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一直到从莫干山返回上海,白莞到底没有把自己的身世讲出口,每每话到嘴边都有或这或那的意外发生,使她又把秘密咽了回去。暗地里她也是又踌躇又着急,可是看见白琚琛笑着望向她时,她也会想着,不如他们之间再甜蜜一点的时候再说吧,她十分害怕再没了当下这其乐融融的景象。

    白琚琛回到上海后决定要回一趟北京,他说这次意外事件一定给长辈许多惊吓,他回去见他们一面,他们才会放心。可是他让她在家等他,他摸了摸她的头,他说:“小莞,等我回家。”

    他的神情像是有一个礼物要带给她,他让她安心在家等着他回来。

    那时她没有多想,只是乖乖地点头。

    白琚琛从北京返回上海后就又成了骑马倚斜桥的风流公子,她知道上海是个染缸似的花花世界,有数不尽的美人与诱惑,她也欣赏杨盛廷真名士自风流的作派,可是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皆凡种种都成了夜半伤心处。

    有一次他喝醉了回来,怀里还揉着一个电影明星,白莞认识她,杨盛廷电影公司的头牌,苏茜红。据说她出身贫寒人家,被抽大烟的舅舅拐卖到了梨园,后来经过了许多小老板的床榻才爬到杨盛廷电影公司里来,杨盛廷也十分喜欢她,却又觉得把她当外室养十分暴殄天物,常用她来应酬交往的客人。可就这样一只花蝴蝶,他也去玩她,竟然还把她带到家里来。

    白莞转身就跑上楼去,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哭得很伤心,这就是她想嫁的人吗?她整日里烦恼着如何和他坦白身世,如何能和他在一起,都还有什么意义?

    隔日起来的时候,费管家和她说:“先生昨晚就把苏小姐打发回去了。”

    他也走了。他近来走得特别早,回家得特别晚。她到源远去见他,他不是低头忙公事,就是出去应酬了。他们都很难好好说上几句话。她攥了攥心口的羊脂玉佩,她想不明白。

    他越来越多的时候邀请裴秀茵与他一同出席各种场合,她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她看见了他送给她大束的玫瑰花,他望向她的眼神是盈盈笑意,他邀请她去餐厅吃晚餐,他给她送各式各样的礼物,他邀请她到舞池里跳舞,他们公子美人裙舞翩翩。

    白莞见之难受,但她不能当众给他难堪。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一个人偷偷躲到酒店花园的角落里伤心。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离她越来越远,他与裴秀茵越来越近,她知道裴秀茵的种种好,可是他答应过她要在一起,如果没有他那一声好,她早就放弃了,她没有信心能赢回他,可是她心存幻想。

    花园的角落里不止她一人,篱笆墙后有一个女人嘤嘤在哭,一个男人说:“我从来没想娶你,你别缠着我了行吗。”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从篱笆墙后掩面步履踉跄而去。男人慢慢踱步出来,一身华贵,笑容里透着邪气,他低头划燃火柴点起烟来,她认得他,上海电灯大王的儿子,刘炎,和杨盛廷一样都是沪上有名的花花公子。

    他看见她,笑起来:“哟,敢问小姐芳名。”

    适才白莞看见那掩面而去女人的心碎,十分的感同身受,若是这刘公子没有注意到她,她是恨不得在他背后踹上一脚,直把他踹进水池里去,可是他看见她了,还向她搭讪。

    她冷冰冰地说:“我叫孙二娘。”

    刘公子哈哈笑起来,他却说:“我记得你,在杨盛廷的家里我们见过面,你枪靶子打得准,我都输给你了。”他实在想不起来:“小姐是……?”

    白莞不太想搭理她,转身就走。

    “啊!你是白琚琛的宝贝妹妹。”他恍然记起白莞的身份,又追上她来:“白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呢,我和你兄长可是好兄弟,他的婚柬我可都收到了。”

    她停下脚步:“什么婚柬?”

    “你哥哥的婚柬,白兄他不是下个月结婚吗?”

    白莞惊呆了,白琚琛下个月结婚,为什么她不知道?他的请帖什么时候发的?他在哪儿办婚宴?一场婚礼那么多事情,酒席、司仪、宾客名单……他怎么瞒着她一个滴水不漏?

    她坐在客厅里等他,她让仆役们都去休息,自己也关了主灯,灯光下她觉得自己的狼狈无所遁形,黑暗里她仍感觉惴惴不安,他们婚柬都发了,她觉得绝望,可是她没法死心,赵敏可以拦住张无忌娶周芷若,他也给过她承诺,也许她也能,她要搏一把,她要一个结果,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再不是暧昧朦胧,再不需要她反复猜测。

    她一直等到凌晨2点,他才回来。她没有料到他是这么迟回家,他也没有料到她坐在那等他。他很是不悦地问她:“怎么还不去睡觉。”

    她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今天很迟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白莞这辈子最想遗忘的回忆,她生平多少悔恨,此事最甚,但凡想起,都是潸然泪下。

    他一直催她去睡觉,其实命运给了她无数次机会及时刹车,可是她坚持要和他摊牌。她始终记得,他最后无可奈何地坐下,靠着沙发点了一根烟,他说:“你说吧。”

    那是糟糕透顶一种气氛,她想和他坦白她的身世,她想和他说的话几乎是向他求婚,可是他一脸的疲惫与不耐烦。她也知道形势恶劣,可是莫干山的好时机都被她愚蠢地错过了,他们回到上海后,就再没有过那般融洽的时光,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已经定婚期了,她几近失去他了。她怎么再等?

    她问他:“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能不能喜欢我?”

    他当下就觉得滑稽可笑,他忍着不耐烦哄她:“别闹了,赶紧去睡觉吧。”

    她望着他就哭了。这一段时间她见他流连花丛的伤心,渐行渐远的无措,猜不透他心意的不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过得有多艰难,她哭说:“我没有胡闹,我不是你妹妹,白六小姐在西班牙流感的时候就死了,可是我想读大学,就冒名顶了她的身份。后来你来找我也没发现我是假的,我就将错就错一直到了今天。”

    事情再无挽回了。他一脸的震惊,可她不管不顾地一股脑什么都说:“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爱情上得了报应,偏偏爱的人是你。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你,但是现在一切都可以挽回对不对?我不是你的妹妹,你考虑考虑我吧。我爱你,我不想看着你娶别人。”

    他不在乎她的情意,他只问她:“你说什么?六妹妹死了?”

    “死了。”

    “那你是谁?”

    “我是被三老爷收留的孤儿。”

    “六妹妹死了,那她的遗体在哪?”

    “我把她的骨灰和白志衍的放在一个盒子里。”

    “荒唐!”

    她大哭起来:“现在不说这些好吗?我再怎么荒唐也都荒唐了。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不要和别人结婚,其余的你要我怎么道歉赔偿都可以。”

    “你不是我妹妹,也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不要!你答应过我不分开的,你答应过的!我不许你和裴秀茵结婚,你有本事试试看,你在哪家饭店结婚,我就砸哪家饭店。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我做鬼也要把你的婚礼闹成诈尸现场。”

    她在白琚琛面前任性惯了,如同吃不到糖的孩子,又是哭又是叫地闹起来,仆役们纷纷被她吵醒,但是都躲在楼梯角后不敢过来。

    白琚琛骂她:“别发神经了行不行。”他把她拽着往楼上的卧房里推,不想她在下人面前失了颜面。她嚎啕大哭,她连他都失去了,还要什么颜面。

    她在自己房间里哭得快断气,白琚琛见之厌烦,把费太太叫来安抚她。她慢慢冷静后才觉得自己傻透了,旁人想嫁一个郎君都是花了水磨的功夫以温柔打动人心,她倒好,明火执仗地撒泼耍赖非硬逼着人家娶自己。

    她怎么和裴秀茵比,她什么都比不过。

    她终于绝望了。

    白琚琛躲她同瘟疫一般,好几日都见不着一面,偶尔碰面她也不和他言语。北京白府很快收到密信,白老太太获知消息后吓昏了过去,差点没回过气来。白二老爷发了好几封电报来白公馆,要白莞回北京给阖府一个交代。白琚琛没有转交,白莞现在不见他,她躲在自己房间里发呆。白二老爷启程来上海出席儿子的婚礼,他到了白公馆后把儿子抓到房间来详谈,白琚琛走出房门后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见她,他说:“你回北京吧。”

    他有下半句没说,可是白莞听得到他心里的话,“正好不要参加我的婚礼。”

    她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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