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白五爷的嚷叫惊动了阖府上下,众人全围到中庭来,但瞧见了白公馆仆役在西厢房外围成一圈的架势,也只敢远远地在抄手回廊后探头探脑。白志庸一看白五爷主仆二人都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就知道这一定是白莞干的,阖府上下只有她目无尊长,敢以下犯上。他想上前为白五爷解绳,可乔小丙拦住了他。白志庸气得不行,他知道白琚琛的人马不听他的,但没想到他们听命于白莞。他对着西厢房怒吼:“孽障,出来!”

    白琚琛与白莞从屋内走了出来,白志庸指着他们下命:“马上把五爷给松开。”

    白琚琛示意乔小丙松绑,可白莞厉声喝到:“不许松。”

    乔小丙停下了松绑的动作,有些犹疑望着白莞和白琚琛,等待最后的命令。

    白志庸见之怒斥白莞:“你成何体统。”

    白莞回骂:“你成何体统。”

    白莞见了祸首就怒火万丈,她走到白志庸的面前质问他:“是你让白琚琛同意借源远的经营许可给白老五买鸦片的吧?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垃圾父亲,使唤着儿子给叔叔去贩毒。还容他来劝自己儿子吸毒。鸦片鬼子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鸦片战争才过去几年?亲历者都还尚在人间,国耻尤在,殷鉴不远,满目还是山河破碎,抽贩鸦片是可以情有所容的吗?”

    白志庸从未如此被一个晚辈像骂儿子一样指责过,他个性温厚本就不善争辩,如今再失了一个理字,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摆出老爷架子,颤巍巍地指着白莞骂:“放肆!”

    白琚琛也发怒了,白莞实在太过出言不逊,咄咄逼人,他站至两人中间,厉声喝止她:“白莞!你怎么说话的!懂不懂规矩!”

    白莞气势凶猛,她推开白琚琛:“你让开。”

    她对着白志庸霸气十足地放狠话:“如今是国弱,军阀借鸦片养战,以至鸦片横行。但国家不戒,我戒。源远即刻起对鸦片零容忍,谁也别想再借它进口一泡鸦片,源远上下包括白氏堂凡涉鸦片者全部开除,一个不留。而且我把话放这,我今天要是从白琚琛身体里检测出他吸过一丝鸦片,你别想白老五还可以看见明天的太阳。”

    白莞眼中和那晚白琚琛冲进白府动刑是一样的,都真动了杀意,她满心是与白老五同归于尽的狠意。她的心理有些不负重荷,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无意间亏欠下这么多情债,所有的人事都在逼着她妥协。她对白家心怀疚意却又尴尬难堪,她对白琚琛仍有情意又得生疏远离,她一直处于天人交战的痛苦中。这个世界也没有人能理解她为什么不能接受平妻,凭什么有资格要求一心一意。没有人支持她庇护她,她孤零零地站在无遮无蔽地天地里,四面八方皆是她无法认同得非难与逼迫。她独木难支,她真想在一件白琚琛为难的事里豁出命去,她把自己的命偿还给他好了,再无亏欠,再无纠葛。

    白志庸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只喘粗气,满心怒恨。他也没想到白五爷会来怂恿白琚琛抽鸦片,他也气自己堂弟的荒唐。他也是有是非判断的人,他何尝不疼爱白琚琛,可白莞冲着他怒骂,好像他有意毒害自己儿子似的。他瞧见裴秀茵扶着白老太太,想来也是搬救兵的。他就是觉得裴秀茵这般的大家闺秀好,温和稳重,能把事情处理得圆滑体面。可恨的就是这个白莞,肆无忌惮,没上没下,一点点教养也没有,把所有人都弄得这般难堪。但他知道自己拿她没奈何,他那不孝儿子横在他俩中间,保护了白莞,又偏偏摆了个架势假模假样在怒斥她的无礼。

    白莞没有搭理白琚琛。白琚琛也是气噎,只眼见她径直走向阿茉,伸手只道:“枪。”

    阿茉闻言就解开腰间随身的黑丝绒袋,掏出一把小巧的女士手-枪递给她。

    白莞直接上膛,走上前把枪顶在白五爷的脑门上,她警告他:“离白琚琛远一点,我下次再看见你在他半径十米内,我就一枪崩了你,绝无戏言。”

    除了阿茉,阖府无人认为这一身软缎丝裙的丫头片子说的是真话,甚至没人来拦她,只是在指责她行径乖张,不分尊卑。仆役也交头嘀咕着她以下犯上忤逆之举。

    白五爷根本不怕白莞,他记得她当年恶搞过他,他嗤笑到:“不就是空包弹吗?你当爷怕你。”

    白莞冷笑:“你说错了,我一个姑娘家独身在外的时候担心不安全,一直都是实弹。”

    白莞言罢抬手就是一枪,直接打穿了白五爷的右脚板,当场血喷一地。

    白府上下瞬时噤若寒蝉,众人周身一个激灵,震惊得僵立不动,连刀光剑影走来两乔兄弟也抖了一抖,意外地看着一地血渍。白志庸几乎是站不住了,他扶靠在跟前小厮的身上,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白大老爷和白大夫人相互依偎。白老太太也依着裴秀茵,皆是一脸惊魂未定。白府庭中空余白五爷的嚎叫,他疼得只差咬舌自尽。

    白莞把枪交还给阿茉。她对乔小丙下令:“把车开出来,我们去医院。”

    白莞拽着白琚琛去医院检测,白琚琛竟也是茫然呆愣,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医院过道的椅子上,他被逼着做了全套检查,白莞一直站在化验室门口等结果。他望着她的身影,眨眼回忆了白莞气炸毛后的忤逆之举竟然觉得很有意思,可是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在眼底偷藏了笑意。

    白志庸又气又恨地唤了小厮把白五爷抬去医院,白志平也帮忙着一起跟去。余下众人皆是惊魂未定,肃穆无声地散去。

    白老太太缓过神后慢慢走去了西苑。她在寒风中站立了许久,始终凝望着这座曾经是白老太爷书房的宅院。周景像是模糊后旋转变幻,时光倒流,西苑也成了刚刚修建好时簇新的模样。那是她为人媳的时候,也是白家最辉煌的时代。门前终日车马络绎不绝,银钱也如潮水般涌入流出,可是国家屡战屡败,白老太爷跟着李中堂殚精竭虑地和洋人谈条约,不签国家危亡,签丧权辱国,怎么做都是骂名。她来西苑为夫君送药,望见昏暗的烛光下是白老太爷埋头写着公文,他的身影坚毅。

    她就是鸦片战争的亲历者。

    她想起她的老三儿,白志衍进了外交部,带着他意气风发的理想抱负。可是弱国无外交。他竭尽心力奔波忙碌,结果还是只能悲愤含辱。儿子坚定地对她说:中国不会永远是这个样子。

    她目送着儿子离家赴任,他离家的背影坚毅而执着。

    他们都曾是白家的脊梁,他们离世了,白家也就垮了,再没人谈起过家国情怀,世间大义,整日操心的都是手头银钱的短缺。可是今日白莞对着白志庸怒目而视,言语掷地有声,她说“国耻尤在,殷鉴不远”,她说“国家不戒,我戒!”,她抬手开枪,镇定自若,独当一面。

    她的神情坚定而果敢。

    白老太太想象着白志衍教导女儿的模样,她老三儿养育出来的女儿,应该就是白莞这幅模样。

    白老太太喃喃自语,可没有人听得到她说了什么,只是看见她的神情唏嘘感慨,又是落寞悲伤。

    白老太太慢慢从西苑走回自己的大堂屋,她边走边和周嬷嬷交代:“二老爷回来后就让他去祠堂跪着,没我的话谁也别让他起来。你和他说,让他仔细想想自己的爹是怎么死的。”

    周嬷嬷婉言劝白老太太,白二老爷也是一把年纪的人,虽说他为了白五爷而犯了过错,但这样罚他,下人和孙辈看见了不好。可白老太太只是拍拍周嬷嬷的手臂,示意她不用多言。

    白老太太很疲倦,白莞今日的惊人之举,令她回忆了半日半生浮华,往事纷杂沉重得她喘不过气来。白莞从前在她心里是一个很顽皮任性的孩子,闯了祸事就蹦跳着躲到白琚琛的身后求庇护。可如今她的影子忽然幻化成一个聪慧勇敢的姑娘,她和白琚琛携手并行,含笑相望。白老太爷曾经的一句话她忽然觉得很有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她也许从来就不该干涉孙儿的选择。白家算是交到了白琚琛的手里,白莞在他身边,也就是交到她手里,但她此时觉得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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