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见张良急匆匆走进来,叶萧然悠悠地放下酒杯,冷冷送了个眼神过去。张良自然权当没有看见,与卫庄道:“太子府被攻破,有人绑架了太子!”
叶萧然与卫庄仍旧无动于衷,脸上分分明明写着“慌什么又不是韩非被绑架了”。
张良差点气背过去,鲜有地跺了跺脚才道:“祖父那里刚带回来的消息,王上派了韩兄与姬无夜去营救——若是保不住太子,便要拿韩兄是问!”
两人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叶萧然心说我就知道韩王叫他过去没好事,早说了要他小心,这家伙怎么还是被他们摆了一道?
说罢张良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离开,屋中又只剩下叶萧然与卫庄两个人。
叶萧然一向不多话,卫庄也不太乐意与她多话,两人素来都是沉默地坐着,沉默地饮酒喝茶,各想各的事情。
然则此回,卫庄却在叶萧然的脸上,看出了些许忧虑。
他也觉得自己闲来无事,便开口问道:“你很担心他。”
叶萧然下意识道:“谁?”卫庄皱了皱眉,显然对她的反应不是很满意,正在思索要不要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片刻后叶萧然却自问自答道:“你是说韩非?”
卫庄点了点头。
叶萧然故作轻松道:“他要是出了事,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我担心这个。”
卫庄当然不会相信她胡诌的鬼话,闲闲瞥了她一眼后复又将视线移开,冷冷道:“违心的话骗我可以——却骗不了自己。”
叶萧然有气无力地小声辩解:“我没有……”
于是换来卫庄一个冷然的眼神。
叶萧然随即闭嘴。
她就是在担心韩非,她的预感一向十分准确,早些时候右眼皮跳个不停,韩非进宫必然有变故。
可究竟是为何要担心他——她却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忧虑之中,却见韩非垂头丧气地走进隔间,双眼蒙泪就要往叶萧然身上扑。
叶萧然自然不会让他得逞,错了错身,韩非差点扑到卫庄身上。见卫庄眼神简直能杀人,他才猛地刹住脚步,委委屈屈地瞥了卫庄一眼。
卫庄懒得理他,于是韩非复又委屈地与叶萧然道:“木木我回来了。”
叶萧然毫无涵养地一脚将他踹飞,扭着细腰出去给他找姑娘。
待她回到隔间,韩非已经坐到卫庄对面,正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兰花酿。叶萧然叹了口气,却并没有拿出他想要的东西,只调侃道:“恭喜九公子独揽大权,姬无夜、四公子都为你马首是瞻。”
韩非快委屈死了,却还要带几分无奈地笑,直言道:“萧然,我要的是安慰,不是伤口上撒盐。”
叶萧然微微一笑,心说知道你伤口深,瞧瞧,疼得桃花眼都垂下去了。
“安慰这种事我不太擅长,你应该找他。”说着挪了挪身子,将卫庄让了出来。
眼见卫庄的神色冷得都快结冰,一双星目将韩非瞪得后背发毛,他求生欲极强地转向叶萧然,道:“你还是继续撒盐吧。”
叶萧然不语。
小姑娘弄玉从他身侧绕过去,素手端了一杯酒递到他手中,韩非笑眯眯地道:“还是弄玉懂我。”
还未等他喝上一口,卫庄便道:“有一只猴子,想吃在火上烤熟的栗子,但又不敢去拿,于是就哄骗猫去火中替他取——这个栗子很烫手。”
韩非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所以需要喝杯酒,先壮壮胆。”
一口酒尚未喝完,便听张良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座不存在的监狱发生的那场越狱——就是整个事件的开始。”
说着将手中满满抱着的书卷资料扔在了韩非面前的桌上。
韩非先是被吓了一大跳,随后又夸道:“子房果然做好功课了。”
张良毫不客气地坐下,似乎对韩非有一肚子说不出的火,也不看他,便道:“通过火雨玛瑙案,百越钩沉往事浮出水面,我查阅了各种史籍归档,对照了年表纪要,发现里面共同的特征,就是有一段空白。”
小少年抬了眸子,面色虽是平静如常,眼中却如风起云涌。
这样的少年——叶萧然心想——将来必成一番大业。
韩非摸着下巴道:“时间的空白往往是用来掩盖不忍直视的真相。”张良赞同,继续道:“百越太子名为天泽,虽然贵为王胄,但是天赋异禀,精通百越巫术,在驾前喜欢招揽各种能人异士,又因生就异象,被称为‘赤眉龙蛇’。当年韩、楚攻打百越,嫡太子神秘失踪。”
众人思索片刻,叶萧然道:“看来他一直被关在都城的秘密监狱里。”
卫庄冷笑一声,道:“一个百越的废太子绑架了韩国的现太子,倒是有趣。”
随即就听韩非尴尬地笑了一声后道:“卫庄兄觉得有趣的事情,我要再喝杯酒压压惊。”
说着就将酒杯递到弄玉面前,弄玉浅笑着看了他一眼,正要替他倒酒,却被叶萧然拦住。
弄玉不解地望着她。
叶萧然从韩非手中夺过酒杯,放到自己面前,不容置喙地道:“一天一杯。”
*****
“那是谁把赤眉君关起来,又是谁把他放出来?”
韩非笑眯眯地看弄玉,眼中满是风流之色:“这是一个好问题,依你之见呢?”
弄玉垂眸思索道:“既然是空白,也没有人知道他被关押,那么放他出来的人,就是当初关押他的人。”
众人脸上皆是了然于胸之色。
弄玉继续道:“这样的人释放出来,难道不怕他报复?”
叶萧然听罢,似是轻笑了一声,缓缓站起来,道:“仇恨就像□□,沉浸地越久,毒性越强,想来报复已经开始了。”
韩非微微一愣,忽然觉得她的确是在场之人中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她与天泽似乎很像,同样有深仇大恨,同样为了报仇心狠手辣。
不过不同就在,她的仇已经报了,可天泽——才刚刚开始。
她杀了当年剿灭金台夕照的所有人,屠了他们全族,那么天泽呢?他要杀多少人?
一个韩国,还是韩国和楚国?
女子的身影背着光,袅袅婷婷站在风中。吹遍新郑的微风亦将她的衣袂吹得翩然,仿佛下一刻她便能容身于风中,与世俗牵绊再无关系。
她站了一会儿,道:“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据我所知将军府与太子同出一系,天泽的一个报复对象,怎么会是太子?”
确实如此,如若真要做得这样绝情,那么受益者便是韩宇。
“如此一来,韩非也算是得到益处了。”
韩非听罢呛了口酒,垂着桃花眼妄图让叶萧然不要再调侃自己。
叶萧然闭嘴不语,卫庄却道:“他可是要火中取栗的那双手。”
韩非更加痛心疾首:“你的话每次都这么有道理,但为什么听着让人戳心?”
卫庄毫不留情地道破韩非的幻想:“因为这是事实。”
这一回韩非却并未再嬉皮笑脸,反倒是郑重地站起了身,道:“另一个事实就是,以太子为人质,这么重的筹码,对方的要价显然不同寻常。”
*****
事情讨论并未有太出乎意料的结果,几人纷纷散去。
眼见众人离开,叶萧然也欲收拾一番后离去,却被韩非一把拉住。
叶萧然脸色一变,沉声道:“松开。”
韩非却笑,俏丽的桃花眸微微上挑,完全没了方才的沮丧。他笑嘻嘻地道:“我觉得萧然越来越关心我了,真让我高兴。”
叶萧然狠狠甩开他的手,斜了他一眼道:“美得你。”
话至末尾却带了些笑意。
两人皆是一愣。
随后叶萧然又摆出副冷冷的面孔,对韩非不理不睬。而韩非也不气馁,凑近了些问她道:“这回又是谁让你来关心我的?卫庄兄么?”
叶萧然瞥他,眼中满满都是“他会么”的鄙夷神色。
韩非吃了个瘪,但他在叶萧然与卫庄这里吃的瘪已经不在少数,何况他脸皮又不薄,于是继续兢兢业业地调戏叶萧然:“方才在王宫里可真是惊险——我差点就被烧焦了啊。”
叶萧然抬了抬眸子,复又垂下去,狠狠道:“嗯,若是烧焦就方便了。”
韩非被她的凶残吓到,缩了缩脖子问:“你要做什么?”
对方一本正经地吓唬他:“烧焦了就不怕有人在我这里喝酒还不给钱了。”
韩非愣了片刻,忽然轻轻唤道:“萧然。”
叶萧然一怔,记忆中韩非从未用过这般语气喊她,付与长情却又……有些隐忍与害怕。
她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带了些许的鼻音,似是有些撩人。
“萧然啊……”韩非长叹一声,话中有几多疲惫,却也不是旁人能懂,他盯着窗外看了片刻,忽然道:“这一场仗——我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赢。”
他终究也是个寻常人,总不见得一直都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亦会有悲欢喜乐,亦会有绝望无助。
他可以去安慰旁人的悲伤,似透过阴云的明媚朝阳——可又有谁能拂开他心头浓重的阴霾,去看一看他究竟心付何方?
从前叶萧然觉得,这个人或许是卫庄,又或许是弄玉,但绝不会是她。
然如今一路走来,她才觉得,若能涉世同舟风雨携手,或许也不错。
“大概是我野心太大——我也曾想过,若只是有酒,有人相候,是不是也能算得上别无所求。
“然世事啊,都在危崖处逆流。”
叶萧然出乎意料地走到他身后,跪在地上轻轻替他揉起了额头两侧,她的手略带凉意,虽不如寻常女子般温软,却是力道适中。
韩非缓缓闭上眼,似是要享受这片刻清闲,便听叶萧然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输赢也都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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