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0

小说:上穷碧落下拥你 作者:陆小夭
    沈麟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发出一声枪响。

    屋内的两人浑身猝不及防一震。“沈麟——”蒋应然忙将目光向楼下投去,确认他仍吊儿郎当站在那、不像有事,才松了口气,开始搜索声音的来源——那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很快,他们就锁定了离沈麟约莫两米开外的地方,那里此刻还站着另一个挺拔的身姿,看架势是在与他对峙。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在半明半晦的天色下,像国画山水里的一点留白,分外惹眼。

    他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沈麟。方才那枪声就是从他手里的枪中发出来的,只不过前一枪是朝着天,这一枪却是对着人。

    “那不是老许么?这货怎么了?平时不是这么个沉不住气的样子啊,怎么眨眼的工夫就掏枪了?”韩实皱眉咕囔,知道情况不妙,与妹妹对视一眼,也从她眼里看出了紧张,当机立断,慌忙拉着她往楼下奔去——方才两人都只注意眼前的无人机了,没在意楼下突然出现的许儒林。

    “老许,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韩实动作比蒋应然快,已先一步窜到许儒林跟前,一手搭着他未持枪的那只胳膊,另一只慢慢靠近他的另一只胳膊,以便伺机卸下他手里的枪。顿了顿,见他全身肌肉蓄势待发,知道自己并没那么多可乘之机——许儒林是书生,却也自小在兵营里打磨过,并不像一般读书人那样的不堪一击。

    韩实审时度势,见他站姿和握枪的姿势都十分标准,意识到他练过,而且不是太子读书式的练过,立刻换了策略,摆出一副和事佬般讨好而婆妈的笑,补充道:"实在有什么过节要动手也成……"

    "哥,你怎么……"

    韩实见妹妹变色,知道她误会,生怕她护郎心切、横惹变故,忙三言两语、急急道:"……我的意思是,拳打脚踢着教训两下也就得了,可别玩这么大,这玩意要是走了火,那可真不好收场……老许,你快把枪收起来。"撇开他跟沈麟以往的交情不说,这厮可是极有可能成为他妹婿的主。他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韩实想想就脑仁疼。

    “我收枪可以,你先让他把无人机放下来。”许儒林仍拿枪口指着沈麟,冷冷回应,脸上挂着一层不像是虚张声势的寒霜,显然并未全部买账。“他几次三番私自离舰,你们部队内部怎么处分我不管,公然在使馆重地未经许可飞无人机,别说是违反使馆规定,再加一条叛国、间谍罪也不为过。”

    他的话一出口,兄妹二人俱是一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蒋应然更是立刻露出忧色,望向沈麟,却见他不过朝自己笑着眨了眨眼,仍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韩实才来,并不了解他们驻外使馆的规矩,但此刻经他一提醒,也明白若非十分厉害,许儒林不会这么出格。在他们三个当中,许儒林是最中规中矩的,却也同样是最知分寸、晓进退的人。若说几年前的韩实,可能还会觉得这是迂阔,但现下,在总参摸爬滚打的这几年,也让他越来越明白,无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都离不开“静水流深”的道理。

    许儒林只不过比他更早熟了几年。

    “沈麟,你快把那玩意放下来。”韩实沉下脸,转向沈麟,严肃吩咐。

    见对面两人因许儒林这三言两语面色突变,沈麟反无所谓地轻轻一笑,既不争辩也不反抗,依言按下控制无人机降落的按钮,待它降到大概一层楼的高度,便将遥控器随手一扔,任由那无人机坠毁在不远处的花坛里。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直到云雾从烟头处缭绕而起,才漫不经心地淡笑着道:“许参赞,有话直说就是,何必弄这么大阵仗。你看,这要是搁个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不被你吓出阴影来才怪!”

    又转向韩实,脸上仍挂着那半是讥嘲的笑:“韩实,咱两别来这套,你妹妹不懂人情世故,你还能不明白。这算多大的事,值得鸣枪示警?"

    "许参赞,其实你呢,要是想打小报告就直接去打,不用整这些有的没的虚招。你不就想弄出点声响引起陈大使的注意么,你直接把陈大使叫来现场观摩我怎么不守纪律、怎么通敌不是更轻省?喏,那无人机就在那花坛里,你们大可把它弄回去拆了检查里面到底有什么通敌的装置!”

    许儒林收起枪,脸上仍是一贯的冷淡,不见恼怒,也不见和缓,口气还是淡淡的,倒反而显得他像个黑面判官,公正执法、铁面无私:“这个不劳你提醒,我自然会把它带回去检查。沈少校,成年人做错事,要敢于承担,玩这种诛心的把戏就没意思了——走吧,你既然这么有种,就跟我去见陈大使,免得说我冤枉你。”说完,不等余人反应,转身就要离开,他吃的准沈麟这种混不吝的性格,一定会跟上来。

    然而却忘了身侧还有其他人,没防备让韩实截了个胡。

    “沈麟,别着急走,我有话跟你说。”韩实少有的严肃,语气肯定,又转向许儒林,拉住他胳膊:“许参赞,请给我个面子。”前一句话叫得是“沈麟”,后一句却是“许参赞”,亲疏立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儒林自然无法再说什么。认真论起来,韩实的级别比他们几个都高。

    “当然。”许儒林客气笑笑,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定住:"不过报告该怎么写,我只能实事求是。你们有本事,能截住不让它发往国内,那是你们的事……"

    "嘿,还说不是打小报告……"

    "沈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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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应然不知道哥哥那天和沈麟到底聊了什么。半夜,喝的半熏的沈麟忽然敲响了她的房门。她听到声音去应门,几乎是门打开了的一瞬,他整个人半跌撞着摔了进来,带着酒气。

    “你怎么了?喝这么多?你是不是醉了?”蒋应然扶起他,皱眉问。

    哪有一个醉鬼会承认自己已醉,沈麟当然也不例外,他虚张声势地摆摆手,轻嗤一声:“我没醉,我怎么会醉?笑话!”事实上,沈麟也的确不可能被这点酒灌倒。只是敲门的那一刻他正在想事情,因而没防备她应门应的这么快。

    “那你怎么回……”

    “嘘……”沈麟将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不要说话。其实应的快些也好,见到她的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想的了。

    蒋应然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几乎就在她眉心敛出一道川字的那一刻,他忽猝不及防、不知从哪掏出了个盒子,下一瞬,已单膝跪到了她腿前。

    那个盒子是深蓝色的,丝绒质地,像堪堪暗下来的夜幕,就只差一些繁星的点缀。蒋应然再是迟钝,也无法不怀疑,那繁星就藏在这盒子里——丝绒本身的庄重就已不言而喻,再加上单膝跪地,意图简直是昭然若揭——

    但他的举动实在太过突如其来,她无法不惊讶。而且,他们不是在摩纳哥就已私定过一回终身了么?

    “你这是……”

    “姓许的小子坏了我今晚的计划……”沈麟咧嘴笑道,并不给她惊讶与喘息的机会,兀自打开丝绒盒子,单刀直入。因为醉酒,他的笑带着些迷蒙的痴气,配着他桀骜的眉峰和大眼,予人一种古怪的反差感,却更亲切,像模仿哈士奇的野狼,让人下意识放下戒备。“不过别的浮华把戏可以省,这最后一步可省不得。上回那个翡翠指环有点大,试试看这个,大小合不合适……”

    不出意料的,丝绒盒子里果然卧着一枚钻戒,是复古的祖母绿钻戒,款式简单,椭圆的绿宝石周围镶了一圈碎钻,玫瑰金的戒环。

    B国盛产钻戒,要找一枚多大克拉的钻石镶成戒指都不太难,但要一枚绿宝石钻戒,还要成色好的,却并不那么容易。这颗绿宝石是从南非定的,非但掏空了他银行卡里为数不多的那点钱,还从沈鹿的指缝里抠了不少出来。说起来,他身边那些人,真到了虎落平阳的时候,能靠得住的也只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绿宝石和她很相称——静敛却天真,复杂却又有种化繁为简的力量,内里藏着幽深的智慧,面上却波澜不兴,一切,都达到了一种极致的平衡。

    沈麟嘴里犹在含混地说着话,手上却也丝毫未停歇,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纤长的手指,取下原先缠了一圈红线的翡翠指环,将钻戒顺着她左手中指的指尖推下去,推到手指根处,深深嵌牢。

    “正正好。”他捏着她细白的手指,满意地打量了一圈,祖母绿的微芒将她的手衬的更白了,真漂亮——现在他觉得每一块骨骼都漂亮的恰到好处。想来奇怪,初见时他怎么会有那样荒唐的念头觉得她平庸。一定是鬼打了墙蒙了双眼。

    “我就说嘛,我掐了这么长时间,不会错的。”他又自言自语地念叨了句,颇为得意。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一直在拿手悄悄量她的手指宽度。

    “喜欢吗?”

    蒋应然低下头,看着左手中指上碧绿璀璨的宝石,一时有片刻的惘然。她很少佩戴耀眼的东西,倒并非不喜,只是觉得那光芒沉重——她是个穿鞋都更喜欢穿老旧帆布鞋的人。相比起来,其实她更偏爱那个拙朴的翡翠指环。

    然而,这一刻看着那钻戒和沈麟期冀的眼,她却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身边人均以为她穷极一生也无法习得的技能——善意的谎言,右手在那宝石上轻轻摩挲了片刻,笑着望进他眼里,说:“喜欢。”

    但又立刻捡起沈麟丢在一边的翡翠指环:“不过这个也给我,好不好?”

    沈麟笑:“嘿,看不出来,你还真是贪心!”他的笑里有揶揄,却也有无可奈何的宠溺。话音未落,他就捡起那枚翡翠指环,干脆利落地套到她左手无名指上。"不过我也贪心,我们彼此彼此,多套一个,我更放心。"戒指是承诺更是约束,自此,他们家的小奶猫就再不能被别人叼走了。

    只可惜她无名指比原先套指环的中指还瘦,那戒指即便缠了红线,依然太大。她歪头想了一想,当下主动将那指环褪了下来,当机立断地拆了红线,往自己大拇指上一套,竟出乎意料的刚刚好。

    沈麟见她那套着"掌门铁指环"又生怕指环被夺回去的“吝啬”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和我姥姥一模一样!”又道:“我再给你准备一套针线,就齐全了……”说到这,却不知怎么想起那两句《游子吟》里的诗——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虽说的感情和他们不一样,但临别的场景却并不二致。再加上饮了酒,心头涌上戚戚之感,怕这悲戚再深酿一会会摧枯拉朽,忙转了个话题,笑道:“我仅有的宝贝都给你了,你怎么报答我?”

    蒋应然垂眸看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直觉他这次回去会遭遇不少风暴,她想帮他,却觉得力不从心。她和他所有的仰赖只有那父辈的权柄,而那,恰恰是她在外这么些年一直在逃脱的东西。她要帮他,就只能臣服于那权柄之下,可这么一来,兜兜转转了许多年,她又回到了原点。

    她知道她父亲有什么能耐,在这件事上,她有着惊人的敏感——方才谈话间许儒林其实已经透露了不少意思。许儒林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还肯叫他“沈少校”,就说明至少他哥在海外已经把他申请退伍的这件事给压下来了。可她何尝不明白,比起他哥,他父亲的手才是真正的如来佛的掌心。

    她忽然觉得无法挣脱的无奈,而她偏偏又从不是个善于掩藏情绪的人,沈麟很快从她的眼底窥出了异样,以为她是临别伤怀,伸手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再反手将她整个瘦弱的手掌包裹其中,插科打诨道:“瞧你这小气的样,要点报答就让你为难成这样。”他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正要再打趣两句,下一瞬,她却倾身上来,吻住了他。

    他的嘴里有酒气,那酒气随着舌尖递过来,在她的嘴里发酵,使这个吻如星星之火,转瞬有了燎原的威力——

    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刻,蒋应然抱着他,忽然问:“沈麟,你刚才跪都跪了,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你说呢?”

    “哦,你说那句话啊——”沈麟坏笑:“上回问过了,这回当然不能再平白给你一次拒绝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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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夏天的天亮的很早,天刚现出一丝鱼肚白,沈麟就轻手轻脚地穿衣起身。蒋应然仍在沉睡,呼吸均匀。

    他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温柔笑笑:“宝贝,等我回来。”

    他转身离开。

    几乎是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蒋应然从床上跳起来,迅速开始收拾东西。与此同时,她给韩实发了一条信息。

    “哥,我跟你回家。记住你答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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