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锦年从不知金陵的冬天竟可以冷到这般地步,就连遮得密不透风的书房里也透着丝丝寒意。
随行的小厮书墨点了灯,回身看向仍枯站在门旁的锦年。
昔日艳绝京城的美人如今面容憔悴,精致的妆容掩不去她面色的苍白。身形更是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书墨只是瞧了几眼,心头蓦地涌上一阵酸楚,忙迎上去道:“二爷还在正厅,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先进去避避风吧。”
锦年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丫鬟白玉忙接住锦年伸出的那只毫无血色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锦年扶到榻边。
书墨不忍再看这对落魄的主仆,合了门,垂立在一边。
甫一见书墨出来,同在书房值守的书砚便道:“二爷如今想不想见她还不一定呢,你怎么就把她迎进去了”
书砚见书墨只立在一边不做声,又道:“二爷娶她不过是为了卿家的权势,如今卿家败落了,她可不就是个摆设,说不定哪天就把她休了,你又何必去拍她的马屁”
一字一句一声不落地都落进了房内人的耳中。
白玉忙去瞧锦年的脸色:“夫人,那奴才不过是胡言乱语。奴婢这就去撕了他的嘴。”
锦年惨白的脸上却没甚表情,费力地垂起一只手拦下了正要冲出门外的白玉,“他说的又没有错。”
锦年还记得初见尹云逸的那日。
时逢上元佳节,彼时尚还年幼的她缠着父母去逛灯会,却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被人抱走。
锦年慌张极了,对着那人又踢又打,被磨得不耐烦了,那人用一方帕子捂住她的嘴,很快她便昏了过去。
后来发生什么,锦年不知,只是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当她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一张洋溢着温暖笑容的脸。
尹云逸握着她的小手,温言道:“小妹妹你别怕,坏人已经被赶跑了,哥哥带你回家。”
一眼万年,锦年自此便将那副俊朗的面孔深刻在心里。
她以为缘由天定,是上天将尹云逸送到她身边。
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尹云逸的一场谋划,谋了她的一颗心,谋了卿家的滔天权势。
若不是大婚当日尹云逸醉酒唤出了表姐的名字,她该是傻傻的信了他那些甜言蜜语,将一生托付给他了吧。
可彼时还是天之骄女的她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不懂得何为温柔小意,亦不屑于为之。
一气之下,新婚之夜便分居而眠,直至如今未曾行过房。
门忽地被推开,冷风争先恐后地拥进书房内。锦年裹紧了披风仍无法驱散周身的寒冷。
“哟,郡主殿下怎么有空光临在下这小小的书房”尹云逸看到书房内的锦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挥了挥手示意白玉退下。
白玉犹豫地看向锦年,终究还是离开了。
昏暗的房间只留下貌合神离的两人。
“二爷何必明知故问”锦年迎上尹云逸的目光,平静道。
那双惯来温和的眼睛在望向锦年时只剩下了冷酷。
尹云逸看着锦年好一会儿,忍不住轻笑起来,“卿锦年,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学会服软。”说着蓦地凑到锦年耳边,轻声道:“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锦年并不习惯与尹云逸如此亲近,微微拉开距离,却不想惹恼了他。
尹云逸起身走到书案旁,冷冷地暼向锦年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备受追捧的郡主如今的你不过是残花败柳,即使脱光了丢到我床上,我对你也没有半分兴趣。”
字字戳心。
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不过是残花败柳
锦年闭了闭双目,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进鬓角。
眼前之人她也曾深深爱过啊。
半晌,锦年抬眸,艰难道:“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救我大哥”
“跪、下。”尹云逸面带微笑,就像当年对锦年说着甜言蜜语般说着最残忍的话。
锦年想拒绝,想捡起她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但她知道她不能。
大哥是她唯一还在世的亲人,是她还愿意苟活在世上唯一的希望。
锦年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身,直直地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直冻到了她的心里。
“啪啪啪。”
书案后传来一阵掌声,尹云逸赞赏道:“卿家人果然能屈能伸,不拘小节。不过......”尹云逸狡黠一笑:“在下信道,讲究一命换一命,倘若郡主愿意喝了这杯毒酒,那在下便会救卿超。不然,郡主...可就白跪了。”
锦年看着尹云逸递到面前的那杯酒,没有半分犹豫,接过仰头喝下。
与其毫无生念的活下去,不如用自己这条命去换大哥的。
“啊。”见锦年喝了酒,尹云逸忽地一声惊呼,“不知郡主知不知道,郡主的大哥犯的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在下只是答应去救,救不救得来可就不一定了。”
锦年闻言,气血翻涌,一口血不由得咳了出来。
尹云逸嫌恶地看了锦年一眼,又笑道:“想来郡主应不知晓岳丈本是无罪,只是挡了朝中某些大人的路,便被构陷了。实不相瞒在下也在其中轻轻推了一把。”
尹云逸挂着和煦的笑,向锦年一件件说着自己的“杰作”,“卿家很了不起吗?”
锦年跪伏在地上,嘴边不断地溢着血。
她曾无数次后悔自己所托非人,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任性之举竟会害了卿家,害了父亲。
尹云逸轻笑着看着在地上匍匐的锦年,“想不到心高气傲的卿锦年也会有一日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这就是你欺负沈婉瑜的下场,这就是你们卿家责辱我的下场!”
锦年脱力地伏在地上,心中一片冰冷。
父亲待沈婉瑜视如己出,更是在官场上处处提携尹云逸,待他们何曾有失
奈何,在贪得无厌之人眼里这些不过是打发、是施舍。
她好恨,恨尹云逸,更恨那个瞎了眼的自己。
可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还要救大哥!她不能死!
门忽然被推开,本是来寻尹云逸商讨事情的尹华瑾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忙将地上的锦年扶起。
锦年曾听闻平襄侯尹华瑾行事最为公允,却一直无缘得见。
此时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
可甫一张口,血便止不住地涌进喉咙,从口中溢出,发不出半分声响。
尹华瑾的月白衣衫被锦年身上的血浸染,血迹斑斑,可他却混不在意,忙道:“你莫要再说话了。”说着忙令门外值守的书墨去请大夫。
锦年仍紧握着尹华瑾的衣领,不肯撒手,一双杏眼里满满的皆是哀求。
锦年多想求平襄侯救救她大哥,救救卿家唯一的血脉。
可她知自己大限已至。
只是连累卿家的她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祖父祖母啊!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她定要陷害卿家之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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