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辛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儿子,会和若卿一道同自己设局;若卿没想到,一向倚重的将军,会隐瞒若谷身在禁地的事实。
就是若谷,也不会想到,一向重要的好友,身上还会埋伏着一条更深的线。
因为,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早就在她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
她只能勉强归结一句:
雷龙长老江辛这算是……
叛乱了?
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似乎听到了水声。
她是实在搞不清楚阿爹、江辛长老和江枫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相当肯定。
若谷躲在石碑后,凝视面前这个微微鞠躬,礼数周到地向族长阿爹告别的少年,托着腮,陷入沉思。
江枫,知道很多东西啊。
龙吟声再起,瞬息之间,若卿与灵力全封的江辛已不见踪影。
接下来,如何处置这位雷龙长老,就要龙族族长自己做决定了。
残破的龙冢似乎被什么力量守护着,时间宛如凝固,倒流,碎石重聚,一切都在渐渐复原。
只有若谷周围,因没有任何损害,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待若卿离开禁地,江枫才松了口气,紫眸中的冷淡散去,在黑暗笼罩的龙冢,重新沾染了阳光柔和的暖意。
他敲了敲身后的石碑,眯着眼,轻声道。
“该出来了,阿谷。”
“……”
阿谷抱着还在晕厥的团子,一步一步,悄悄从石碑后走出来。
遮掩气息的隐咒,不知何时失了效,咒术在手中化成灰烬,飞散在白裙后。
“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江枫低头看着半人高的少女,浅淡笑意不觉布上唇畔,全然没有刚刚面对若卿江辛时的成熟稳重。
“阿谷,还是那句话,我现在能告诉你的,不多。”
“那你能说什么,就交代什么吧。”
若谷往团子身上加了几道咒,保证它睡死,一本正经地接了话茬,认真道。
见状,江枫叹了口气,领着她,走在在一处平整的墓前,坐下。
他缓缓开口,却提了一件与今日无甚干系的事情。
“你可知,我为何从不曾向你提起我母亲的事情?”
“……”
又让我猜啊?
若谷撇了撇嘴。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怎么喜欢用脑。
何况,此刻她的脑子,还是那么一团浆糊。
不过……既然是江枫,她就勉为其难地想想看好了。
于是……
这一个瞬间,无数念头泡在脑海的浆糊里,搅合了搅合。
想想江辛长老提及她母亲芸初的态度。
想想阿爹对待江枫时,非同寻常的器重。
想想江枫每次提及父亲时的冷淡。
还有话本子那一系列‘天下有情人终成XX’的奇妙剧情。
……
电光火石间,若谷灵光一闪。
她悟了。
若谷眨了眨眼,示意江枫凑过来。
她带着了然于胸的得意,冲他故作深沉道。
“江枫。”
“你想到了?”
“你……该不会,是我的亲哥哥吧。”
……
?
也是这一个瞬间,江枫头一回产生了,想将自己这个青梅的脑子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自然不是。”
“哦。”
若谷回答得有些沮丧。
她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若云那个倒霉家伙,拥有一个靠谱贴心的哥哥了。
“……”
一边的江枫明显感受到了若谷的情绪低落。
不是,
你……用这么失望的眼神看我做什么。
我又不想当你的哥哥。
江枫看着小青梅失落的神情,心里有些犯堵,却不敢再和若谷多言,脸色稍正,直接了当道。
“我的母亲,是一个普通人类。”
……
话音一落,若谷睁大了杏眼。
这次,换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清隽俊雅的公子了。
不是,
龙族和人类,
还真能生孩子啊。
“人类寿命短暂,我尚未百岁时,母亲便已离去,那时我灵智未开,并没有她的印象,直到我在人类世界,历了化形雷劫,江辛才将我带回了龙域。”
江枫的声音依旧淡然,他轻描淡写带过那段日子。
若谷不知道的是,龙族,尤其是一条幼龙,对于外界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并不是人,而是一件不应该有自我情感的稀世珍宝。
他能完好无损地,在龙域遇到若谷,甚至可以用‘奇迹’两字形容。
“说起来,我与你,倒有些相似,阿谷,我也从未见过我的母亲。”
如此,很多事情,有了解释。
比如说,江枫对待江辛时,堪称漠然的态度。
“后来,我度过化形雷劫,江辛将我接回龙域,之后,我认识了你,阿谷。”
“可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你是个……龙人?”
若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又小心翼翼地侧目,看了他一眼。
长身玉立,星眉剑目,额生紫色龙角,更显几分俊美之感。
没有哪怕一丝人类的影子。
江枫勾了勾唇角,似乎是让若谷刚刚的称呼逗笑了,“那是自然,江辛从不许我将此事,告诉他人。”
“可你现在……”
“现在他要走了。”江枫说得轻松,语气漠然无情。
龙族百年化形,在人间蹉跎的那百年,早已消耗掉他对父亲所有的情感。
“……”
江枫知道,若谷定然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耐着性子,缓缓向她解释道:
“江辛怨恨神族已久,他做梦都在想着向神界开战。族长不会允许他拿整个龙族安危开玩笑,自然也不会再留他在族中。”
紫色的瞳孔明澈如镜,带着洞悉一切的通彻。
若谷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
“只是动了念头,竟也不可以吗?”
江枫摇了摇头,缓缓道:“若只是一时之意,自是无所可谓。可惜他的执念太重,无法消散,终会连累整个龙族。”
他低头看着若谷,说出了一个她从未听闻的消息。
“司晨,司晨,司掌晨明,神君能知晓一切白昼时发生之事。如此,江辛的执念,就是一桶随时都能点燃的□□。”
“……”
若谷望着江枫,那双一向有礼谦和的紫瞳,此时满是漠然,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旦他动了手,即使司晨不动手,神界那边,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江枫继续轻声说着,“如此,倒不如先引蛇出洞,将计就计,在事发前阻止。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族长念及多年兄弟情义,不会对他动手,但驱逐出龙域,在所难免。”
若谷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说不上来。
于是,她放弃深想,主动换了个她最想问的问题。
“那麒麟族……”
“麒麟?”
提到这个词,江枫弯着唇角,笑了笑,“我与麒麟少主,曾有几面之缘。族长欲图与麒麟和亲的事情,确实不假,不过,那些传言,也没有说错。”
……
若谷想起那日在龙域听到的传言,唇角微微抽搐。
所以,
那位麒麟少主,是真的和心上人私奔了?
算了……这是麒麟的家事。
莫管莫管。
她顿了顿,忽略掉这件奇怪的事情,继续问道。
“那麒麟之血,是否可以破开龙王结界?”
没有料到,若谷知道这一点,江枫微微一怔:“你是如何知道……”
“我为何不能知道?”若谷挑了挑眉,“大祭司与我说的。”
是他啊。
听到这个三个字,江枫表情似乎放松了片刻。
“大祭司所言非虚。”江枫点了点头,轻声道:“阿谷,麒麟王族之血,确实可以破开龙王结界。”
若谷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那位少主,已经和心上人远走高飞了。”
“那可未必。”
江枫笑了,笑意带着掌控之中的了然,视线却停留在她腰间。
若谷有些狐疑,顺着他的视线,指尖触及腰间漆红木铃铛,温润的手感让人安心,清脆的铃响从其中传来。
……
福灵心至,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是说……”
“嗯。”
江枫点了点头,认可了若谷的想法,他伸手,取下了她腰际的木铃铛,指尖轻点,镂空的铃铛中,透出一滴朱红耀目的血珠。
“精灵木铃铛,有遮掩气息的能力,第二滴麒麟血,我放在了这里面。”
江枫将血珠重新藏好,俯身,替若谷将木铃铛挂回了腰间。
……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见若谷拿起铃铛,若有所思,他缓缓站起身,摇了摇头,止住了她的动作:“待你过了成年雷劫,再来禁地一次吧,阿谷。”
对了。
若谷忽然想到。
石板上,江枫修改的部分,是前面字迹尚算清晰的地方,而后面断断续续的话,还应是原来的语句。
所以,是不是说,禁地深处,可以通向外界?
换而言之……
她可以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情况下,从禁地深处的龙冢处,破开龙王结界,离开龙域。
江枫见若谷神情微变,立即猜到她想到了什么,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若谷的想法。
他望着周围暗沉寂然的坟冢,心情却无端好了起来。
他唇角带着笑,语气难得局促几分:“等到了那时候,我……在龙吟山脉等你。”
龙吟声再起。
见他化了原型要走,若谷意识到什么,出声问道。
“你现在就要回边域了吗?”
“是,离开禁地,即刻出发。”
闻言,若谷皱了皱眉。
“怎么这么急。”
“……族长之命。”
紫龙敛起了紫瞳,遮住所有的情绪。
他自然也想在龙域多待几日。
可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族长不会,也不放心,他再待在在若谷身边。
就连这次……
引若谷进入禁地深处,都着实废了他好一番心思。
“我这就去找阿爹。”
言罢,白龙便要化形,却被紫龙拦住去路。
他摇了摇头:“阿谷,不可。”
“为什么?”
“族长他的顾虑太多,就算你现在去找他,也于事无补。”
若谷撇了撇嘴,运了灵力,坚持道:“那我和你一起出禁地。”
“那更不行。”
紫色的竖瞳透着温柔,更多的,是几分隐忍极深的不舍。
他递给她一只暗金色的咒符,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不放心地细细交代道,“待封印重归时,你再出去。就当,从来没有进来过禁地,也没有看见过我。”
“……”
若谷伸手,狐疑地接过符咒,待看清楚上面的符文后,惊愕之下,她猛然抬头。
她深深望着这个曾经陪自己胡作非为数百年的少年。
依旧是往日熟悉的稳重谦和。
可若谷却发现,她是越发看不透,自己的这个玩伴了。
手中暗金色的符文里,蕴藏着磅礴到令人生畏的灵力,复杂却又熟悉的纹路彼此交错,刻印在玄妙至极的回路上。
所有的这些,无一不彰显着一点。
这就是她从若云那里换到的,号称仅有两张的隐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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