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夜里,朔月无光,此时是戌时末,灯火辉煌的宋府已经陷入睡眠,偶尔听到几声犬吠虫鸣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花清瑶正坐在桌子一边慢悠悠地喝茶,时间太晚喝绿茶她怕会睡不着,喝的是早前煮的蜂蜜茶,助眠又安神,消食又解腻,放凉之后喝正好。
她的面前,是宋玉和刘秀婉两人,已经干坐着不说话很久了,从她刚过来到现在一碗茶都快喝完了,还没有人开口说话。
“我说,你们是过来浪费蜡烛的么?茶都喝完了,再不说话我要回去睡觉了。”花清瑶终于忍受不了这氛围,打了个呵欠催促道,“听我说宋夫人,晚睡对皮肤不好,对现在的您来说保养可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哦。”
刘秀婉皱了皱眉头,总算开了口,但是语气不善:“你的解药我现在没有,至少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制成,而且光有解药不够,还要有人帮你把蛊虫引出来。”
宋玉一脸不信。
刘秀婉继续说:“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我把解药的方子给你,你自己看,这是当年给我‘醉乡’的人写的。”
纸张看上去确实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迹也有些糊掉。花清瑶凑过去看了看,解药里面有不少大毒的药材,以毒解毒或许也说得过去,但蛊跟毒毕竟还是有区别的。方子上也特别注明,解药只能镇住蛊虫,还需在针灸的辅助下,用血将蛊虫引出来,具体方法是放一小碗血,倒入等量的酒液混合,再把银针放在里面浸泡一个时辰,浸透了血腥味和酒味后,刺入膻中穴,每天一次,至少五天,每次留针半个时辰,至再无蛊虫吸出为止。
“我把方子给你了,缘儿的解药你也可以给我了吧?”刘秀婉不安地说。
宋玉将方子递给花清瑶,神色冷峻,他转过轮椅,似乎在平静情绪,朝着墙壁深呼吸几下,这才重新转过来说:“解药我自然会在‘醉乡’彻底干净之后给你。你放心,我不会骗你。在这之前,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我娘的死是不是你下的手?”
刘秀婉顿时一惊,脸色难看了起来。当年的事她做的滴水不漏,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她一个个解决掉了,包括卖药给她的郎中,下药的丫鬟,连曾经和宋玉母亲约见的茶楼都被她买下来改成了酒楼,所有人都遣散走,重新招聘员工。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刘秀婉平静下来后问。“醉乡”的事既然已被知晓,那也不在于多一件。
“我从何得知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又是如何下的手?”宋玉其实听她刚才那句就已得知答案,但还是要问清楚。
“没错,是我。”刘秀婉理了理有些松散的鬓发,微笑着说,“当年他们不肯答应娶我为平妻,我便抱着贤儿约见了你母亲,也没什么,喝个茶聊个天而已,怎知你母亲就病了呢?病了就病了吧,可是看她缠绵病榻饱受痛苦,我也于心不忍啊,只好让她早点解脱喽。”
刘秀婉摊了摊手,“买通丫鬟下点药而已,这也不算什么难事。至少我还给你和你娘多留了一年时间呢。”
宋玉愤而出手,掐出她的脖子,手上的青筋暴起,刘秀婉被他掐的脸通红,双手不停挣扎,试图掰开宋玉的手。
花清瑶看了会,见刘秀婉实在撑不住了,这才上前拍拍宋玉:“可以了,再下去要出人命的。”刘氏毕竟不是武林中人,不能用江湖上那一套,杀了人还是要被判刑的。
宋玉这才松开。
刘秀婉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空气重新灌入肺中的滋味不好受,她的脖子也一片通红,赫然印着几个指印,明天这指印就会变紫发黑,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人瞧出。花清瑶递给她一瓶药膏:“这是上好的玉颜膏,活血祛瘀有奇效,而且还能让皮肤光滑紧致,你每天早晚擦一遍,保证脖子很快就好,还会变得更好。这膏药外面可是很难买到的,受这么一下换一瓶,也不吃亏的。”
她又眨眨眼说:“你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我敢保证你为什么会被人掐的原因立马就会满城皆知,当然缘儿的解药也就难说了。”
摆着笑脸威胁人,是她最近跟夏之衡新学的技能。
“你相信刘氏说的话吗?”花清瑶问宋玉。
“一半一半吧。”宋玉喝了一大碗蜂蜜茶,已从愤恨的情绪中恢复,“解药的事我不信,但母亲的事跟我猜的差不多。”
花清瑶又看了看那所谓的解药方子,她对蛊毒之事一窍不通,也不清楚这“醉乡”是否真要这么解。
“回头我问问太师父。”她对宋玉说,“那刘氏视缘儿为心头宝,想必也不会说谎吧。”
“那可未必,”宋玉摇摇头,“倘若她真有解药,那天晚上就该拿出来,再迟也不会到今天,在派了这么多人求药之后。”
花清瑶:“你是说?”
宋玉说:“没错,她没有解药,这方子也不可信。想必是这几天找了人做了这么张假药方出来。所以也不必去打扰你的太师父了。”
花清瑶点头表示明白:“她会想出这法子,那七心莲的下落她肯定也不知道了。”
“也许她还不知道七心莲的用处也不一定。”
“那,跟她透露一下?”
宋玉摇头:“不用,你跟我说过这七心莲是宋成义无意间收购来的,而且时间不长,就是去年年底的事。缘儿中蛊现在宋家人都已经知道,他们没有用七心莲,说明根本不知道它的作用。而基本所有人都来找过我,除了一人,自始至终都没来过。”
花清瑶顿时明白是谁了。
缘儿的亲爹,宋贤。
·
通州府衙。
“王爷,这宋家乃是通州首富,整个通州的店铺他们占了四成以上啊。这两个丫头说的尚未查清,您这么贸然就去抓人未免……”高知府小心翼翼地劝道。
原来丁怜儿的两个丫鬟,红兰和翠兰见自家夫人一直没有回来,也有没消息,心里急得不行。偏偏去问宋贤时又总是被简简单单一句“还在祈福”就打发了。两人觉得不安,就偷偷从府里跑出来,到万福寺寻人。谁知住持说丁怜儿当日就已回去,两人这才发觉问题大了。不敢告诉宋成义和刘秀婉,怕他们包庇宋贤,思来想去,只好上衙门里告状。
正好景王在府衙里,对宋贤一直很在意,听闻此事便要派人去宋府抓人。
高知府赶紧拦住:“况且自古奴告主都是大逆,本该杖杀才是。”
景王冷冷的说:“律法也说,妻不证夫、奴不证主,怎么高知府前两天忘了,今天倒记起来了?”
“这……”高知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还以为这景王是个只知打仗的武夫,竟然对这律法也清楚,这不就是说他那天晚上轻信了宋贤的辩解之词,包庇他吗?
不过高知府有一点说的也在理,这么直接去抓人确实不好。景王哼了一声,跟他表示不再管这个,暗地里却拦下高知府给宋贤报信的人,又让人看护好这两个丫鬟,悄悄派手下去查宋贤了。
宋贤最近忙得很,一来要想办法解决茶叶的事,越山红玉的制作方法实在难以偷到,茶叶铺的人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茶叶是从江南运来,而且量很少。二来要去查对付宋家的人,尽管宋成义查到了夏之衡,但那人做事滴水不漏,又精得很,根本下不了手。宋成义便把这事交给了宋贤,宋贤只好把林鹏找了出来。
林鹏,现在叫齐章了,他在宋贤的安排下躲进了万福寺里,正式出了家,法号庆虚。
谁也想不到,假和尚竟然变成了真和尚。
“找我什么事啊?”林鹏做了做和尚样子,拿着念珠结了个印,换了个语调问,“贫僧法号庆虚,不知施主何事?”
宋贤被他那样子弄的一身鸡皮疙瘩,“得了吧,别演了,你就是头上点了戒疤也当不了和尚,佛祖肯定不收你。”
林鹏哈哈一笑,收起手上的念珠,又换回吊儿郎当的模样。
宋贤这才把任务交给他。
“贺春楼的大掌柜,夏之衡,你去杀了他。酒楼也烧了吧,看着烦。”
“就杀他一个?还是……”林鹏嘻嘻笑着,“都杀了?”
“就一个,现在风头紧,不能惹出大事,杀他一个就够了,何况他本来就独身一人居住,没有什么妻妾儿女。酒楼的人也不用管了。”
宋贤扔给他一个钱袋,又说:“他身边倒是有不少人跟着,都是会武的,之前我爹派过一批打手,都被解决了。你出手的时候注意点,把那些人也解决掉。”
“知道了。”林鹏掂了掂钱袋的分量,相当满意,“这次给的不少嘛。”
宋贤面无表情地说:“这次过后你要躲好一阵,我也暂时不会再来找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林鹏运起轻功离去,回答他的又是一声口哨。
宋贤看着林鹏远去的背影轻蔑地笑了,这一笑仿佛换了个人,在外人面前谦和有礼的人此刻脸上尽是阴险之气:“惹到我们宋家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他沿着小路悄悄返回万福寺,跟同来的小厮汇合后,坐上马车离开。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藏在暗处的一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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