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江城的祈灵节盛会是在晚上开始的，七彩的灯挂在街道两旁，小巧的兔子灯笼垂在街道上，小孩子拿着纸风车或者这扇跑来跑去，处处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天空那轮皎月朗朗，洒着柔和温柔的光。
雁江城城主在城南办了一场祈灵宴会，宴会沿着城南的街道，摆了各色各式的小吃，不时，还有皮影戏一类的小馆前，围了不少小孩。
受楚珺的邀请，若谷也跟着她走在城南绿瓦红砖的青石街道上。
宴会上小吃丰富，若谷很是满意。
从高台上走下来的那个蓄着胡子，神采奕奕的中年城主，和沈恒有几分神似。
而跟在若谷旁边的楚珺，似乎认识这位雁江城的城主。
她端着酒盏，向城主微笑示意一下，算作敬酒。
城主对楚珺的态度却意外的恭敬，他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回以一礼。
“楚姑娘，此次来雁江城，可要玩得尽兴才是。”
楚珺拿着举着酒盏，微微笑着，神情别用深意。
“那是自然。”
两人寒暄好一阵，若谷觉得有些无聊，与楚珺打了一声招呼，便跑开去看看沿街的灵果小摊。
若谷走后，楚珺表情似乎依旧如常，但神情却微微变了。
城主为人大方，不止与单彤交情不浅，楚珺最落魄时，也受过他的不少恩惠，只是灵力者一向长寿，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城主路过楚珺的时候，她微笑着，用着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楼主想要你儿子的命。”
一瞬间，城主竖瞳紧缩，他看着笑着的楚珺，表情凝重。
“楚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了。”楚珺摇了摇头，缓缓施了一礼，“城主的好意，楚珺心领了。”
她抬手，水蓝色的结界不留痕迹的笼罩住两人的声音，笑道：“城主不必慌张，能让楼主出手的人，大陆之上，也只有那么几位。”
“买命的人没有了，楼主也不会再动手。”
楚珺点到为止。
她的这句话，其实已经触及了天机楼的底线。
城主抬手一揖，那双锐利的眸子相当诚恳。
“楚姑娘大恩，沈诚没齿难忘，不知，姑娘可否来城王府一叙。”
“我有公事在身。”楚珺看了一眼那个撑着下颔，认真挑选灵果的若谷。
“那个孩子……”城主皱了眉。
楚珺缓缓一笑，“还望城主，莫要将此事说出去的好。”
是有楚珺和他透露了天机楼楼主去向的消息？还是来路不明的若谷。
又或者两者都有。
“我明白。”雁江城城主点了点头，“如此，还是要多谢楚姑娘。”
“城主不必与我言谢。”楚珺挥着手中的纸扇，笑道，“小鱼儿身份的事情，还要麻烦城主。”
“自然。”沈诚点了点头，“玄天城景家的独女，诚不会亏待。”
两人之后谈了什么，若谷并没有注意去听。
她的注意力，在路边的小摊上那色泽鲜艳的灵果之上。
她颇为慈祥地看着小姑娘，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笑眯眯的。
“小姑娘，一个人来买灵果啊。”
“嗯。”若谷点了点头，指了指最大最红的那一颗椰子样的坚硬果实：“我要这个。”
“好……”
老婆婆笑得慈眉善目，她帮她撬开灵果的外壳，又摸了个小巧的红果子递给若谷。
“小姑娘生得真俊俏，这是今天早上，我家老头子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送给你尝尝。”
若谷接过果子，咬了一口。
灵果汁水清甜，肉质柔软，一口咬下去，满是甜意。
“好吃！”
她朝着老婆婆咧开一个笑。
“唉……小姑娘和我的那个外孙女一样，都喜欢吃这甜木果。”老婆婆却叹息了一声，没有一般老人家提起孙女时的和蔼。
“那她呢。”
“她啊，在替老婆子采药的时候，死在了魔兽的口里。”一声叹息，那双浑浊的眼中，似乎还泛着泪花。
这世间万千，孤苦的人实在太多了。
若谷觉得有些奇怪，她不懂人间生离死别，对于龙族而言，死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天镜也和她说过，所有的事情，都会离开这世间。
若谷忽然有些可怜这个人类。
她死后，哥哥和阿爹，也会像这样悲伤吧。
老婆婆拿起手绢，揩干净了自己的眼泪，又拿起一个袋子，将里面的红得鲜艳的果实都递给了若谷，“小姑娘眉眼长得实在和我那个外孙女几分相似。这些甜木果，就送给你了。”
若谷接过灵果，觉得这老婆婆确实热心。
老婆婆揩着眼泪，看了一眼若谷。
“我想拜托小姑娘一件事。”
“什么。”若谷抬着头问道。
老婆婆叹了口气。
“小姑娘能不能跟我回家看看，想来老头子见到了你，也能高兴高兴。”
“……”
“走吧。”若谷抱着灵果，答应得爽快，“既然拿了你这么多灵果，我就跟你去看看好了。”
她说得直白。
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剩下的，全靠心情行事。
这是龙族一向的骄傲。
楚珺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会功夫，若谷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见着灵果摊子前的老人和小姑娘一起消失，楚珺慌了神。
要知道，就是民风再淳朴的小城，夜晚间，也会有不少的龌龊。
若是被人害了……
忽然想起那天的臭魂马是如何被四分五裂的，楚珺觉得自己有些犯傻。
嗯，要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还是担心担心对方比较好吧。
正想着，一个稍稍阴沉的声音突兀地从她身后传来。
“怎么了，君。”
那是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面具挡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个瘦削的下颔，身材并不算高，气息却森冷得吓人。
这人，楚珺熟悉不过。
“见过楼主。”
她连忙低了头，恭顺道。
“怎么了。”
那人什么都没有说，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
“之前，您让我们找的那个孩子，和一个老人走了，属下怀疑，那人是一个人贩子……”
楚珺顶着这位越来越冷的威压，补救道，“属下这就去找。”
半晌，天机楼楼主没有说话。
“不用了。”
回答她的，是另一个低沉而缓慢的声音。
楚珺心里大惊，因为他这才发现，在楼主身后，还有另一个人。
而他们那位向来神秘莫测的楼主，对这个人，却仿佛无比尊重的样子。
他就像黑夜一般，一旦为人发现，哪怕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会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低着头，余光只看到了一角金边的黑色斗篷。
他抬手，拿起灵果摊上的灵果，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热气息，笑容冰冷。
“本尊亲自去。”
……
若谷跟在老婆婆的身后，七拐八拐，从如迷宫般繁杂的街巷中，拐进一个阴暗的巷子。
“……还有多久。”若谷有些不耐。
“马上了，小姑娘，再等等啊。”
老婆婆心里只犯嘀咕。
她给若谷的灵果，当然不是普通的甜木果，那其实是加过料的迷幻子。
这招百试不爽，在各个城池人流最密集的时候，她扮成慈祥的老婆婆，拿着感人的故事哄骗那些长相不错、或是有天赋的孩子，再转手给组织里的人，高价卖到世界各地。
她和其他人，借这个方法，赚了一大笔钱。
只要吃下了迷幻子，别说是小孩了，就算是上了品级的灵力者，也能分分钟迷倒。
但是，这孩子……
跟了她一路，怎么到现在上面事情都没有？
难道他们早上给她的灵果，忘了加料子？
两人又拐出了巷子，到了一片空阔又幽深的密林。
“还有多久。”若谷皱了眉，“我要去看晚上的烟花。”
老太婆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她朝着暗处使了个眼色，捂着腰，忽然哎呦一声。
“你怎么了。”若谷看着她，一双眸子澄澈得通明。
“……老人家老了，腰闪了，小姑娘快扶我一把。”
“哦。”
——人类真麻烦。
若谷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老太婆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心中暗喜，藏在森林中的兄弟们随时都能动手，保准这小妮子跑不了。
“要我帮你看看吗？”若谷走到她身边，站定。
“这里，小姑娘心底真善啊……”老太婆眼中划过一丝算计。
在若谷低头的瞬间，她抬手，一记手刀就要落在若谷脖颈之后。
谁知道，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孩子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抬起手，稳稳接住她那双干枯苍老的肩膀。
“你做什么。”
若谷挑着眼看着她。
老婆子惊恐地发现，自己被若谷握住的胳膊，居然丝毫动弹不得。
她迅速反应过来，尬笑了一下：“小姑娘身上落了只蚊子，老太婆帮你打一打。”
“……”
说真的，这要是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不能拿若谷从来没有出过龙域说事情，而是真傻了。
但是若谷并不傻。
“你骗我。”
人贩子知道自己提到了铁板上，慌了神。
“不…小姑娘，你听老婆子说…”
若谷握了拳头，将人贩子的关节扭了个急转弯，任由对方疼晕倒地。
她看着地上的老太婆，并没有什么怜悯的心思。
“你骗我，阿镜都不骗我。”
她转头，看向森林之中藏着的人，在黑暗之中，露出那双属于龙族的竖瞳和尖锐的虎牙，泛着幽深可怕的光。
“你们也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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