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在通州是很有名的富商,早年做茶叶起家,历经三代,已是富甲一方的大商贾,整个通州有一半的茶叶铺子都是他们家的,名下还有酒楼、茶馆、布庄、奇珍馆、粮油铺、当铺,甚至还有几家秦楼楚馆,涉及行业相当广泛。
这一代家主名叫宋成义,便是他将商业版图拓宽至现在这般规模,将宋家推至巅峰。而他,就是宋玉的父亲。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宋玉住在一家客栈里,他打听到宋成义前段日子出门查账,要过几天才回来,于是先找了家客栈落脚,毕竟只有宋成义在家他才能进宋家的门,那个女人是绝对不会认他。
“我当然是帮你来的呀。”花清瑶说,“师父让我看着你,免得你不小心喝了酒又发作了,我也好及时救你。你放心,太师父的方子我也带着了,他还教我怎么给你艾灸。”
宋玉盯着她看。
花清瑶让他看的有些心虚,只好说:“好吧,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娘看中了几家世交的子弟,想让我结识一下。”
宋玉一愣:“你娘想……”
“嗯。”花清瑶点点头,“我们家的人到了十五岁都要外出历练一年,本来我是准备跟二哥继续去楚州的,知道我娘的想法后心里有些抵触,就找玉和师父让他派我来你这了。反正江湖这么大,在哪不是历练。”
“那些人我也都认识,都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只是不想听娘亲的安排,我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还要听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清瑶想想还有气,又抱怨了几句。
宋玉一边喝茶一边听她吐槽父母,每到这时候,她的话就滔滔不绝,语气也变得像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了。
“我知道了,花大小姐既有师命,我也不好拒绝。过两日你跟我一起去宋府吧。”
花清瑶立即点头:“你放心,我们花家在通州也有不少铺面,都是你的坚实后盾,绝对能助你一臂之力。”
宋玉:……
你以为我是去争家产的吗?怎么这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喂!
几天后,宋玉向宋府递了拜帖和证明身份的玉佩,看着花清瑶一脸兴奋,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得笑道:“你这么个表情干什么?”
“我听说大家族里的后宅内斗都很厉害,想到接下来就能亲眼见识到,有点激动。”花清瑶果然是来看戏的。
宋玉无奈:“你这都是在哪听说来的啊。”
“话本里啊。”花清瑶说,“而且一想到我还有机会参与其中就更激动了。”
“这个你尽管放心,宋家别的不行,家宅里的明争暗斗绝对会让你大开眼界。”宋玉看着那高墙大院说道。
“二少爷您请。”大门打开,走出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对着宋玉恭敬地行礼后将两人带到了正厅。
“阿玉!”刚进门就见一个胖胖的黑影向他冲来,见他坐在轮椅上一惊:“阿玉,你的腿怎么?”
屋内其他人看到他也是有些惊讶。
“父亲。”宋玉淡淡地喊了一声,不带任何感情。
胖胖的黑影就是宋成义,他听到这句父亲时顿了一下,表情又有点激动,仔细地看了宋玉好久,喃喃道:“是阿玉,是阿玉回来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老爷,别让客人站着呀!”
宋成义这才注意到花清瑶,“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朋友。”宋玉说。
“快请坐,大家都很久没见到阿玉了,光顾着激动了,还请姑娘见谅。”刘秀婉笑着跟花清瑶说,刚才那道温柔的声音就是她。
众人各自坐定,宋成义向宋玉介绍:“这是你母亲,这是你大哥,你都还记得吧?这是你大嫂,还有你三弟和小妹,这是你母亲家的侄女,小名阿玲,你也唤一声妹妹就是。”宋玉一一见过,宋成义又问起他这些年的事,又说他这么多年也不晓得写信回家,跟他讲自己对他有多思念,每年都差人问他的情况等等。
众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又询问起宋玉的腿伤来。
“无妨,不小心摔了,过些日子便会好。”宋玉没什么表情。
刘秀婉笑着问:“阿玉不是去玄清派习武了吗?怎么突然回来?”
宋玉只是看了她一眼,说:“门派里有些事,正好有空回来待一段时间。”
刘秀婉的笑意更深了:“这样啊。阿玉你这番突然回来,原先的院子也没收拾,只能将就下住客房了。”
“没关系,我也待不长久。”
“那就好,你们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我让人带你们先去客房休息?”
“多谢。”
花清瑶自然被安排在女眷这边的客房,离阿玲的院子挺近,和宋玉就远了。
“这位嬷嬷,可否将我与宋公子安排在一处?”
带路的嬷嬷很是惊讶:“姑娘,不太好吧,这男女有别……”
花清瑶倒是忘了普通人家男女大防一事。“没有关系,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我还是他的大夫,每天都需要为他诊治。”
嬷嬷请示了夫人,最后同意了。
宋玉笑了:“你不是只学了草药毒药,不擅长接骨吗?怎么成了我的大夫了?我这腿不会越来越糟糕吧?”
花清瑶气得掏出一根银针:“我不仅会让你的腿越来越糟糕,还会让你立刻去见阎王!”
宋玉立刻就被“吓住”了,乖乖坐着表示不动。
“喂,给你下蛊的人是谁啊?”花清瑶把银针收好,开始谈正事。
“刘秀婉,我继母。”宋玉语气很淡,甚至有些差。
刘秀婉本是宋成义养的外室。宋玉母亲是通州大户的女儿,当年宋成义并不喜欢她,是宋玉的祖父强迫他娶的。成亲不久宋成义就在外面养了刘秀婉,还生下了儿子,也就是宋玉的大哥宋贤。宋玉母亲生下宋玉后身体便一直都不好,终于在他四岁时去世,宋成义装模作样地办完丧事后就将刘秀婉母子接进了府,立为继室,还让宋贤成了长子,宋玉从大少爷变成了二少爷。
这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何况宋玉本就不受宋成义喜欢,自然备受冷落。小小的孩子在这偌大的宋府里没人管,刘秀婉又是个嫉恨的主儿,每每想起宋玉就要使法子折磨一顿,先是背地里让下人苛待他,后来连明面上的样子也不做了,经常让他在祠堂里罚跪,不让他跟宋贤一起去上学,连饭也不给他吃饱,有几次甚至当真宋成义的面打他,宋成义也没说什么。
要不是白止道长无意间发现宋玉根骨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料,强烈要求他拜入玄清派,宋玉也许已经死在他们的折磨之下。
“我小时候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经常调皮闹事,却不知反而让父亲更加厌恶。他喜欢宋贤那种听话的,我入不了他的眼。”
花清瑶听着有些心疼:“没想到你继母这么恶毒,你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人,连亲儿子都能这样对待,刚才竟然还装作一副很想念你的样子!”
宋玉不屑:“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我母族如何帮他,他却恩将仇报,趁我外祖去世舅舅又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将我外祖家的产业全部吞并,不然哪有现在的宋家。”
“岂有此理!这简直跟话本里写的那些恶婿一模一样!”花清瑶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茶都洒出来了。“你家的事就跟那些话本似的,恶毒继母、黑心父亲、凶狠下人、狡猾兄弟,都凑齐了。难怪你说可以让我大开眼界,真的是大开。”
“噗嗤!”宋玉被她逗笑了,心情也好了些,“是啊,也许那些话本就是照我家写的也说不定。”
“那你准备怎么夺回属于你的东西?说吧,我全力支持!”花清瑶一脸正气。
宋玉却摇了摇头,说:“我不想跟他们争什么财产。外祖家的事如果不是舅舅没本事,只会吃喝玩乐,也不会被他吞了。何况我跟他们早已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懂经商之道。若非醉乡一事,我都不想再踏进这里一步。”
“那接下来怎么办,总不会你去问就能讨到解药吧,你继母肯定没那么好心。”
“她不会给我的,我只要从她嘴里问一些事情。”
晚上,宋成义请宋玉和花清瑶一起去饭厅吃饭。他和刘秀婉都很热情,不停地聊,又是夹菜又是劝酒的,不过被花清瑶拦了下来。“抱歉,宋先生宋夫人,宋公子有伤在身,不能饮酒。”
宋成义夫妇有些尴尬。
花清瑶又说:“宋公子的伤还需调养一段时间,饮食上有很多忌讳,为了不影响到大家,他的日常膳食就由我来单独负责吧。”
更尴尬了。
“姑娘是我们宋府的贵客,这怎么好让客人来做菜呢?阿玉有伤,我们多担待一些就是了。”刘秀婉说。
宋玉冷冷地:“她是大夫,听她的。”
大家不说话了,刘秀婉见气氛有些冷,赶紧说:“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就麻烦你照顾阿玉了。”
接着就转换了话题,聊起这些年宋家的生意有多大,店铺收益多好,又在哪里买了多少田地等等。
宋成义也跟他夸耀自己的本事,说要什么时候带他去铺子里转转。
宋玉对这些自然是不屑一顾。可他表现得越是如此,有人心里就越紧张,怕他只是面上说不在意,实际上对这份家产眼红得很,要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的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东西在意得要命,以为谁都觊觎,都在虎视眈眈,却不知别人根本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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