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说吧，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苏晓环着双臂盯着落在桌子上巴掌大的蝴蝶。
蝴蝶低着头，翅膀微微颤抖：“那个……春大人……”细如蚊声从环着的翅膀里飘来，“春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春大人，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了，哇……春大人，春大人……”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了开始颤抖，后面甚至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涌出的泪水洒满了桌子。
“没、没、没，我没生气，我真没生气！”苏晓连连摆手，刚装出的严肃表情一下子龟裂，妈呀，这家伙真让人头疼。
“春大人……真的没有生气？”蝴蝶抬起头，明亮泛着蓝光的眼睛氲着泪光，苏晓仔细瞧时，发现自己的身影在它的眼中分割成数不清的小碎片，诡异地晃动着。
这是，妈呀，球网般的复眼！苏晓内心汗毛直立，“没，我没生气，我没生气。”苏晓压下欲向外突的青筋，满脸堆笑。
“太好了！”蝴蝶兴奋地扑上苏晓的手臂，“太好了，春大人没有嫌弃我！”
啊！啊！！啊！！！细小的带毛的如针刺般的触觉刺激着苏晓的大脑，浑身像电击了一般，她憋住内心抓狂地尖叫声，绝望地想，就算你是一只漂亮的发光的蝴蝶，也掩盖不了本身是虫子的事实啊！！
“春大人，春大人，我□□愿，是梦境森林的引梦者哦，嘻嘻。”
“春愿……引梦者……”苏晓眼光紧紧盯着爬在手上带着点绒毛的小爪子，发现它并没有要下去的迹象，心里怂怂的，表面却微笑着说：“春愿，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呵呵呵呵。不知道春愿来这里干嘛呢，呵呵呵呵。”
“当然是来迎接春大人了！”春愿欢快地从手上蹦起来，在空中晃悠，“春大人，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才真正进入梦境之森！”
呼，终于离开我的手了。苏晓在春愿蹦起的一瞬，赶忙抽出手背在后面，刚刚死机的大脑重新活跃起来。
“梦境之森？你是说我昨晚梦见的森林？”苏晓疑惑，“那以前我为什么没有梦见过？”
“那是因为春大人冲破了噩梦的禁锢呀！”
“冲破噩梦的禁锢？啥？”
“对的，春大人以前常常以意识寄居在噩梦的主人身上，但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梦境究竟属于谁，所以，当春大人开始在梦里拥有自己的思想时，便会回到梦最初的地方。”
“是，是吗？”苏晓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她思索着，“那为什么以前我必须天天做噩梦呢？春愿，是不是，是不是你搞的鬼？？”
“嗬嗬嗬嗬，”春愿停在桌上，翅膀弯曲地遮住面庞，“怎么会呢？嗬嗬嗬嗬。”
听着这样的回答，怎么有点这么不悦呢？苏晓的嘴微微抽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只发光的虫子，“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你到这来到底有什么阴谋？”
“怎么会呢？嘻嘻嘻。”春愿晃悠翅膀，“不过就是需要春大人有时间进入梦境之森，帮忙拉回濒死之人的灵魂罢了。”
“拯救将死之人？什么？”苏晓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可办不到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春大人，你肯定能办到的，毕竟你接受了这么多年的考验……”
“什么？考验？！”苏晓听到这两个字心里憋着的火一下子窜起来，“这么多年的噩梦只是个考验？！”
“这个，这个这个……”春愿耷拉着身体，心想，糟糕，说漏嘴了。
“春愿，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吗？！居然能够轻轻松松一笔带过？现在还突然跑到我的面前让我接受这么艰难的任务？我有什么义务去做这些事？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是我们选出来的春大人啊。”春愿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梦幻的光芒。
“选出来的？可是我为什么要接受？？你可知我这么多年一直被噩梦支配的恐惧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想法？”
“我……”
“小时候我常常晚上睡不着觉，总担心自己一睡着就会被怪物抓走。长大后，长大后，我总是会害怕自己孤身一人一个害怕自己永远困在梦境之中。你知道，你知道这些感受吗？”说着说着苏晓的声音哽咽起来，长期积累的委屈喷涌而出，眼泪漫过脸庞，面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苏晓双手伏在桌上，将狼狈的自己埋在交叉的臂湾中，声音闷闷的：“你，你，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能，说得那么，那么轻松？为什么……”
春愿的触角挥动着，沉默了良久，扇动翅膀轻轻伏在苏晓的头上，柔声道：“对不起，春大人，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苏晓肩膀微微颤动，脸依旧埋在双臂中。
“其实，其实，春大人，我们一直都在梦境里默默地守护着你。”
“真的吗？”
“真的真的。”
沉默了良久，苏晓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抽泣的声音慢慢平复下来，空中的微光跳动着，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安静且忧伤。
“你们，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因为是你啊。”
又一阵寂静如冬夜的沉默。
“我，我以后，还会做噩梦吗？”
“会。”春愿趴在苏晓的头上，轻声说，“不过不会以意识困在梦境中，而是作为客观的旁观者。”
苏晓的身体僵硬了一阵，不再说话。她缓缓抬起头，干涸的泪痕黏在脸上，盛夏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穿透人的双眼，带着锋利的刀刃，切割身上每一个毛孔。
“看来，我真的上了条贼船啊。”苏晓轻叹一声，融进了空气中。
春愿愣了一下，忽而笑了，欢乐地回答道：“是！”
“那个，可以不要叫我春大人了吗？真别扭。”
“那叫你苏晓大人？苏大人，晓晓大人？……”
“不能是晓晓啥的吗？就苏晓也可以的。”
“不行不行，这样太不尊敬了，我的寿命会减短的。那喊你苏大人？？”
“你还是喊春大人吧……”苏晓最终妥协。
阳光包裹着她们，像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这个开始灼热的夏日，泛出不可捉摸、冷暖交织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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