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无人，万籁俱寂，安排好了一众星子，润玉将银白的龙尾垂入落星池中，卸去一身疲惫。
支肘闭目，白日的一切都在眼前闪现，旭凤的一针见血，沉砚的想留却没有留。
旭凤对沉砚的情意，润玉早就看得清楚明白。兄弟几千年，他太清楚旭凤的性子，若非因着那旖旎的小儿女心思，眼高于顶的二殿下怎会特意带一个花界精灵上天？怎会容忍沉砚对他横眉竖眼？所做一切，不过喜欢沉砚，想亲近她罢了。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说不清楚究竟是何时动的心。初见时的争执，那颗蓝凫蛋，布星台的陪伴……亦或是那天阳光和风都刚刚好，她穿着一袭粉色的鲛绡向他微笑。
总之就是不由自主地动了心。
婚约还在，他知道。自己身份尴尬给不了她什么，他也清楚。可就是控制不了，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控制。靠近她的时候温暖而生动，见不到她的时候又时时刻刻惦记着。那种感觉既甜蜜又酸涩，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也让他欲罢不能。
若是沉砚也喜欢他，或者自己身上没有那个婚约，他想，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追逐她。可她既然对自己无意，他又何必拉她趟自己的浑水？他不忍心害了她。
那他便更不会允许别人伤害她！
旭凤身上那道无形的婚约比他这个更严重。水神长女尚未出生，不可能对沉砚做什么，但穗禾可是什么都能做，手握整个鸟族，心狠手毒。而且只要天后还在一日，旭凤就永远不可能娶除穗禾之外的其他人，除非他与天后母子反目。
他能感觉到沉砚虽是拿旭凤当朋友，但对旭凤的过分靠近是抗拒的，那他就决不允许旭凤纠缠她害了她。即使知道自己和她没可能，他还是愿意以朋友的身份护她平安康乐。
能这样就足够了。
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周围的灵力波动，以至于一个小仙童一点点靠近时他毫无察觉。趴伏在身边的魇兽警觉地抬起脑袋，扬蹄朝来人扑了过去。润玉抬眸便看到那小童匆匆一躲，却被魇兽碰掉了发簪，顷刻化作一位美娇娘。
提着食盒，女扮男装，就和她当初一样……
“魇兽不得无礼。”润玉收起尾巴起身，向她赔礼。那仙子大方地摆摆手，丝毫不介意方才小兽的冲撞。
“我看仙上这鹿养的膘肥体壮的啊，不知可是要送到虎虎膳房啊。”
“虎虎？”自悄悄把沉砚放在心里，他就对和她有关的所有字眼都异常敏感。
那仙子解释着，“哦，就是沉砚，她现在是食神了，你应该知道她吧。”
说的果然是她。“若是她想要，也不是不可以。”润玉摸着魇兽的脑袋，知道沉砚并不会拿它入菜。转而又问道：“不知仙子可是锦觅？”
锦觅惊讶于这天界怎么一个两个都有这通天的本事，能看出你是何人何物，做过何事。“我没说你竟然都知道我是谁，你一定也是个厉害的上神吧。哦对了，虎虎说这汤是专为夜神大殿煲的，你就是应龙夜神。刚刚我看到你的尾巴了，还以为你是条鱼呢。原来长着尾巴的不一定是鱼，还有可能是一条低调的龙啊。”
说到他尾巴时，润玉有些紧张，但见锦觅并无厌恶神情，便放下心来。“润玉听沉砚提起过仙子，她说你们是好朋友。不知仙子与沉砚如何相识？”
“七百年前虎虎来花界水镜之中挑果子，那时我正在学做鲜花饼，不小心做糊了，她就揪着我的耳朵教训了我一通，后来手把手地教我做鲜花饼。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润玉笑那沉砚还是一如既往的虎式交友，锦觅又道：“你也是虎虎的好朋友对吧。她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她人真的很好。如果下次她冲你发脾气了，你千万不要生她的气，哄哄就好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示意润玉伸手。
“这是晚香玉的种子，虎虎最喜欢晚香玉了，你把它带回去悉心浇灌，等它开花。将来若你不小心惹得虎虎生气了，就送她一束，她定会消气的。”
他一定不会再惹她生气的。握着手里的种子，润玉想象着沉砚收到花后欣喜的模样温柔一笑，“如此便谢过仙子了。”
“好说好说。”锦觅放下食盒，“那小鱼仙倌你就好好用膳吧，我要走了。虎虎说我回去就给我做好吃的，我不能久留了。”
“等等。”润玉叫住她，从地上捡起她方才掉落的发簪交还给她。细看才知这是一只可以掩盖人本来面目的琐灵簪，锦觅应该就是带了它才显现出男子样貌。
来自花界水镜，容貌倾世，又有琐灵簪护身，此女怕是不简单……
*
九重天的神仙们闲来无事，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八卦里有这样一则天家密辛。话说当今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与先花神相恋，后来陛下不知为何娶了当时的鸟族公主，也就是如今的天后娘娘。抛弃了先花神。先花神一怒之下叛出天界，自立花界，并收走了天界所有的花朵。自此天界再无一朵鲜花盛开，有的只是云朵幻化的假花假草而已。
一日旭凤练兵后回到栖梧宫，老远就注意到了听坐在书房前的台阶上，手里拿这红艳艳的一朵牡丹，爱不释手。
“整个天界都寸草不生，你这花哪儿来的？”
了听当场被抓包，也不敢欺瞒。原来是那个来自花界的锦觅栽的。锦觅自打住进秀肴府，沉砚念他“身残”，没给他安排什么伙计，就让他这么玩闹着。一次逛近了姻缘府，和那月下仙人打得火热，月下仙人一高兴，派了他一堆红线。不想这红线在锦觅手中竟能变成一朵朵真花。物以稀为贵。在花界看来平凡无奇，几无价值的小花，到了天界便可算得上青年男女之中炙手可热的小物件，引得一堆仙侍仙姑带着私藏的宝贝来向他讨。
了听算一个，带着两枚红澄澄的朱雀卵跟锦觅换了一朵红牡丹。
神鸟朱雀之卵，八百年才得一回，食之，一枚可涨百年灵力，两枚便可涨三百年灵力。
旭凤听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朱雀乃火系神鸟，哪是那个体质阴寒又灵力低微的小妖消受的了的。”若是锦觅吃了他栖梧宫的东西丢掉了小命，沉砚非得跟他绝交不可。
拉着罪魁祸首了听，旭凤气也没喘一口就往秀肴府赶。
谁知到了秀肴府又差点叫他把眼珠子瞪出来。沉砚和锦觅两个正围着一盘子鸟巢一样的东西摩拳擦掌。
“朱雀卵呢？”
“在这儿呢。”锦觅从“鸟巢”里夹起一颗粉色的琥珀一样的小圆球，陶醉地往嘴里送。
不，这不是他认识的朱雀卵。火系神鸟朱雀的卵应该是张扬的大红色的，怎么会是这种花精一般的怪颜色。
一把提起锦觅，“水系小妖怎敢随意食用火系朱雀卵，就不怕烧死自己？吃了多少？趁着灵力尚未进入经脉，快随我回去炼化。”
锦觅扒拉着桌角死活不愿意走，旭凤急了，直接把人抗在肩上。一旁看热闹的沉砚终于忍不住道：“安心啦，他不懂我还不懂吗？朱雀卵掺上蓝凫蛋，水火调和，任尔金木水火土系皆可食用。此菜名为‘彩凤归巢’，怎么样，彩凤，坐下来吃点？”
旭凤面露尴尬，他觉得此刻自己就像那大街上耍猴的，不对，他是那个猴，锦觅是那个耍猴的，沉砚有酒有菜的坐在一旁看他们表演。“不早说，就看我热闹是吧。”
她一挑眉，“对啊。”
熟门熟路地摸到筷笼，旭凤知道如果他自己不动手，那就只能抓着吃，沉砚可没有给他添筷子的自觉。“有好酒好菜竟也不叫我。”
“我怕死啊。怕和你走的太近，穗禾弄死我。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在饭点来我秀肴府，是不是故意的？”
旭凤天之骄子，有时候说话做事难免会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上次口不择言说了那些，本来很是后悔，可见她如今这般“记仇”，竟有几分庆幸自己当初说了那些。
“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沉砚哼了一声。“求人不如求己。”
旭凤行伍之人，最重实力，沉砚的“求己”很对他胃口。他觉得这比事事依附母神的穗禾不知强了多少倍，满怀欣赏地看着她，但又希望她能多依赖自己一些。“求己也不是不可，反正她也打不过你，你怕她作甚。”
“人家可是鸟族族长。”
“你还是虎相独女呢。啸风山林的一只猛虎，能吃掉翼渺洲一整个山头的鸟儿。”
眼见着那道“彩凤归巢”就要被锦觅消灭殆尽，旭凤也赶忙夹来尝尝。“鸟巢”是用蛋液裹着土豆丝和少许肉馅烤制的，上面放着各色的鸟蛋。粉色的是朱雀卵掺了蓝凫蛋，莹白如琥珀的是鸽子蛋，金黄的是打散的燕子蛋，白润润的是一整颗的鹌鹑蛋。还有一颗棕褐色是，应该是松花蛋，蛋身被从中间剖开，原本蛋黄的位置被填上了馅料，想尝一尝填的是什么，奈何小葡萄眼疾手快，抢先夹了去。
自己盘里的是一颗粉色的，一嚼，有汤汁渗出来，像是在吃灌汤包。明明是煎炸过的，却丝毫不油腻，外面是一层薄而焦的蛋皮，里面香软嫩滑，入口即化。
菜好，名字取的也好。彩凤归巢……旭凤赶在锦觅前面把最后一个“鸟巢”夹到自己盘里，似是无意地问起，“平时见你已有好东西就往璇玑宫里送，这次有了新菜，怎么未请兄长过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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