫情者的自言自语,看了会影响心情的老师。”
俊典不放弃:“怎么会,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么?我听尾白少年说你现在是畅销书作家,有很多的粉丝啊。”
渡海眯了眯眼睛抓住重点:“尾白?他还说什么了?”
“.....”想起尾白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他供出来,俊典闭上了嘴,他额角滑落一滴冷汗,渡海少年真的是越来越恐怖了。
空气再次变得静谧,渡海无奈的叹口气,答应了:“明天给你带。”
俊典蓝眼睛笑眯眯的弯起。
“所以老师,可不可以解释下,为什么身体不好还要喝酒?”
“我以为没事的,因为没有喝多少...”俊典有些委屈。
渡海瞪视他,想要再说点什么,病房的们被推开,切岛人未到声先到。
“老师!我们来看你了!”
然后A班众人一个接一个的涌了进来,宽敞的病房变得拥挤,渡海退出去,给他们留些空间。
他站在门口,看他的老师消瘦的脸颊扬起笑容,静静地听着学生们讲话,他有些茫然。
“是不是疑惑他为什么总带着笑容?”
他回过头。
说话的人是大卫·希尔德。他走到渡海的身侧靠在门边。
“他的老师对他说,笑着的人才是最强的。”
身为英雄在拯救他人的时候,往往自顾不暇,把自己的情绪放在身后,哪怕惶惶不安也要不动声色,笑容是面具,也是让人安心的镇定剂。
屋内,继承老师的信念成功成为一名警察的绿谷,在这方面尚且稚嫩,他此刻泪花涌现,俊典正连连摆手语无伦次的安慰着。
“有的时候我会怀疑他到底累不累。”
再往旁边看看,女生们竟然比绿谷还略显坚强,虽然面色戚戚,但好歹是没哭。
“他是累的。”渡海轻声道。
大卫看向他。
渡海没有没有回视,他一字一顿,语字清晰的道:“他当然累,俊典他不过也是肉眼凡胎。”
他不过也是尘世平常的人。
而渡海见过他真正放松时刻的模样。
在他逃避的十年里,一闭上眼那些慢慢积累的记忆就像要挣破牢笼般一一浮现,每日每夜,不眠不休的围绕着他的灵魂,那些回忆有的带着血色,有的又温馨的令人想哭。
或许他在这十年里并没有缺席过,他的面容,他手掌的温度,哪一个不深刻的扎根心底?
大卫望着渡海逐渐充满着执念和疯狂的面容,这个儒雅的科学家睁大了双眼,一个荒唐的想法在心底浮现。
“你....”
渡海笑了笑,不再言语。
大卫闭上了眼睛,哀伤再也抑制不住。他想俊典或许是幸运的,能有一个这样的人爱他,在生命的尽头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了吧?
不会有太多遗憾么?渡海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给他留下的时间又太少。
“俊典,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嗯?”
“我无父无母单身汪一只,要是自己旅行的话看起来不是太过可怜了么?”夜晚的医院很安静,窗外的蝉鸣声绵绵不绝。病房里只有渡海和俊典两个人。
“可是少年啊,我现在的身体....”被岁月刻上了痕迹的人有些难过的垂眸。
渡海掰开对方握紧的拳头,握住他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瘦的青筋裸露。
“没关系的,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陪我去吧。”
......
一个星期后,在众人担忧复杂的眼神中,仅有彼此的旅行开始了。
他们在霜露中行走,在夜空中漫步。
他们去见了清澈透明的湖泊,他们走过青石板的小道,他们眺望稻田里忙碌的农民,他们对着奇异怪石做着鬼脸,他们在寒冷的极地仰望苍穹,共同感叹着宇宙的浩瀚。
他们走走停停,最终回到了多古场海滨公园。
那晚群星闪闪烁烁,无边无际的大海安详而又神秘,皓月悬挂空中,泻下一片淡银色的光华。
他的老师已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如柴,病态的脸颊深深地凹了下去,眼窝衬着骨头,薄薄的皮肤泛着青灰色。
“渡海少年,谢谢你。”他的眼睛如往日,平和温柔。
“为什么要说谢谢?”
“哈哈哈,怎么说呢,在最后的日子里,能那么自由的看看风景,我觉得很幸福。”
渡海没有说话,衣摆被微凉的海风刮起,如同被遗弃的书信,飘飘浮浮无所依归。
“.....俊典,我爱你。”他冷不丁的出声,在这清幽的夜晚里,声音坚定深情。
“.....渡海,对不起。”
“俊典,我爱你。”他轻轻的抬手抚上俊典的双眼,在俊典看不到的角度里,泪如雨下。
手下的人微微颤抖起来,那孱弱的身躯仿佛经受不了这沉重的感情。
“如果时间能在多一点该多好,如果我在勇敢一点该多好,我为什么总要看着你的背影,连追赶都无法触及。”他声音哽咽,将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湿润了衣襟。
凉风微醺,吹的人满是痛楚。
那人颤着嘴唇,开口道。
“渡海,下次一起去看电影吧。”
“......好。”
一个人和全世界,你会选择哪个?
18岁的渡海看似理智的选了后者,然后悔恨了十年。28岁的渡海选了前者,却因太迟而抱憾终生。
此时他望着他的信仰,绝望的连呼吸都痛苦不已。
俊典,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不会逃离,也不会允许你逃离。我要你的三生三世,直到我的呼吸永久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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