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楚昱即皇帝位于建章宫含元殿,改元同熙,自此,大燕正式进入同熙朝。与此同时,陆微入主中宫,成为大燕开国以来年龄最小的皇后。
伴随着新帝后的册立,是一些列繁琐的迁宫、恩封和大赦等事宜要处理。头一项搬家,被楚昱以“皇父尚在,不宜挪动”为由给否决了,继续带着陆微住东宫。不仅如此,陆微在与楚昱商量之后也晓谕诸妃不必挪宫,一切照旧。此举在朝中民间获得了一片赞誉,让顺德帝感动之余也有点为难——他在宫外修建的小别墅是暂时住不了了。至于恩封和大赦,针对的都是特定对象,皆有例可循,倒不难办。
饶是如此,礼部在九月还是忙得四蹄生风,脚不点地,不是去往各府颁旨赐封就是要与刑部商量大赦名单,再来就是要准备新帝后祭告天地祖宗等事宜。虽然累,但是也直接让礼部在朝中上下实实在在地刷足了存在感,让百官充分见识了一把站在礼仪制高点卡人的功力。至此,礼部再不可被诸部等闲视之了。
这一改变带来的结果之一是,礼部也拥有了不小的巴结人群,而在对方巴结的过程中也能获取各种七七八八的小道消息了。
这日,礼部左侍郎崔寂揣着新得的消息就晃到了陆彦面前。后者正在草拟颁给各属国的诏书,一笔在手,行云流水地写了一道又一道。崔寂歪着头,欣赏了一会礼部之花的优美姿态,然后手一伸,轻咳一声:“恒之,你看看这个。”
陆彦笑问:“你这是又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吏部门前的石狮子吗?”
一旁伺候笔墨的小吏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寂也不以为忤,哈哈一下:“错了,这次是兵部门前的睚眦告诉我的。”
陆彦摇摇头,老崔这家伙还真是胡说八道说上瘾了。自打礼部“重振雄风”后,来巴结的人多了不少,但在礼部尚书温老先生的严正声明下,礼部诸人还不敢以权谋私。但旁人可以不理,这沾了亲带了故的总要费点口舌打太极。崔寂针对这个问题,自创了一套办法。他开始改变说话方式,前半段对着找上他打听消息的人说得煞有其事,然后结尾加一句“此为我梦中所得”或是“此为某某部前的石狮子告知”等不知所云的注解。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前面说得一本正经,来人也不敢将他的话当真了,久而久之他被骚扰的次数是大大降低。
方法确有效果,但随着被他戏弄的人越来越多,坊间也逐渐流传起他“疯癫”、“白日呓语”等□□。但是崔寂毫不在意,依旧每天开心上下班。
陆彦对他的处事方式不予置评,反正以崔氏的名头,还不至于有人敢将崔寂堵巷口胖揍一顿。笑着接过崔寂递过来的字条,陆彦定睛一看——北戎小王子要来京城了。
笑意很快在嘴角凝固,陆彦抿着唇,说不上来心里是何感受,反正不会太舒服就是了。崔寂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仍然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虽然觉得这个时间实在是有点长,但是作为男人,崔寂很是理解陆彦的感受。初恋儿子都生了,自己还云英未娶,正常人心里能好受么。
理解地拍了拍陆彦的肩,崔寂安慰道:“他一个小孩子,你做长辈的得看开点,不必太放心上。”
陆彦放下字条,问道:“陛下对这位北戎王子有何安排?”
崔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彦说的陛下是楚昱,忙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啊,陛下恩旨,准于宫中教养。听说待人进京后还会有加封。”见陆彦一脸平静,崔寂很有些不放心,戳了戳他的胳膊:“恒之你没事吧?”
“自然无事。”陆彦将快要被他捏烂了的字条扔在案上,继续写他没写完的诏书。崔寂摸摸鼻子,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干嘛。陆彦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不是要给越王宣旨吗,还不去么?”
“哦,对对对!”崔寂窜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抄起一封明黄的卷轴,就奔了出去。
越王就是阳泉郡王,楚昱即位后,将他连同一干宗室有功者全部晋升。楚翯现已经是正一品的王爷了,其女也由县主晋为郡主,封号不变,只是增加了汤沐邑。
到了越王宅邸,崔寂就见大门的匾额换了,其余没任何变化,不由感叹这位深得两代帝王隆宠的王爷之低调。
进门就见到老熟人谢珺也在,崔寂笑笑:“王爷原来有客。”
“近日新得了一张南府琵琶,特请堇之过来一品。”楚翯笑着解释。
崔寂点点头,瞄了一眼谢珺,有点奇怪他什么时候跟越王有交情了。不过他跟谢珺交情不深,远不及与陆彦玩得来,因此崔寂很快就将这丝疑惑抛开,开始宣读圣旨。
旨意是颁给宜春郡主的母亲的,也就是传闻中那个破了越王是断袖的神秘女人。楚昱在圣旨里头说:上皇感念皇叔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能有一个女儿不容易啊,虽然您跟孩子的母亲没经过官方登基婚姻,但好歹人家给你留后了不是,如今孩子大了,为了孩子好,朕奉上皇之命就把这位无名氏追封为越王妃了,嗯,顺便再给她设一衣冠冢,让你们每逢清明也能有处烧纸。
楚翯面不改色地俯身跪拜谢恩。崔寂笑着将诏书奉上,笑道:“恭喜王爷了。”
“微末之功却蒙此圣恩,实在有愧。”
崔寂一脸“您太谦虚了”,心里想的却是:得了吧,关于您这女儿的由来已经解密了好吧,在这装什么亲切无害啊。试问能以自身为饵吊得人西域公主寻死觅活最后趁机一举歼灭西域各部的人是一般人么?
崔寂办完差事,片刻都不愿意停留,道了句“部里有事”就赶紧溜了。楚翯也不以为意,转而与谢珺继续之前的谈话。
“堇之考虑的如何了?”
这问的是谢珺可愿辞职跟他一起去周游列国的事。若是别人,肯定要骂楚翯一顿。哪有让人放弃中央公务员的大好前途,跑去外面当无业游民瞎转悠的道理呢?这不给社会增加负担么?
但是谢珺有点心动,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完美逃避催婚的好方式。更何况,楚翯本人也是深藏不漏,说是周游列国,暗地里或许会有其他事要办。跟着他,许是能够见见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谢珺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对楚翯道:“多谢王爷相邀,只是我需得禀明双亲,届时还请王爷告知离京期限。”
“这是自然。”楚翯笑着点头。
谢沐夫妻还不知道幼子已经起了离家远游的心思,与桓氏的相亲没了下文后,杨氏又积极地张罗起了下一次见面。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定了一家的女郎,帖子都发出去了就等着谢珺休沐邀人家过来喝茶看戏的时候,谢府接到了谢珺获封黜陟少使,不日巡查各方的圣旨。
一家子傻了眼。杨氏着急万分:“这是怎么说的呢?怎么会叫你任黜陟使呢?这什么时候能回京呢?”
“阿母不必忧心,待巡查事毕,儿就可以回来了。”谢珺耐心地安慰母亲。
谢珣斜睨了他一眼,暗想十九郎滑头,大燕版图之大远超历代,等将各地全部巡视一遍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等他回来,那些女郎早嫁人了。
果然,杨氏对于儿子的相亲安排要泡汤十分惋惜:“这下要如何是好呢?本想着阿珺休沐时邀虞氏夫人过来玩的。”
谢珺一脸淡定,他早就跟楚翯约定好了启程时间,就在他这月休沐之前。虽然心里暗爽不已,谢珺面上仍是一副不明所以,口中劝着母亲:“便是儿不在家,阿母也是可以邀虞氏夫人过来的。”
谢珣忍俊不禁,指着谢珺哈哈大笑:“没有你,阿母哪有闲情请人来家中作客啊!”
“哼!”杨氏一拍肋息,冷笑道:“你弟弟不在,左右你也无事,便让你来相看罢。”
谢珣大惊,赶紧拒绝:“这如何能行?”
“怎么不行,反正你也未娶,如何相看不得?”杨氏一句话就把奋起反抗的谢珣堵了回去。
谢珣哑口无言,讪讪地坐了回去,再不敢幸灾乐祸了。
谢珞同情地看了一眼他二弟,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打小就从阿珺那里讨不了好,何必上赶着碰一鼻子灰啊。
“好了,圣命如此,照办就是。阿珺,你随我过来。”谢沐作为一家之主进行了没什么营养的总结式发言,然后叫过幼子一道去了书房,顺带着又给次子下了道禁令:“你这几日不要出门乱晃,在家给我好好待着。若是到时候找不到你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珞含恨应下了。
月底,楚瑷的儿子伊屠智牙师进京了,随行的还有当年力促和亲的北戎左贤王乌珠留。
楚昱在建章宫见了他们,诏命赐封这位小外甥为郡王,居于宫中教养,而乌珠留等人则住在早就分配好的郡王府里。
为着这位远方来客,晚间,楚昱又设宴为其接风洗尘。明面上虽是为了伊屠智牙师,但他尚不及五岁,与楚昱还进行不了太高深的对话,因此只在御前给舅舅磕了个头就被领到了陆微处,席上就只有乌珠留以及被派去接人的将军王肃一起直面圣询。
乌珠留是糜胥心腹,此次除被委托护送小王子赴燕避祸外还担着另一任务:劝说大燕皇帝出兵平乱。
楚昱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也不说破,只是将他口中对北戎局势的描述与探子传来的消息进行比对,然后在人说得口干舌燥时候命宫婢斟酒。
一轮过后,楚昱道:“糜胥王子乃朕之妹夫,北戎如今不平,朕自当忧心。只是,西州之战乃是前车之鉴,朝中对此议论纷纷。朕便是有心相助,却也得考虑百官之言。”
西州之战是高祖年间大燕与西狄打的一仗,原本双方本无对战之意,但在大燕应西域属国之请出兵平乱结束后,西狄跳出来指责大燕乘人之危意图称霸西域,搅得西域人心惶惶。因此,燕高祖下令大军出兵,在收拾掉西域不安分的势力后顺带又削了一顿西狄,如今两方已全部被纳入到西域都护府管辖。
大燕虽是西州之战的胜利方,但也付出了牺牲一整支精锐部队、花费南地两年收成的代价,对于立国不久的大燕来说,负担并不算轻。身为老楚家新一代掌门人,楚昱决计不允许自家士兵冲锋陷阵到头来还被泼脏水的情况发生。
乌珠留完全明白楚昱的意有所指,马上将出发前糜胥交给自己的羊皮卷掏了出来:“大燕陛下明见,北戎人绝不会背信弃义。这是糜胥王子嘱咐我交由大燕陛下的承诺书,请陛下明断!”
楚昱从内侍手中接过,带着体温的羊皮卷还散发着不知是皮毛还是人体的气味,熏得楚昱下意识就要屏住呼吸。面无表情地看完,楚昱就扔给内侍,挥手让人拿一边去了。
“大燕陛下若是对什么不满意,只管提出来。”见楚昱脸色不好,乌珠留以为他对羊皮卷的内容有不满,忙拍胸脯许承诺。
“不急,明日朝会,还请左贤王一并参与。”楚昱仔仔细细擦着手,对乌珠留发去了明日大辩论的邀约,然后起身道:“两位奔波辛苦,早些回府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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