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仓库占地不小,货物又堆得杂乱不堪,一时间两伙人在里面玩起了捉迷藏,对此,这群乱无章法的混子,就完全不是学过战术隐蔽的军校生对手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赖哥站在大门口,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而萧瑜他们也在想着对策。
“你还撑得住吗?”
一个巨大的木箱子后,汪云飞悄声问萧瑜。
萧瑜摇摇头,低声道:“看样子着仓库是赖哥他们的,他们很紧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你能看出来吗?”
汪云飞细细查看了一下身边的箱子,用手指抹了一下边角,放在鼻下嗅了嗅,沉声道:“是煤油。”
萧瑜笑了笑:“这个赖哥外强中干,实则怕死得很。”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他娘的,赶紧把人给我找出来!仔细别磕了碰了我的货!”
赖哥正在跺脚指挥的时候,仓库西北角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喊道:
“赖皮蛇,你还是改名叫赖皮虫吧,背后阴人,你要不要脸?!”
赖哥气得浑身发抖:“给我抓住那个娘们!”
手下们领命冲声音那边围堵了过去。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闫国民和韩文彬悄无声息的出现,解决掉了赖哥身后看门的两个混子。
而汪云飞看准时机,一把扑倒了赖哥。
“幸好寝室的油灯坏了。”萧瑜似笑非笑的走了出来,手中拿着打火镰,漫不经心的一开一合,就要捱到身边的木箱子上。
“你们要干什么?”赖哥一声尖叫,“住手,别打火,你他娘的快住手!”
“叫你的人都放下武器出来吧。”汪云飞冷声道:“赖皮蛇,你也不想今日我们都同归于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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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诚和华永泰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局面已经基本被控制住了。
陈胜男已经先一步带着城中的工团军赶到,所有混混都被抓住,木棍砍刀扔了一地,赖哥垂头丧气蹲在地上,汪云飞等人站在一边,各有不同程度挂彩。
“胡闹!”杨志诚看见此情此景,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门禁不归,私自械斗,你们自己数了数校规违反了几条?”
汪云飞解释道:“杨教官,我们是事出有因......”
“你不用解释,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乱管闲事,引火烧身,还中了埋伏,这要是战场上,你们早就死一百次了!”
华永泰劝道:“学生们不过是仗义出手,何错之有?惩罚的事容后再说,先让他们回去处理伤口吧。”
“华教官你不要一味的偏袒他们,我杨志诚说了,他们今天回去统统要关禁闭!”
他看了一眼被陈胜男和张邵敏扶着,脸色惨白直冒冷汗的萧瑜,没好气的补充一句:“伤重的赶紧回去看医生!”
华永泰也看见了萧瑜的模样,不禁眉头皱起,大步上前:
“怎么了?”
张邵敏的声音带着哭腔:“华教官你快看看,萧瑜的手是不是骨折了?”
华永泰小心翼翼的摸上萧瑜的伤处,沉声道:“骨裂了,要立刻回去治疗!”
“华教官!”萧瑜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了他,冷眼瞥了一眼那边还在训人的杨志诚,低声道:
“事有蹊跷,这仓库废弃很久,里面却堆满了新的煤油,赖哥他们口口声声说过了今天会有大动作,明天城里有游/行集会,恐怕他们要生事端。”
华永泰面沉如水:“我马上通知他们去查,你不要说话了,保存体力,我们回学校!”
萧瑜虚弱的点了点头。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华永泰将她拦腰抱起,张邵敏在一边扶着她的伤臂,他们匆匆往回赶。
而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
虽然萧瑜从小被当男孩子养,但好歹也是养尊处优长大,没吃过多少苦头,记忆里最严重的伤病还是幼时被霍锦宁传染出天花那次。
故而这次骨裂将她好生折磨,半昏半醒间,她如同梦魇般,汗流不止,说着胡话,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疼还是别的。
可是迷迷糊糊中,总有一双温柔的手,替她擦去额头冷汗,喂她喝汤吃药,把她疼惜的抱在怀里,柔声道:
“孩子,苦了你了......”
这个怀抱太温柔,太温暖了。
就像是许多许多年前的沈月娘,就像是许多许多年前,她幻想过母亲的模样。
“娘......”
话一出口,萧瑜猛然惊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军校医患室的床上,受伤的右臂已经被夹板固定住了。
而床边真有一个照顾着自己的年轻夫人,她与康雅惠面容相似,却又是更加温婉柔和,眉目弯弯的笑着,分外和蔼可亲。
“孩子,认不认识我?”
“你是......晴姨?”
康雅晴温和笑道:“是我,我是你的晴姨。”
康家三女,名震天下,大姐康雅惠,小妹康雅聆,二姐就是眼前的康雅晴了。
不同于大姐小妹的各有私心,二姐一心和父亲追随中山先生的革命事业,曾担任中山先生的随行秘书,而今是中央党部的妇女部主任,主持妇女解放工作。而同时,她也自广州军校建立之初,就一直尽心学生工作,关心学生生活,军校所有学生都称之为“慈母”。
“难道...是晴姨你嘱咐华教官照顾我?”
康雅晴含笑点头:“一听说我的外甥女来到了广州,我真是又喜又愁,喜的是你这样有革命觉悟,愁的是军校生活实在艰难,怕你吃不了这个苦,于是忍不住暗地里嘱咐永泰对你照拂一二,你不会生晴姨的气吧?”
“怎么会?”萧瑜有些赧然,轻声道:“谢谢你,晴姨。”
“不用这样客气,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康雅晴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头:“手臂还疼吗?”
萧瑜摇头:“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两夜。”康雅晴叹了口气:“这样疼的伤你连哼都不哼一声,这么个倔脾气,和大姐一模一样。”
萧瑜脸色微变,岔开话题道:“其他人呢?煤油的事查了没有?”
“我正要说此事。”康雅晴正容道:“这一次险之又险,你们可谓是歪打正着。”
年初为平叛乱粤军,广州革命政府誓师东征,大获全胜。但仍有小股叛军残部占领了潮州、汕头等地,企图向广州进攻。他们买通了城内赖哥等一众地痞无赖,计划在武昌起义周年游/行集会时,焚毁西关商铺,袭击游/行队伍,造成城内混乱,趁机一举攻城。
幸之又幸,赖哥因为私人恩怨和萧瑜他们起了冲突,导致计划提前败露,功亏一篑。
萧瑜听此也不禁跟着后怕,那仓库里的煤油少说有两三百箱,若西关商业区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那其他人呢?”萧瑜笑道:“这回我们可算是能将功抵过了吧?”
“杨教官说,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提并论,下令将他们关禁闭三天。”
“我呢?”
“因你伤筋动骨不易移动,暂且免罚。”
康雅晴见萧瑜脸色难看,不禁摇头失笑:“门禁令是校长亲自颁布的,赏罚分明,没有例外,你就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晴姨明天再来看你。”
康雅惠走了以后,萧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眼见窗外月上中天,夜深人静,思索片刻,她霍然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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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洲军校的禁闭室,是原先海防炮台废弃的碉堡所改造而成,石墙石壁,一个个小房子,连成一片。
军校令行禁止,纪律森严,不仅出入有门禁,作息有规矩,连关禁闭都有条例。在禁闭室中禁止饮食,禁止喧哗,实在百无赖聊。
广州秋老虎着实厉害,十月天里夜晚也闷热得很,陈胜男热得受不住,起身走来走去,无意间发现了墙上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洞。
她猫下身透过小洞一看,正好能看见隔壁室内的情形。
她心中一喜,低声喊道:“汪云飞!汪云飞我在这!”
隔壁室内,正借着月光低头看书的汪云飞一愣,顺声寻去,也看见了墙上的那个小洞,不禁笑道:
“这也被你找见了?”
陈胜男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问道:“云飞,你怎么还拿着一本书?禁闭室里不是除衣物外,不准带其他物品吗?”
“看来你没有仔细研读条例,那上面说手纸若干及各种勤务书籍准许携带一本。”汪云飞笑着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书:“我看的是《The Communist Manifesto》,这可是学校政治课的教材。”
“云飞你真厉害!”
“诶呦,别见缝插针的夸人家云飞了,我听着都肉麻!”
陈胜男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细看,在自己室内另一面墙上也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洞,洞那边的禁闭室正是张邵敏。
夜深人静,禁闭室又空旷,这边的声音很容易就传了过去。陈胜男羞得脸色涨红,一跺脚:
“你你你,你瞎说,你等我出去一定叫你好看!”
“大家还是先出来再说吧,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陈胜男可以想象到,张邵敏此时肯定像以往一样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可这一回陈胜男也不打算反驳她了,因为在这里又热又闷还有蚊子,她也待不下去了。
汪云飞听见这边也有声音,便道:“看来墙上的洞是原先的射击孔,有的有,有的没有,我这面墙就没有。”
陈胜男不禁问:“你旁边那间是谁?”
“那间没人,国民和文彬关在另一边。”汪云飞不禁笑了起来:“看来这回他们不会无聊了。”
陈胜男会意,乐道:“他们可以趁此机会大辩三百回合,我们终于耳根清净了。”
话音刚落,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陈胜男立刻捂住肚子,讪讪道:
“我,我饿了,还有两天一夜才能出去,到时候我恐怕已经饿死了。唉,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饿肚子。”
汪云飞安慰她:“吃苦耐劳乃是军人本色,学校下令禁闭室中断绝饮食,也是为了磨炼我们意志。”
一个声音从禁闭室外幽幽响起:“你确定这不是因为伙食费短缺,为了节省一点饭菜吗?”
陈胜男一愣,急忙趴到石窗上,惊喜道:“萧瑜,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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