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招儿子回来,客观上讲有点感情用事,但顺德帝对外宣称说的冠冕堂皇,不知就里的人也只当是圣上另有要事吩咐太子。
留宿陆府是不可能的,楚昱只能天天来回跑的探病。顺德帝也真的有点事要交给他做,因此除了日日探望病中修养的陆微,他还得赶回宫中办公。白天忙,晚上睡不够,楚昱眼底都有些泛青了。看得顺德帝跟陆微十分心疼。
顺德帝特意挑了个时候告诫儿子:“许你回来不是让你折腾自己的,万事总要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陆微则是委婉地表示:“我过两日便不用再喝药了,元桐哥哥可以不用这样来回赶了。”
两人的关心跟好意,楚昱领了,也按照他爹的意思稍稍增加了休息的时间。
这日,楚昱照旧看完陆微喝完药,说了会话,从望仙院出来,迎面就见着了谢珺。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因是那种关系,相见总带着点隐隐约约的剑拔弩张,也让两人身后跟着的随从也都感到了紧张。
楚昱是不在意的,他与陆微名分已定,到了这个时候,对谢珺大方一些也没什么。因此,当先开口打招呼:“堇之来了?是来看阿微的么?”
饶是谢珺已没有跟他相争的打算,但楚昱这样一副熟稔的语气实在让他不爽,行完礼,谢珺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正是,殿下先请。”说罢,侧身让开。
楚昱也不讨嫌,点点头就离开了。他一走,谢珺身后的随侍擦擦汗,小声嘀咕:“往常来十七娘这里也不像今天这样吓人。”
谢珺只做没听见,提步往前。天气渐冷,竹帘里已经挂上了一层幔帐以遮寒风。谢珺抬眼看去,只能瞧见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闪动。不一会,红袖掀帘出来。“十九郎来了,快请进。”
一进门,就闻到一种清冽的香气。谢珺笑问:“你换了香?”
“嗯。”陆微笑着点头,又问:“多日不见了,你近来可好?”
谢珺先是大致扫了一眼陆微,而后才道:“三餐正常,每日安寝,没有什么不好。倒是你,怎么病了?”
陆微笑笑,不答话,引他过来坐下,拿出之前的琴谱给他看。这样有意回避,就是不愿说了,谢珺视线低垂,心里轻轻一叹,打起精神看着手中的乐谱。
“这里你改过之后倒显得柔和绵长,不似之前的激荡突兀了。”陆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正是楚昱指点过的部分,看向谢珺面带欣赏之意,陆微还是隐下了“这是听了殿下的建议”,转而支吾过去。
“就这样吧,我也想不出有哪里不妥了。”谢珺合上琴谱,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给陆微,道:“这是从西域的沙弥那里求来的,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保平安之用。”
陆微接过,隔着锦缎摸出是一串手串。倒在手心,是一串菩提子,颗颗圆润,颜色鲜红发暗。看了谢珺一眼,陆微就把它套在了手上,然后向谢珺道谢:“多谢,我一定日日不离身。”
谢珺则道:“这般显眼,眼下倒没什么。待你……还是装在荷包里,系在身上吧。”
他欲言又止,语气倒是平淡无波,陆微一时都摸不准她这是该戴着还是该拿下来。谢珺显然是不给她这个时间考虑的,仿佛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送这个手串,见陆微收下,他便开口告辞了:“今日还约了人,我这便走了。诸事莫忧,你要保重好自己。”
他这样说,陆微也什么都不必说了,起身送他出门。立在渡廊上观谢珺渐离渐远的背影,陆微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顺德帝也在叹气。就在刚才,看了一堆让人头大的奏章之后,四儿子跑来跟他打申请,要给自己身边的一个妾升职。
这不是什么大事,皇室宗亲有几个侧妃很正常,只是这需要国家颁布正式上岗证才行,自己纳的那叫侍妾,可随意转赠的那种。楚朓这回倒是想给自己的爱妾谋个福利,只是忽略了他那个在礼法上认死理的爹了。
礼法上要在成婚之后才可以正儿八经地纳侧或给小老婆评职称。而老四楚朓这回并不在指婚的范围内,礼法上他还是“未婚”,未婚前先立小老婆,这样混账的事顺德帝是断断不会允许的。在楚朓开始准备陈述理由之前,顺德帝想都不想就将请求驳回,顺带给了两个字做评语:“胡闹!”
楚朓有些急,他这还没说呢就胎死腹中,也太悲催了吧。梗着脖子跟他爹据理力争:“阿父,玉儿也是官宦出身,何况已为儿生下两个孩子,给她个侧妃也无妨的。”
顺德帝的眼神暗了下来,盯着站在下面的楚朓不说话。夏守忠低着头垂手立在一边当背景板。楚朓说完后才惊觉气氛不好,立时住了嘴,抬眼瞄向御座,见他爹正用一种危险的视线扫射他,立时便感觉自己危险起来。
“阿父?”再危险也要开口,楚朓大着胆子叫了一声,接着就迎来了他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就这么急不可待?还没娶妻就想着纳侧?你就这样把未来正妃的面子往地上踩!以后谁会把女儿嫁给你?”
楚朓马上就接话:“无妨,儿到时可以将侧妃扶正。”刚说完,“啪”的一声,一块黄石镇纸飞了过来。真有赖于皇室教育在体育这块没松懈,楚朓虽被吓了一跳但仍是准准地伸手接住了。掂了掂手里的分量,楚朓还在暗暗吐槽:阿父也太狠了吧!
更狠的还在后面。顺德帝笃定儿子这是色令智昏,觉得有必要给他个教训,也不浪费口水对他苦口婆心了,顺德帝决定直接将人关小黑屋。“却非殿那里清幽,适合你想问题,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什么时候出来。”使了个眼色,夏守忠一拍手,就进来两各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将傻呆在一边的楚朓给拖走了。
解决掉熊孩子,顺德帝继续批折子,看完一摞让人心头火更旺的奏章后,顺德帝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请安问好的垃圾奏章拍在御案上,声音之大,震的御案上的毛笔都抖了两抖。
“查查那个玉儿,是什么来历,老四从不上朕跟前提要求的,今次倒是破天荒的,也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声音轻飘飘的,但其中的狠戾倒是不容忽视。夏守忠头一低,应道:“是。”
物反常即为妖,人反常要遭殃啊。顺德帝在阴谋论自己四儿子这举动的背后目的,楚朓家里也是一阵沸反盈天。
除皇太子外,其余皇子大婚后即迁出宫外,择地建府。楚朓没被指婚,依旧在宫中皇子集中营里住着。他还不用上班,去的又是建章宫,怎么着也该回来了。后宅女眷等啊等,就是等不到主人回来。
一屋子人干着急,七嘴八舌吵得颜氏头疼。身边的侍女悄声道:“殿下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这话说的颜氏心里一跳,马上反驳:“别胡说!”然而心里也不由惴惴。
正当急得团团转,有消息传过来:四殿下不知什么原因惹恼了陛下,被侍卫拖出来了。
哐当,这下子真兵荒马乱了。
颜氏一个眼风扫过去:“乱什么乱!殿下什么事也不会有!再给我添什么乱子,全都吃板子去!”
世界安静了。
屏退了一干猪队友,颜氏静下来,她心里着急,面上倒是稳得很。盘算了一遍能帮楚朓说得上话的人后,决定自己去一趟永信宫。建章宫不是她能随便进的,楚朓生母早亡,又没亲近的兄弟姐妹,放眼后宫,也只有厚着脸皮去求一求德妃了。
将自己收拾好,颜氏带着人出门,刚出院子,就见跟在楚朓身边的侍从气喘喘地跑来了。
颜氏一把拉住他,慌不迭地问:“你怎么回来了?殿下呢?到底怎么了?”
侍从深吸一气,答道:“陛下让殿在却非殿住一段时间,说是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见丈夫被关禁闭,颜氏更急了,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侍从哪里敢说是因为给她升职的事呢,只好含糊其辞:“奴在外头,不知道里面的事。”
颜氏一噎,就听侍从道:“殿下让您别急,让您好好照顾自己跟小殿下们。过几日他就回来了。”
颜氏心里发酸,眼泪一颗颗就要往下落,忍了忍,又给憋回去了。侍从暗叹,继续传达楚朓的交代:“殿下走得急,没带换洗衣物,劳烦您给整理一二,好让奴带过去。”
“我这就去收拾。”颜氏慌不迭地跑进屋,翻箱倒柜起来。整整收拾两大包袱,搞得立在门外等候的侍从嘴角都不住抽抽。“娘子,您这是?”搬家啊……
颜氏可不管,细细叮嘱:“这个是殿下惯常用的杯子,天冷了,一定不要给殿下饮冷水。临睡前一定要打热水给殿下泡脚……”
一件一件说下来,说得颜氏都想跟着过去一同关禁闭了。依依不舍地送着侍从出门,颜氏觉得自己的眼神都要将宫门烧穿了。
一旁的人影一闪,带着消息奔赴建章宫去了。顺德帝刚用过膳,正踱着步子在消食,听到暗卫一五一十地汇报,倒是沉默了半晌。
哎,初时以为儿子是被美色蛊惑所以跑来他这打申请,不想人家根本没这么想,全是他儿子一腔热血一门心思以博佳人欢心的打算。话说这个颜氏,倒是贤良,真是照顾人照顾到了骨子里。不知是否能始终如一……
又叹一声,想当初,朕也有过这样点滴习惯都被人记住的日子啊……哎,往事不可追!
抬手,顺德帝吩咐:“让老四待个三天就回吧,他那里还有孩子呢,又没个主事的人,怕是乱的很。”
“陛下心慈。”夏守忠笑眯眯恭维了一句。
顺德帝摇摇头:“一个一个,都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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