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来去匆匆。陆微觉得自己不过看了三两次四季变换,这就要到她成亲的日子了。岁月如梭,实在让人感叹。
有此感叹的还有负责操办二人婚事的内府跟礼部。三年之久,他们真心实意地盼着婚期快快来临,赶紧将这任务了结了罢!凭谁对着同一件工作连续干三年也有点吃不消啊!
大婚礼服自然是由官方承办,因为考虑女方还在长身体的缘故,这礼服就不能做太早,但也不能太晚。晚了交不了差那是要出人命的!因此就卡在去年九月,内府派宫侍过府来给陆微量尺寸。如今,已是来年四月,婚服礼服包括各季衣服都已做好,一部分已经被打包送到卫国公府让陆微过目了。
集结了全天下最好的绣娘跟裁缝,内府出品精致到让人侧目。一件件抖开挂在衣架上,真是让人恍若身处花团锦簇之中。派来送衣服的宫侍尽职尽责地询问:“女郎可有哪处想改动?”
其实除了能改改尺寸,其他想要大动是不太可能的。一是没时间了,二是太过靡费。眼前这一件件还不是全部的衣服从布料到做工再到纹绣和款式无一处不好,全部都是按照陆微喜好来的,真是除了点头外说不出半句不好。
陆微爽快地给了验货评价,又让紫苏领着人下去给赏,然后就让婢女赶紧把这堆衣服收好放起来。刷拉一下挂了这么多,她这内室都没地儿走了。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给试大婚礼服腾出空间。
这么多衣服,当然不是所有都是仅需要“过目”的,婚服怎么的都要试穿一下,还有相应的礼冠等也要试戴一下,为的也是如果有哪一处不合适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改。
如此,也就需要专业人士帮忙了。陆微乖乖站定不动,任由宫婢们围着她“上下其手”。
这不是个简单活计,陆微觉得从头到脚都酸痛了一遍之后,负责给她穿戴的宫婢们才行礼禀告:“请女郎观镜。”
陆微于是慢慢将头转向一旁的水光镜,镜中的少女翟衣凤冠,确有几分端庄高贵之相。稍稍抬了抬头,感受到头部的重量,陆微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僵
维持姿势不动,陆微问宫婢:“你们可有会画眉心妆的?”
有人开口:“奴会画。”
陆微也不瞧她,直接道:“那便有劳你在我这,”伸手点了点眉心,“添一朵莲花吧。”
这不是难事,宫婢很快上前来。陆微闭着眼,感觉眉心笔尖微动,再睁眼时,眉心处俨然开了一朵莲花。红莲灼灼,终于把她原来的稚气淡去了几分,嗯,看着也不那么像未成年了。
陆微夸赞的话还未出口,就听见外间婢女的行礼声:原来是她妈过来了。陆微转过身去,对着掀开垂曼进来的卢氏一笑:“阿母。”
饶是卢氏对女儿这几年的成长看在眼里,此刻见着华服盛妆的女儿依旧满心激动,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连连点头:“吾儿长大了!”
语气饱含欣慰,让人觉得好像陆微今天就要嫁人了一般。领头的还在恭维:“女郎风姿天成,奴还从未见过能把翟衣穿得这样出彩的人呢。”
旁人纷纷附和,一点都没有说奉承话的压力。大家想的是:她们这帮人见过的太子妃就只面前这一个,所以这样夸也是实情。最最重要的一点,这位可是要掌管后宫的老大,这个时候自然要逮着机会说好话了。
世家最不缺的就是端范儿。听了宫婢的话,卢氏笑眯眯的,并不接话。陆微则是道:“这样就很好,不用改了。”
“是。”众人暗歇口气,又上前替她换衣服。
这一番又废了个把时辰,一切结束后,陆微忍不住对卢氏叹气:“成亲仅这穿衣就这样复杂,此后事项不是更为繁琐?”
卢氏道:“人生大事,如何能不郑重?”
陆微一撑头,煞有其事地点头道:“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太累,还是一生只成一次婚的好。”
卢氏笑了起来,不做评语,只拍拍女儿的肩,道:“十六娘有喜了。”
这是好事啊!陆微立即惊喜地问:“真的?有多久了?阿姐她尚好么?”
“她刚遣人过来报喜,说自己一切都好。”卢氏回答完,复又对女儿道:“明日你与你阿嫂一同去看一看十六娘吧。”
陆微一顿,口中乖乖应道:“儿知道了。”心里却在叹气。陆昭跟沈归荑成婚三年多了也没消息,卢氏虽不管二人的事,心中也还是希望儿媳能早日有孕,明日去看望陆辰,也是为了沾一沾喜气。
这也可以理解。但要依陆微说,这喜气还是要让他们夫妻二人一道沾一沾才好。运道上头,不一定就是女方的错啊。然而陆微只能在心里这么一想,要让她说自家大哥在子嗣上头缘浅,抱歉!她估计会跟她妈一样,坚定地维护她大哥。不过,如果为了维护陆昭而甩锅给沈归荑,陆微对此是很反感的。想了想,又对卢氏道:“之前我与阿嫂就说起过,等阿姐生了咱们要送什么给未来的侄儿侄女们呢?”
卢氏一笑:“是了,如今你要做小姨了,可不要小气。”
陆微道:“自当不会。只是儿不善女红,不如阿嫂给亲手缝制了衣服,儿就只好在奇巧上面花心思了。”
“你阿嫂确实有心。”卢氏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亲手缝制”这几个字,脸色变得温和多了。陆微趁热打铁,帮着沈归荑说话:“阿嫂一向细心。我上次不过随口说的点心,阿嫂便立即命人做了来陪我一道吃的。”
如此种种,还有很多。就此可见,沈归荑还是很贤惠的,至少担得起宗妇这个称号,以实际行动践行了上敬长辈,下爱弟妹。卢氏当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将家中大小事分了一大半给她管了。
哎,儿媳妇样样都好,就是再生个孩子出来就更好了。不过,这事急不得,再说也需要夫妻二人共同努力才行。他们都是好孩子,不会在此事上头让我为难的吧。唔,也不知道阿微到时是不是也……卢氏的眼神瞄向了女儿的小腹,不由一阵头疼。哎,要嘱咐阿微身边的人,入宫之后各种食补膳食不要断,一定要把身体补好喽。
“阿母?”面对卢氏长时间的沉默以及诡异的目光所及处,陆微忙叫了她一声。
“嗯,就这样罢。你近日好好休息,晚膳有想吃的就吩咐下去。”
“是。”
表面上看,陆辰怀孕的事只在卢氏心中激起了一点涟漪,但对孕育一事有些敏感的陆昭夫妻二人来说,心情多多少少也被辐射到了一点。
晚间夫妻二人用过饭,照例一人一杯茶在手说着话。沈氏自然也接到了明天去看陆辰的通知,于是就推迟了明日原本要与陆昭一起出去玩的计划。她一向善解人意,所以即便是这样不得以要爽约的扫兴话,也说得让人舒坦:“十七郎已经约了你好几次去登山,明日休沐,便与他去踏春吧。你若去请,他定然乐意之极。”
十七郎就是谢珣,此君每天最爱干的就是找人出去玩。尤其是这样的春日,更是他出门破坏花花草草的黄金季节。每日里贤德坊的第一声车轱辘响,就属此君。
闻此建议,陆昭也是一笑:“十七郎健谈风趣,与他一道确实不错。”这样说,也是同意妻子的建议了。
“那我便去为你准备明日出门的东西。”沈归荑搁下茶盏,起身要进屋里,却被陆昭伸手给拦住了。
“怎么了?”沈归荑投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面上仍是温婉的淡笑。
陆昭却是肃着一张脸,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我已问过疾医,你身体无事,晚间的药便不用喝了。”
沈归荑笑容一滞,垂眸低头不语。成婚这么久,陆昭见惯了她这副有话不说非要憋在心里的模样,当下心中一阵长叹,面上还是替人着想的样子:“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你也无好处。疾医已说了,此症并不一定会贻害子孙,你且放心。”
说完也不见回应,陆昭自嘲地笑笑,起身准备吩咐婢女给他去书房支张床。这个动作进行得不快,毕竟他也不是真心想睡书房硬卧的。慢慢地站起来,眼角余光扫向妻子,见她嘴巴嗫嚅了记下,陆昭心里一喜,暗觉妻子还是心疼自己的,于是开口下了剂猛药:“我晚上有些公文要看,你早点歇息。”
通常这话的潜台词意味着沈归荑要独守空房了,也意味着夫妇二人的生子计划又要推迟。沈归荑身边的婢女急得要死,一个劲地给自家女郎使眼色,希望女郎能开口留人。陆昭也这样期盼着,然而沈归荑一向让人省心,偏在这事上头就有些拎不清,说出的话很让人无语。
她道:“郎君不要太晚,熬夜伤身。宵夜仍如往常一样么?”
陆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几乎要维持不住,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你看着办吧。”说罢,就头也不抬地去书房了。
沈归荑倒是面色如常,吩咐人下去做宵夜,就拿起明日给陆辰的礼单进行核对。婢女忍了又忍,没忍住,压着声音问:“女郎怎么不把郎君留下来呢?”
“他既要看公文,如何能打扰他。”沈归荑这话答得顺口极了,婢女一噎,满脸不可置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郎君那是等着她开口留呐,偏偏女郎要做瞎子装看不见。婢女心中也是大叹,口中仍旧要劝:“女郎与郎君成婚三载,今十六娘已经有孕,女郎,还是早做打算罢。”
沈归荑随口“嗯”了一声,放下礼单,捏捏眉心,问道:“珍宝斋的单子放哪了,明日要去那取东西,记得提醒我带上。”
婢女心中的无力感更浓,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奈应下,顺便伺候她梳洗。
不知是不是开窍了,还是之前所为只不过是一场玩笑,沈归荑坐在镜台前梳头发的时候竟然想亲自去给陆昭送宵夜。
这当然是好啊!婢女一脸激动,忙不迭地下去准备。陆昭的书房更具私人性质,不像陆衍还兼做会议室,因此隔得不远,出了正房,左转就是。
透过隔窗,就见陆昭一丝不苟地坐那写写画画。案前的灯笼映出柔和的光,照的他的面容不似白日的清冷,颇有些温润如玉的样子。沈归荑静静看了一会,直到屋里的人似乎也有所察觉,一抬头四目相接,沈归荑回了一个笑,陆昭一顿,而后脸色平淡地起身,给她开了门。
“你去忙吧,我找几本书看。”放下食盒,沈归荑就转到书架后面去了。
陆昭:……他就知道指望某人红袖添香是不可能的!然而面色只能如常,依旧坐下继续加他的班。
沈归荑挑好了书,却不走,坐在一边的圈椅上,捧着书开始慢慢看。她一点声音也无,十分聚精会神,好像真的是来看书的。
陆昭却有些三心二意了,他频频望向妻子,心底琢磨她这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自从成婚,彼此之间达成了一个奇怪的默契,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话不好明说,那就要通过对方的行为动作加以理解。眼下沈归荑这样儿主动地来找他,陆昭已经自觉自动地往夫妻那方面的事想了。
敢想就要敢做!陆昭觉得自己应该满足妻子的要求,于是很大丈夫地起身,抽走妻子手里的书,微微俯身,将人整个罩在自己的怀里,以一种老夫老妻的口吻道:“夜深,睡吧。”
沈归荑从善如流,搭着他伸来的手,两人相依相伴回主卧去了。直到房里的烛火熄了。门口的婢女们才放下心来,不简单,还算是柳暗花明。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