弛瑜头向后微微一仰,那手肘从她鼻尖前堪堪擦过,同时弛瑜出拳。
“糙!”阿荆立刻大跨步后躲,心里暗自可惜这一下打空了。
怪不得说,兵者,诡道也。
尝到了兵法计谋的甜头,阿荆挖空脑壳去想下一句是啥:“实……实……”
弛瑜箭步追上,一边出拳一边开口道:“实而备之,强而避之。”
敌人力量充实,就要防备他;敌人兵力强大,就要暂时避开他。
阿荆闻言,立刻继续退身,连连防备闪躲,决定不再硬碰。
却见弛瑜脚下一跛,身子便不稳了——有破绽!
阿荆立刻上前,却被一拳头打了回去,弛瑜说:“怒而挠之,卑而骄之。”
对方暴躁易怒就撩拨他发怒而失去理智,对方谨慎就使他骄傲自大。
所以这是故意耍诈!
阿荆咬牙切齿——功夫高她这么多还使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自知打下去要吃大亏,便甩手道:“你做什么?我不跟你打!”
弛瑜却没打算停手,一边追来一边开始打连拳,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阿阳和杨燕曦霎时开始惊呼:“唔哇——!”
阿阳倒还好,只是看个热闹,杨燕曦却明白出拳的速度有多么重要,这个连拳估计已经和哥哥差不多快了!
情形根本容不得阿荆不打,那堆拳头她接一半、躲一半,时不时还会挨上几拳头,她的胳膊都快抽筋了,对方却速度不减:“佚而劳之,亲而离之。”
敌人体力充沛就使其劳累,敌人亲密团结就挑拨离间。
这女人在耗她体力!
阿荆刚反应过来,便被扫了一腿,脚上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弛瑜化拳为爪,顺势出手松松扼住阿荆脖颈:“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结了。
一旁的田韦、沈嘉齐齐发出一声气音:“我糙……”
这他娘的也太牛逼了。
弛瑜向来不显山不露水,这回却无暇遮掩,一顿操作之后忙把阿荆从地上拉起来,握着她的手急急道:“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如何过活,可愿与我……”
阿荆一肚子的闷气,甩开她的手,不骂人也不说话,径自往烟水楼里走去。
弛瑜忙追上去左拦右拦:“方才是在下唐突,实在是见姑娘武艺在身,求贤若渴,有意切磋,无意伤害,给姑娘陪不是了,姑娘,姑娘,姑娘这是要往哪去?”
阿荆被烦的脑仁疼:“你能不能让开,我忙着呢。”
“姑娘忙什么?”
“背书!”
阿荆没说谎,现在她是真想背书了。
比她能打的人还比她有文化,你说气不气。
阿荆说着就进了烟水楼,弛瑜刚想跟上,就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卓耀。
弛瑜一怔,忘了再追,她险些以为看见了尹人,但定睛一看却不是。
这人四十上下,长着一张与尹人相似的脸,住在与尹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苓州,她还能是谁?
弛瑜心里突然十分紧张,抱拳俯首道:“晚辈见过卓耀公主。”
再抬头时,便见卓耀对她微微笑着,眼中似有水光:“太像了……”
弛瑜愣住。
“多希望是您回来了。”卓耀伸手,像是要抚摸弛瑜的脸。弛瑜没躲,可卓耀却摇摇头,又收了手。
卓耀是想起了自己快乐的童年。
被宠得无法无天,无拘无束的童年。
被谁宠?
被那个和弛瑜长相相似的人,被那个将她从生父屠刀下救下的英雄,被当时的一国之君。
卓耀如小时那般低低地欠一欠身子。时光荏苒,她终于又唤了一声:“陛下。”
弛瑜不知卓耀何故哭泣,但她想到了——既然卓耀公主在此,她是否会知道尹人的下落,那个反贼说的,又究竟是不是实情?
她正要开口相问,却听头顶清亮亮一声:“小瑜儿,我在这儿。”
弛瑜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惊喜,抬首望去,尹人正倚在二楼窗口,笑笑看她。
上好的古木花窗,暗粉的外衫,脂玉般的皮肤,大哥哥般宠溺的笑颜。
十八岁的小瑜儿说不出话,她只能以再也抑制不住的微笑去回应。
“糙,”沈嘉被田韦扶起,他已经彻底染上阿荆的口头禅了,“这谁顶得住啊。”
“少爷,田大哥,沈嘉!”阿阳他乡遇故人,像只兔子一样跑了过去。
沈嘉也惊喜得很:“哟,阿阳?”然后用胳膊肘捅田韦,揶揄道:“看,阿阳。”
田韦把手一撒,不扶他了。
三人叽叽喳喳寒暄,商议着找个医馆给沈嘉疗伤,询问近来发生何事。
此时杨燕曦与弛归就看起来有些多余。
杨燕曦此前几次三番想跑,都是弛归给抓回来的。
是弛瑜叮嘱他注意这小丫头,莫要让她自己乱跑,免得遇到危险。
所以弛归总觉得自己不像是来保护弛瑜,倒像是来帮她看孩子的。
而看孩子的过程中,弛归最大的迷惑就是,为什么会有人那么讨厌他的小瑜妹妹。
而杨燕曦给他的回应是——她关了我爹,让我哥为她打仗,将我和我娘关押宫中。她昏聩无能,使朝野混乱,南方北地俱起纷争。她好男色,后宫豢养各色美男,行胁迫之事。她枉顾众生,野心磅礴,冒着陷百姓于危难的风险,也要将皇位握于掌中。
弛归闻言失笑:“这么听来,她还真的是……挺冤的。”
弛归听她细数小瑜妹妹的桩桩“罪过”,也懒得去和小屁孩争执,只心里暗想着“等着瞧好了,总有打你脸的时候。”
却不想这么快,打脸的机会就来了,弛归站在杨燕曦身边,抱臂道:“啧啧啧,看那男人的长相,想必就是你们所说的尹人?确实是俊美无双,可他对陛下也不像是你说的那般全然无意啊。”
杨燕曦也不瞎,尹人看弛瑜的样子,那眼中的爱意,断然不是装。
她只知弛瑜是要往苓州来,但想不到竟是来和尹人相会的。
“啧啧啧,”弛归继续欠欠道,“看看人家,多登对啊,我都不知道该说是郎才女貌呢,还是女才郎貌,毕竟我们小瑜妹妹可是难得一见的才貌双全,也不知是她好男色,还是男色好她。对了,我们小瑜妹妹可是身长七尺,这么看也看不出这男人多高,也不知道配不配得上我们小……”
杨燕曦听不下去,跺脚要走,被弛归一把抓回来:“你去哪?”
“要你管,天下之大,我去哪不成?”
“还要我说几次啊,陛下说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不要她管!”
“说什么傻话呢,”弛归怼得正爽,见弛瑜跟着那老||鸨进了烟水楼,拎着杨燕曦便跟上了,口中道,“我这个妹妹呀,天生心善,管对方是猪是狗,是蚂蚁是蛐蛐,只要受了伤,都会心疼的,又怎会不管你呢?”
杨燕曦气急:“放开我,放开我张弛归,我才不要去青楼!”
弛瑜被卓耀引着进了烟水楼,她急于去见尹人,问清楚这几日的来龙去脉,但又不敢在卓耀面前唐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房里的姑娘原是害怕被打斗波及,纷纷躲在了屋里,此时三三两两地出来,均是娇笑着打量弛瑜,硬是把弛瑜看了个透心凉。
而卓耀将她带进了一间客房,然后,锁了门。
弛瑜皱眉——青楼花花绿绿的布置,导致场面有些尴尬:“卓……”
“陛下这么叫我怕是不合适,我是前朝的公主,你是当朝的皇帝。”卓耀在几案前坐下,笑得有些慈爱,“比起公主,我更愿意你叫我一声——婆婆。”
弛瑜脸飞快地红了,站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实在也没好这么称呼:“晚……晚辈尚未与令郎商议过,此事还是……需得令郎愿意……”
卓耀被她逗乐了:“你不是已纳他为妃?”
弛瑜却正色道:“晚辈纳过很多男妃,但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将令郎纳做尹妃之时,也是只为能有个谋士常伴身侧,实在算不得成亲。此事已经是晚辈冒犯了,是该正式给令郎一个说法的。”
“哈哈哈,”卓耀再也憋不住,她想不通这丫头是怎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的,“你想怎么给他说法?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你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而弛瑜也没想通这有什么好笑:“令郎待晚辈一片真心,而晚辈家国天下为命,今生注定不能同他一般全心相待,原本便是不好耽误于他的。自是要给他些时间,细细思量。”
“那你呢,你便思量好了吗?”卓耀问她,“你可知尹人心性如何?手段如何?原名为何?身世如何?”
“令郎天生聪慧异于常人,自然心性孤傲,手段凌厉,不免有时令人……心中惊寒 ,但在晚辈面前他却总是有所收敛的,晚辈愿尽己所能约束于他,盼他有朝一日重归纯良。”弛瑜恳切道,“我不知他原名,不在乎他身世,只感念他救命之恩、辅佐之恩、仰慕之恩。上次一别我早有言,若此生还能有缘再见,只愿有幸能将他长留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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