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珩过来向沈溪奏禀事情,是出自宣化知县彭大成的授意,一来便单膝下跪给沈溪行礼,言辞甚为恭敬。
彭大珩自身也不相信高集的鬼话,坚信沈溪是被栽赃诬陷,因而说话时带着一股义愤填膺,偶尔直呼高集姓名。
“沈大人,如今府衙中人,还有城里的士绅,准备在天明后来军营闹事,您应该早作防备,防止这些人影响对南蛮用兵大计宣化城防才是当前重中之重啊”彭大珩说话时语气急迫,脸上满是浓浓的担忧。
沈溪打量彭大珩,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彭大珩一怔“大人,卑职有何资格说三道四但大人进城后制定的一系列政策,都以有利于城防、有利于百姓为出发点,大人行事兢兢业业,卑职在县衙当差,经常看到大人来往于府衙、城头和军营之间,光这份勤奋就少有人能及”
沈溪点头“嗯,很好。宣化城有你这样明事理的人,既是南宁府之幸,也是大明之幸”
彭大珩低下头,不敢承受沈溪的赞誉。
沈溪道“你前来奏禀的事情,本官记下了,你回去转告彭知县,这件事本官会妥善处置,让他不必担心。如今大敌当前,本官在此承诺,无论高集如何阴谋陷害,本官暂且都不会跟他计较,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对于一个身份卑微的县衙捕头,沈溪居然做出如此承诺,彭大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彭大珩没有废话,躬身行礼“大人,卑职这就回去跟彭知县通禀,请您尽管放心,就算有人对大人不利,宣化县衙也会跟您一心卑职绝不会让旁人构陷大人”
彭大珩离开后,云柳从屏风后出来,站到沈溪的面前,等候他差遣。沈溪沉默许久才摇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云柳,你出去叫苏敬杨、王禾和风昭原前来相见”沈溪说话时,语气中带着一些疲倦,“不管怎样,先保证军中安稳再说”
云柳领命而去,沈溪闭目调息,虽然他懒得理会高集和高宁氏的破事,但现在别人主动上门来找麻烦,他必须要慎重面对,否则阴沟翻船就贻笑大方了。
京师,紫禁城,文渊阁。
夜色深沉,随着三更鼓敲响,值事房中的谢迁终于批阅完奏本,站起身来舒了个懒腰,准备休息。
当夜谢迁在内阁轮值,眼看手头事情处理完,浑身一阵轻松。
以前内阁的事情谢迁可以做主,但现在情形不同,他批阅的奏本必须要交给首辅刘健过目,才能上呈司礼监,这使得他在内阁中的地位直线下降,甚至连王华这个临时在内阁“打工”的地位都比他高了。
好在谢迁心态良好,现在这种闲散而不用背负重大责任的状态,正合他的心意,也就安然处之。
就在谢迁吩咐值班太监打水准备洗漱时,忽闻通政使司有人进宫送紧急军报,谢迁立即打起精神,问询情况。但前来报讯之人语焉不详,谢迁想多问也无从问起,只能回到值事房等候消息。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萧敬匆忙过来,找到谢迁便道“谢阁老,陛下请您去乾清宫议事”
谢迁连忙整理朝服,跟随萧敬出来,边走边问“萧公公,可是有西南紧急军务”
萧敬讳莫如深“谢阁老有什么话等见到陛下后,自会知晓,咱家所知不多,涉及重大军务,不可在外随便议论”
谢迁点头,又问“可有传召他人进宫”
萧敬摇头“未曾,陛下未有交待。得知谢阁老在内阁值守,陛下便让咱家过来相请,至于别的事,咱家也不清楚”
谢迁愣了一下,他善于琢磨别人心思,在他看来,萧敬欲言又止,定然有“难言之隐”,或许皇帝态度不明确,使得萧敬不敢多说,唯恐言多必失。
谢迁心道“若陛下只请我一人前往乾清宫,必然事情跟沈溪有关。但距离沈溪从临桂南下不过一个月,照理说这会儿就算他取得什么战果,消息也不会那么快传到京城到底会是什么事”
带着疑惑,谢迁跟随萧敬来到乾清宫,朱祐樘这次是在乾清宫正殿接见谢迁。
因为司马真人出现,朱祐樘身体有所好转,但就算如此,谢迁没见到朱祐樘的人便已听到大殿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参见陛下”
进到乾清宫内,空旷的大殿内虽然点满烛台,但灯光依然显得昏暗,谢迁来到龙椅前方,恭敬行礼。
朱祐樘道“谢卿家不必多礼,朕有紧急军务邀你相商”
没有赘言,朱祐樘直奔主题。谢迁心里直打鼓,生怕事情跟沈溪有染,因为但凡跟沈溪有关的军务,他便难以抉择,一方面他想让沈溪建功立业,但又觉得沈溪即便有功也得不到赏赐,还不如老实本分混日子,另一方面他更担心自己的小孙女当寡妇瞻前顾后,这违背了为人臣子的责任和本分。
朱祐樘道“西北传来消息,说蒙古国师亦思马因带兵犯边”
就在谢迁心里七上八下时,朱祐樘开了个头,谢迁听了顿时松了口气,但随后仔细一想,这不对啊,西北军务比起西南军务更加棘手,但好在有一点,事情跟孙女婿沈溪没什么关系。
朱祐樘把大致情况一介绍,谢迁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鞑靼国师亦思马因带兵犯边,现如今鞑靼第二大部族亦思马因部,盘踞于狼山、阴山、大青山以南的河套地区,就好像当初的火筛部一样,竟然充当了侵犯大明的排头兵,最近一段时间频繁袭扰大明榆林卫和宁夏卫等地。
朱祐樘说完看向谢迁,等谢迁评论。
谢迁问道“陛下,亦思马因部占据了肥沃的河套地区,此番突然犯边,情况似乎不简单啊我记得头年战事结束后,鞑靼内部纷争四起,到如今亦思马因部跟汗部之间似乎还纠缠不休,难分伯仲”
朱祐樘点头“达延汗部本为蒙古正统,听闻鞑靼国师亦思马因将达延汗一名庶子接走,奉为蒙古国王,其后双方互有攻伐,未见胜负,亦思马因在草原上名声暴涨,引得许多小部族投靠。”
“此番亦思马因领兵来犯,却不知是因他与汗部达成和解,没了后顾之忧,还是部族过冬物资不足,要靠劫掠补充一部分才跟我大明交恶”
听了弘治皇帝的解释,谢迁掌握到非常关键的讯息,暗忖“陛下似乎对亦思马因部犯边有所不解,好似该部曾与大明暗中缔结有协约听意思,是想要跟大明联合起来,对抗达延汗但现在犯边又是何意”
谢迁对亦思马因部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只能继续试探地问道“陛下,不知达延汗部兵马有何异动”
朱祐樘摇头“朕未曾听闻”
大明在草原上的情报系统非常落后,以至于关外的情况全靠来往游商,很多消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边关将领不会奏报朝廷,以至于大明对西北之事所知甚少。
谢迁又问“不知陛下属意谈和,还是派兵征伐”
朱祐樘看着谢迁“这正是朕请谢卿家过来商讨之事”
谢迁心道“总算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既然摇摆不定,说明亦思马因部的确曾跟朝廷暗中讲和,如此也可解释为何陛下只召我一人觐见,原来是不想让刘少傅和李宾之知道其中内幕这说明陛下心目中,最信任的阁臣始终是我”
谢迁既担心又感动。担心的是怕自己能力有限,有时候做出的进言是错误的,带来可怕的后果;感动的是,皇帝谁都不找,就找他议事,这充分说明皇帝对他的信任,这种信任千金不换。
谢迁建言“陛下,臣以为,如今西北轻易不要开启战端当以和谈为上“
以谢迁如今一心求稳的心态,不希望朝廷跟鞑靼人互相征伐,宁愿朝廷跟亦思马因部讲和,如此等于在草原上多了个盟友,可以跟占据草原正统的达延汗部进行周旋。
这也是谢迁通过对皇帝心理分析后得出的结论,他认为跟弘治皇帝在西南主张开战的想法不同,不希望西北战火重燃。
否则的话,朱佑樘不会单请他一人,如果决意要战,大可将朝中主要朝臣和将领请来,而不是单独找他,甚至隐晦承认跟亦思马因部有暗中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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