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是不是那种黄昏时刻,一点一点,暗下来的黑。
而是那种,宛如潮水侵蚀般,从天际的那端,瞬时蔓延开来的漆黑。
寂静。
只剩了寂静。
就连下方在为那道金色雷劫而惊呼的龙族,也瞬间,没有了动静。
每条龙的表情原地凝住,连同叶脉翻滚的森林一起,统统静止在原地。
世间、时间,万生万物,就此凝固。
若谷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异变,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操控了时间。
她咬着牙,承受着颈下传来的剧痛,竖瞳死死盯着上方的雷云,看着重新聚集着雷光的乌云。
但是,雷劫却没有降下来。
就在雷光再次乍亮的瞬间,黄昏中的乌云也为黑色潮水吞噬,在漆黑中,甚至连个浪花都没有翻出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无踪。
……
做好了准备迎接疼痛的若谷忽然有点懵。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暂时没事了。
“嘶——”
还未等稍稍放松,比上一次更为剧烈的疼痛酸麻感又从颈下袭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脖下逆鳞,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来。
逆鳞受损,对龙族造成的伤害,总是会有那么几分延迟。
脑袋因为疼痛而有些混混沌沌,眼前也开始发黑,灵力迅速溃散,甚至于,她整个人,都在往下坠落。
下方的越来越近的草坪,若谷认命地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不是逆鳞也不疼。
草坪在眼前越加放大,放大,她甚至能看到地面上的紫棠色龙涎花。
若谷干脆闭了眼,继续护着脖颈,准备将地面砸出一个偌大的深坑。
——可是她没有落地。
只是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叹息。
“你应该挣扎一下的,我的公主殿下。”
视线瞬间也为黑暗笼罩,她被一双白皙到甚至有几分病态的手,揽入一个略微冰冷的怀抱。
腰间的青翠的灵玉花枝微微亮起,又灭去,似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若谷抬眼,却看见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天镜。
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却只能虚弱地咳嗽一声。
“咳——唔……”
“别动。”
沉稳低哑的嗓音从耳畔传来,制止住若谷的动作。
他抬手,黑色的灵力顺着修长的指尖流出,沿着粉嫩的脖颈,流向那片银白色的逆鳞,渐渐修复着上面的裂纹。
让人舒爽的凉意从逆鳞处传来,若谷猛地睁了眼。
但也只是睁眼。
她乖巧地没有动作,一动不动地缩在天镜怀里,任由冰冷的感觉爬上脖颈,覆盖原本炽烈的剧痛。
天镜双手环在若谷后背,看着怀中的小人足够乖巧,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黑色斗篷在夜空下翻飞,天镜双手环抱着她,不过瞬息,便稳稳地落回地面。
他没有松手,若谷也没有力气再动弹,干脆找了个姿势,窝在他怀里。
好困……
迟到的困意席卷而来,若谷的脑子又开始有些昏沉。
“……”
察觉到小家伙似乎在斗篷遮掩下闭了眼睛,良久,天镜才叹息一声。
“这样没有戒心,真的好吗。”
“反正你来了。”
怀中传来闷闷地声音。
天镜的怀抱有些冰冷,隔着斗篷,她甚至能听到那人阵阵的心跳声。
很奇怪,明明除了外表,这样从头凉到里面的人,是不应该有心跳的才对。
这让若谷有些睡不着。
——丢人。
痛觉褪去,困意也随着斗篷下的人冰凉的体温渐渐消失,现在的若谷,脑中开始被这两个字刷屏。
雷劫没过也就算了,还被天镜救了。
——啊,她不要见人了。
怀中温热,若谷缩在自己怀里,一副鸵鸟状。
天镜心情颇好地轻笑一声。
猜到她在想什么,他抬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你不必沮丧。金色雷劫,是神明才会遇到的天罚,对现在的你而言,还是早了一些。”
小姑娘还是没有动弹。
天镜微笑着,也没有逼她,只是坐在龙涎花之中,双手圈着若谷躺在自己怀中,静静等她开口。
良久,她才隔着斗篷,闷闷道:“这天空……是你做的吗?”
天镜轻笑一声,算是默认:“数月前,我在龙域布了阵法。魔界灵玉花枝是世间最好的媒介,正好可以用来作为阵眼。”
若谷摸去自己的腰间,果然,青翠色的玉枝已经黯淡不少,原本莹润的光泽也尽数消去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着头,望着天镜。
“那天,你来晚了,就是为了这个?”
“是。”
“……”
若谷抿了抿唇:“所有你一直知道我要渡雷劫的事情?”
“我知道。”
若谷瘪了瘪嘴,亏她还想,等她过了雷劫,重塑龙身后,吓他一跳。
感情这位,一直都知道。
……
等等……
“你刚刚说……天罚?”
若谷发现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后知后觉道:“为什么,神明的天罚,会出现在我的雷劫之中?”
若是平常人,定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若谷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人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天镜勾了勾唇角。
总算,问到了点子上。
“因为……”
天镜温柔地抚上若谷的额际,他微笑着,笑意依旧从容不破:“神明插手了。”
“神明插手了?”
“是。”低沉的声音若有所指,他低声道:“而且,还不止一个。”
……
受宠若惊中,若谷感到一阵头大。
她小时候,确实仗着自己小,没少‘欺负’过那些来龙域做客的神族。
可到底是招惹了哪一个,她怎么清楚。
天镜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却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天上神族,在你眼里,可算是神明?”
虽不知天镜为何问起这个,但若谷想都没想,回答得理所当然。
“自然是,既然他们是神族,又怎么不是神明。”
“不……”
他摇了摇头,缓缓勾出一个轻蔑的笑容,“那些,不过是伪神罢了。天上真正的神明,只有一个。”
“欸?”
若谷愣了愣。
这说法,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而且……
只有,一个?
她手指不禁覆上右手手背,那朵白花形状的印记,几分黯淡。
很久了……
绝影枪,很久都没有动静了。
从开始偶然的苏醒,到现在彻彻底底地沉睡。
明明不缺灵力,她却始终都唤不醒绝影枪。
可是。
是那个人吗?
若谷愣了愣,想起那日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个清冷高上的身影。
可是……
总觉有些不对。
天镜望着天空一片漆黑,勾了勾唇角,继续说着:
“灵兽雷劫,介于晨昏之间。不在神明管辖范围中,神明无权干预。只是,却有人利用了这点,借助天上神明的力量附着在你身边,因而引来了神罚。”
“……那个人是谁?”
听着不是司晨神君,若谷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样温柔的人,怎么样……也不会如此拐弯抹角地对她动手的吧。
“日光之下,必有暗影相随。”
天镜轻轻笑着,笑容轻蔑,又带着几分傲慢,“不必在意,不过,是个影子罢了。”
左右,凡事有他。
若谷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似乎不明白。
是叫她不用理会吗?
“那……既然你说了,不止一位神明,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天镜扬唇,轻笑一声,语气低沉却淡然如常:“他在救人。”
若谷微微一怔。
朦胧间,有一个想法在心中发酵。
她不知道的是。
神明无法参与灵兽雷劫。
那么,象征黑夜的神明,又是以怎样的代价,强行阻断了她的雷劫。
……
观星台,高台之上。
大祭司一身白袍,站在星辰之中,双眸轻阖,仿佛圣洁的隐者,旁观者众生的一切。
所有人的命运轨迹,在他眼中,都化成了脚下的星星。
彼此交织、相错,绘成最漫长粲然的星河。
有人说,越好的占卜师,眼中能看到的星星轨迹,就越多。
而在龙族大祭司眼中,却能装得下这一片清晰明灿的星河,分清楚这世间每一个人的星星。
只是,星河忽然在他面前消失了。
大祭司猛地睁开蔚蓝的双眸,那双睿智的眼中,终于失了一丝沉稳。
“如何,大祭司。”
一边的若卿见有异状,皱了眉。
“出事了。”
宛如大海般深邃的蓝眸露出几分疲态,大祭司叹了口气,语气异常凝重。
“什么。”
“阿谷的那颗星星,不见了。”
闻言,若卿的眉峰立即更皱:“你是说……?”
“不,用不见了来形容,或许并不恰当。”
龙族的大祭司摇了摇头:“那更像是,被黑暗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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