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馆里的一应仆役很早在门厅列队等候,见到白琚琛终于带白莞回来皆是欢喜异常。白琚琛动手整顿过公馆的下人,一些人不见了,另添了几张新面孔,其中一个小糖是他挑来顶小容贴身女仆的位置,她对白莞分外殷勤。可是白莞这次随身带了阿茉,她没有换贴身女仆的意思,白琚琛就让小糖做阿茉的帮手,一起来随侍白莞。
白公馆出乎她意料地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少有新主人的痕迹。白莞乘四下无人时悄悄问费太太:“裴秀茵很少住这吗?”
费太太回答说;“南京建都后,先生就在那设了分部,与太太一直住在南京宅子里,那里用的也都是太太陪嫁或是新雇的佣人。太太之后就极少来上海,只有偶尔先生会回来住几日。”她感叹了一声:“小姐,你离开这些年房子就这么一直空着,大家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白莞淡淡地笑了笑,心里觉得很可惜,她也在这儿住不长久了。这样好的房子,因缘际会,却会被空置了。
白莞回来的消息传开来后,白公馆收到的请帖里就渐渐看见白琚琛的名字旁添上了白莞二字。白大老爷命小厮来过几次白公馆请白琚琛带白莞一同来老宅吃饭,可是白琚琛都推掉了。白大老爷在知晓了白莞搬回家住后,便带着一家老小浩浩荡荡来拜访了白公馆,还给白莞带了西洋糕点和大吉岭红茶,白大夫人和女儿们围绕这白莞各种关切与问候,言谈举止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白莞就是白六小姐,他们嫡亲的侄女儿。白琚琛当时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与白大老爷说上几句话,就会望一眼白莞,然后笑看着她们的叽叽喳喳。
白莞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模样,随着白琚琛赴宴,接待来白公馆拜访的客人,管理着白公馆的上下。她离开后白公馆一直按她先前定下的旧例运转着,裴秀茵像是没有插手管过什么,于是许多东西旧了,都需要更新,却一直搁置在那。费管家前来询问她,她原本想推给白琚琛定夺,可是白琚琛不肯管,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他说:“小莞,你是这个家的主人。”
于是白莞把事情接下来,她从旧地毯旧窗帘开始更新,翻新了屋宅一些陈旧处。之后又购置电风扇、电冰箱和电烤炉,这些最新的进口家电运来的时候仆役们都十分新奇,于是她开始教他们该如何使用。她更新了白公馆的取暖设备,铺设了德国最新的全铜暖气片。她一时没忍住,从美国订购了开利牌的家用空调,这在白公馆安装好后,又是一场社交圈的轰动。所有进入的宾客对着迎面凉风都是“哇”的一声惊叫。在探听了空调的费用后,再“哇”的一声惊叫。白公馆的仆役十分开怀,在对客人说起这台美坚利最新的空调机的时候眼眸里都是对自己工作环境的骄傲。
白莞做这些事情都是想当作人情礼物还给白琚琛,可她签出的一张张个人支票却在事情完毕后被费管家整叠交还给她。费管家说:“先生已经把费用支付了。”于是她又悄悄地往他们的联名账户上打了一笔钱,但是这一次一下子就被白琚琛发现了,他默不作声地又把这笔款子打回她个人账户上,他什么也没说,就像没发生一般,白莞月末查看自己的银行账单时才发现钱款的返回。
白琚琛像从前一样捧了东西来送她,她一看丝绒盒就知道很贵,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就推托不愿收,她一不小心话说得十分直白:“这样贵重的东西还是我自己买比较好。” 白琚琛笑了一笑,只说:“不喜欢就算了。”他转手却把盒子丢到壁炉里去,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白莞知道他是生气了,她把丝绒盒从木炭里捡起来打开看,原来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手链,以12颗大颗的黄钻组成,每个黄钻还嵌了一圈的细白钻,流光溢彩,华美异常。她叹了口气,把手链戴到左腕上,跑去书房向他道谢,说自己很喜欢。他处理着公事不理她,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仍是不理她。她忽然像从前一般抱着他的胳膊撒了一个娇,让他别生气了。白琚琛整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不敢转头,只恐是身在梦中。
白莞唤来了乔小丙,让他带几人去一趟香港,把她大宅里的三个大箱子运来。箱子运来后,其中一箱是她平日的衣物,她令人抬到了衣帽间去。另外两箱摆放在客厅里,她兴致勃勃地拉来了白琚琛,里面全是这些年她游历各国时忍不住干的傻事,现在却恰恰好还他人情。
两个箱子满满当当,物件大到有乾隆粉瓷转芯瓶,郑板桥的竹子墨画,北宋汝窑的笔洗,明代宣德的铜香炉……,小到名匠的制作的金笔,瑞士名店的手表,白金嵌钻的袖扣,上等的沉水香……甚至还有一打苏格兰羊绒袜子。
白莞急切地想让他试试羊绒袜子,问他是不是很好穿,她便是穿过感觉好,才又返回店里给他买的。于是白琚琛依言把羊绒袜子给穿上了,果然软贴又透气,他甚至觉得因为公馆里有了空调,暑热的夏日里穿着也不觉得热,于是便没有再脱下来。
白莞把郑板桥的竹子墨画捧给他,小心地问他这是不是真迹的,她说:“我是在荷兰的一次拍卖会上买的,他们说是真的,我看着……好像画的,确实是竹子。”
白琚琛笑得满眼都是温柔,他擅鉴古画,于是将它悬挂在墙上,又令仆役取来了放大镜,细细品鉴了一会,自己却又说:“我也不太在行。但既然专家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真的吗?”白莞一下子欢喜起来,于是她深深觉得自己捡了漏,便兴奋地和他说起了她在异国他乡是如何遇见这张古画,又如何拍下这张古画的。她啥也不懂,所以只能根据拍卖行的规模来想当然。白琚琛乐呵呵地听她说,还夸她十分聪明。
白莞一件件把东西捧给他,和他说着她买它的缘由和经历。白琚琛一件件接过鉴赏,或是试戴与她看,每一件他都万分喜欢,即使是她买的一两件赝品,也像是妥帖到心坎里。白莞实在买了太多东西,每一件物品又有许多来历好说,于是她的献宝了整整一日。
后来白莞去休息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白琚琛仍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满目琳琅的珍宝,满眼都是悲伤。
白琚琛现在无事都会早早回公馆吃晚饭,早晨离开得也特别迟。他们两人常常有机会说闲话,白琚琛会和她讲到源远的一些公事,弄得她有些尴尬。她搬回白公馆后其实十分小心,她一般不进入他的书房,也少有探听源远的决策。她仍想把源远的股份转给他,她知道他听从了劝阻中止了辽宁项目,但是传闻的那一句“明为源远暗为周家”令她十分介怀。她如今是真的将要嫁入周家了,她不想以后他看向她的眼中带着怀疑。但白琚琛不想买她的股份,他劝她:“小莞,源远的收益这么好,你更应该长期持有它。”
白莞给周朗写过几封信,但一直没有收到回音。她不安时会把戒指拿出来看一看,对自己说,他明明白白地向她求婚的,她有什么好不安的呢。可她也知道自己在骗自己,婚姻哪里是两个人的事情,周朗能说服周家接受她吗?周家人会不会从白家人嘴中听到她许多坏话?
她想起自己与白家人糟糕的相处,又担心起自己做不好大家族的媳妇,于是她写了一封信问杨盛彤为人媳妇的经验,杨盛彤回了她一封血泪长信,控诉了自己婆婆的恶毒和丈夫的无能,白莞看完竟然一时对婚姻感觉惶恐,只觉得嫁夫如此,不如为娼。
白莞放下信后,唤了几个女仆前来,她悄悄问她们:“做媳妇的都会被婆婆立规矩吗?”几个女仆相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她们都有为人媳妇的委屈,一个年长的女仆告诉白莞,做人媳妇都是要受委屈的,不过轻重而已。嫁得郎君如意,委屈就少些,如果所嫁非人,那就不止是委屈了。
白莞又是暗暗羡慕起裴秀茵,她没有婆婆会去欺负她,而且就算有,白莞也知道白琚琛一定会护着自己的妻子,他一直就十分护着她,所以她才肆无忌惮,不大通人情义理。
白莞于是又问女仆们:“那什么样的媳妇才讨长辈的欢心呢?”
几个女仆们纷纷给出了建言,白莞一一把它们记了下来,她写完后再看看自己要学的东西,忽然很想约着周朗一起私奔算了。可她也知道这不可能,于是她还是唤来了费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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