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使曾是何等大能的存在,又是镇魂令的豁免对象。沈巍不明真相,心无顾忌,破沉运能,瞬息辗转离开了海星。而赵云澜知所以忽略了地星,是他根本没有想过沈巍还有这个能力,也完全没有想起来,他身上的能量早就不是黑能量了,所有对于黑能量的禁制又能奈他何!
人并未踏出过家门,又是自己离开的,未受电路干扰的仪器、和黑能量护盾无一例外,都处于正常的工作状态,电路或是受了外力干扰、或是不堪负荷,从表相看也只是短路,现在别说是地毯式搜查,就是换显微镜来勘察,也不可能捕捉到半个行事者或地星人的踪迹……
“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这儿正常,那儿正常,哪哪都正常是吗?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行,来啊,把我变没,把我变没,正常地把我也变没……”
沈巍死里逃生,还从未有一刻离开他的身边,这猝不及防的分离,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逝,犹如在深深地从赵云澜的生命中抽离掉最重要的部分。眼看着窗外日落,暮色将近,迟迟找不到任何线索,赵云澜暴跳如雷、语无伦次,“一切正常”使他一切都不正常,一缕黑线悄无声息地攀浸入他的印堂,他整个脑袋轰鸣炸裂,越来越无法思考,不然他也许就不会深陷在沈巍被“掳走”的泥潭里!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需要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平复或发泄这一刻因为过分担惊而难以自制的情绪。
“沈教授,你一定要没事啊,好不容易才……才……”
郭长城已经开始抽噎起来,随着他起伏愈加猛烈的双肩,楚恕之一拳砸向了苍白无辜的墙面,闷响过后一阵尖锐的脆响——赵云澜横扫了餐桌上所有的杯盏碗盘,又狠命地蹬踹着脚边的一切……
“赵云澜!”
一声尖喝,从二楼传来,祝红冲到楼梯口,怒视着楼下陷入疯狂的男人,厉声叫喊:“你疯够了没有,你就没有想过沈巍是自己离开的?”
赵云澜继续着暴行,毫无头脑地冲祝红回喊,语调尖刻:“告诉你,我们俩好着呢,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怕不是你就等着这一天吧?你现在是不是心里特痛快?”
“赵云澜!你……你……魂淡!”祝红本还想迂回着说些什么,听他这样出口伤人,忍着眼泪冲下楼,甩手就掀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用力地糊在了他的脸上:“你自己看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到了赵云澜的身边,盯上了他手上那张毫不起眼的纸。赵云澜就像被猛然拍醒的梦中人,惊恐中攥紧了现实的一角,急盼着逃脱不堪回首的恶梦——
“云澜,得表衷肠,于愿足矣,你若心中有我,且善自珍重。巍。”
一句话,推翻了所有的假设和猜测,一闷棍打得赵云澜冰冷彻骨——沈巍,是自己走的!
赵云澜从不正经写字,但之前长时间在家办公,散落了一些资料,沈巍用的这张纸就是一张“废纸”,所以还不是白纸,他找到的笔是赵云澜拿来划重点的红笔,沈巍为了凑这两样东西真心是不容易,幸好他时间“充足”,没有被逼到要留血书;也幸好沈巍有留书的习惯,这大概要归功于他万年来秉承的礼教观念吧!他到底还是给他留了话,也向他表明了一切皆是他个人意愿,没有人需要为此背锅!
赵云澜掐着这张纸,良久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只是眼光死死粘着它,在上面的每一个字间来回摩擦着……
“压在枕头下……赵云澜……你……先冷静……”祝红拍完他一脸,就泄了气,转而一口求人的语气,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知他早已情根深种,这种时候,谁都没有能力安慰他!
“为什么会这样?”一个更无力的声音从郭长城的嘴里爬出来,他近乎虔诚地注视着赵云澜,仿佛在等待聆听他的启示与教诲。
林静拍了拍郭长城的肩膀,摇了摇头以作回答:也就你不明白,但你也别问啊……
“老赵,我也不懂啊,沈巍为什么要走?你俩吵架了吗?他是怎么走的?他能去哪儿?他现在一个人要怎么办?”一只没有眼力架的猫,毫不费力地张着嘴,赶着趟火上浇油……
赵云澜看似木然不知所措,但他心里瞬间就明白了,这都是沈巍早就计划好了的,最后那个让他心花怒放的拥抱,其实是在和他告别!一个人要强大到什么地步,纵然情深似海,最后却只一个拥抱,就能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于愿足矣”的言外之意是别无所求了吗?“善自珍重”是说以后赵云澜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了吗?
赵云澜“上辈子”被他瞒骗得就差没亲手抽干自己心上人的血,今天又一次掉进了他挖好的陷阱里,还帮他搭好了梯子,最后笑着看他舍下了一切……可沈巍是爱他的,所以他放弃他之前,必然是先放弃了自己!
“沈巍!沈巍……”从轻唤到撕心裂肺的痛呼,赵云澜眼前一黑……
老天爷惯会捉弄人,尤其是有情人。久别重逢,一个耳不能闻、有口难言,而今生死未卜;一个万语千言、欲诉不达,此刻呼天抢地!
沈巍离开家后,想到今日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时,不免恍惚落魄。但他的头脑是清楚的。地星错综复杂、人心叵测,以他现在的状态,是绝不能在政要的管辖区内现身的。他本来也是要避人耳目的,所以他早就已经想好,并且心念直达,到了一个地星人不再踏足的绝地。
赵云澜一时悲痛休克,被七手八脚地抬到沙发上,把他像个充气人一般捏拍掐压,他身下的皮塌还未捂热,突然诈尸级暴起,发了疯一样狂喊:“找人,找人,别管我,找人啊……”
可是去哪儿找?沈巍能去哪儿?大庆的结论是如果他的感官没有出问题,沈巍应该不在附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确实不是“走”出去的,而是用了能量?赵云澜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好好地想一想,所有和这件事有牵连的每一个细节、所有他以为沈巍不可能做到的事……他需要时间理顺这一切,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一个大活人,只要行走于世间,就不可能不留踪迹,更何况沈巍行动不便”,祝红抓着赵云澜的手臂,非常有力地说:“我有办法找人!”
赵云澜醍醐灌顶,天下莫非鸟兽虫鱼,隙迹寸土皆生草木,这种时候,“他们”可比人类强多了:“祝红,给我下死命令,只寻人,不问事……还有,带我去见迎春!”
“迎春我去见,我们行事你根本帮不上忙,赵云澜,你还是负责用脑子吧,若能想到些什么,还不比我们这些跑腿的都强啊……”祝红没有给赵云澜提出异议的机会,说着话就已经起身跨出了门,她踩着高跟鞋发出轻脆的踏步声,赵云澜听得心中一热。
郭长城扑楞着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边还不忘退退缩缩地贴紧了赵云澜,生怕他倒下,惊惶中还要协调手脚,脑子是不够用了,他只知道这是一件异常悲痛的事情,沈巍自己离开比被人带走,更让人不安和恐惧。
楚恕之看到赵云澜的过激反应,已经猜到他在害怕什么了:“大人从来都是强者,我不相信他会做傻事!”
赵云澜闭了闭眼,平复着狂燥的情绪:“是,他也许什么都不用做,你知道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以这种方式离开吗?”
“大人他……他这是何苦……”
“因为他心里装着天下、装着你我,可唯独没有装着他自己!”他冲着面前一脸坚决的男人,表情严肃、语调哀伤地接着说道:“老楚,我知道你崇拜他、信仰他,但你别忘了,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过不去的坎儿,他今天躲着我们,不计后果地选择了一条最孤独的路,就是因为他太强大了,不只是‘心中无畏’,更是‘心中无我’,所以我才害怕,害怕得要死!”
楚恕之眼里泛起了泪光,他倔强昂起的头缓慢地垂落下来,那神情并不是失望,而是痛心!赵云澜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他的喉结松动了几下,却最终摆了摆手,也不再看他了,因为赵云澜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对黑袍使的强大深信不疑的自己,最后却被生生痛醒!
没有人是天生的强者,沈巍背负得太多,不得不成为强者,而当他从被人依靠到只能仰仗别人而活着、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伤痛和软弱时,他选择了放弃自己,不是因为他不够强大,而是因为他从未放下过守护别人的心!赵云澜现在完全能理解他离开时的心情,可在相许过、拥抱过、唇舌交融过后,这份感情不止刻入了灵魂,也揉进了血肉,除非他身消魂散,再也不可能剥得出、撕得开;他此刻对他烧心焚肝般的想恋,就算是这世间最毒的烈酒,也已戒不掉了。
沈巍的爱是放手,可赵云澜的爱却是永不放手,他注定不会成全他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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